第53章 分房
分房
蘇長鳶走下閣樓,剛到門外,便見譚桀音撐着油紙傘在門口等着。她徑直走上前,與她一同撐了傘,上了馬車。
車內氤氲着一股熱氣,加之剛剛的事,蘇長鳶總覺得心口生起一股熾熱來,她所幸卷起竹簾,任憑風灌進來,吹散她的頭發,才得一點微涼。
譚桀音知道她心情不順,并未有所勸解,就那麽沉默地待在一旁,時不時看一眼她。
被風雨挾裹着吹了一路,蘇長鳶頭腦漸漸清醒了過來。
既然二人已經赤/裸相見,她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晚膳未等蕭起,她便匆匆用了膳,待看見人行着素輿往飯桌上來,她便立即丢了筷子,說一句吃好了,也不正面瞧他,踱步飛遠。
到了就寝時刻,蕭起剛沐浴更衣出來,身穿一套荔枝白的水衣,頭發僅用藍色的發呆松軟束起,額頭還散落了幾縷細短碎發,發梢剛巧落在他眼睛上,顯得他年少意氣。
蘇長鳶嘆道,長這樣一張白淨的臉做的卻是那般污濁的事。
她卷起被子,就那麽抱着朝他欠了欠身:“夫君。”
他擡起眼來看着她,并沒有說話,眼神卻傳遞着你要做什麽的疑惑來。
蘇長鳶只瞥了一眼他,匆匆看向別處:“今晚……不,日後,以免打擾夫君,長鳶便去睡偏間,告辭。”
說完,也不等他答應,就那麽抱着被子,走進隔壁碧紗櫥,拉開門,頭也不回地往裏去了。
蕭起擡起眼,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只見人剛進了偏房,便啪的一聲,關上了房門。房內傳來了兩聲悉數聲響,便不再有動靜了。
蕭起的手虛虛地擡了擡,一時無話,便乘着素輿往床邊去了。
蘇長鳶上了榻,一時輾轉難眠,又覺得頭昏腦脹,腦海裏似有一根緊繃的弦在拼命拉扯,一會兒扯扯左邊,一會兒扯扯右邊,一會兒扯扯頭頂百會穴,一會兒扯扯後腦風池穴,斡旋式頭疼,叫她不得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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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覺得小腹墜痛,腰後惡寒,惡心想吐。
該不會這個時候來吧。
她隐隐覺得此事要來了,便匆忙起身,輕腳輕手到了正寝,見蕭起背對着她,睡得沉沉的,才小偷似的拉開梨花木案錦盒,将月事條抽出來,又回到偏房,将棉條綁了睡下。
分明是六月的盛夏,她卻裹緊了被子,渾身不由自主顫抖起來,汗水一股一股從額頭上滑落下來,落到唇邊,她舔了舔,是鹹的。
她輕聲地求饒,她錯了,不應該在下雨天出去,不應該吹風,不應該淋雨,更不應該與蕭起置那麽大的氣,求求藥王菩薩,叫她不要再受此折磨了。
她感覺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拽着她的小腹,不停地往下拉,她無能為力,就是連求救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她的語氣低低的,在被窩裏呻、吟了兩聲,嗓子也沒能發出聲音來,苦苦地叫喚了兩聲:“求求了。”
而後眼前一片漆黑,便再無疼痛知覺了。
蘇長鳶做了一個夢。
前世,東宮。
太子趙烨欲親近她,她剛巧來了事,虛弱了拒絕了他的請求。
她身上散發着一股汗水與血腥混合的氣味。
趙烨蹙了一下眉,臉色煞白,看上去比她病得還要嚴重:“既然不舒服,孤不會強求你,孤留下來陪陪你可好。”
蘇長鳶搖搖頭,用極低的聲音吐出一句話來:“殿下,不必了,你去忙你的事吧。”
趙烨卻沒有離開,只守在她身旁,一面說道:“看見你這樣,哪兒有心思忙其他事,孤看別的姑娘來事時,倒是不像你這樣痛苦。給你找個太醫瞧瞧。”
她默然笑了笑:“大家都這麽過來的,不必了。”
趙烨點了頭:“那你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他細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就那麽守在床前,一直到她睡過去。
蘇長鳶再次醒來,不知道是什麽時辰,只記得冷冰冰的被窩裏被塞了兩個湯婆子,一個在她腰後,一個在她小腹上。
她緩緩睜開眼睛,借着葳蕤燭火,視線由模糊逐漸變得清晰,蕭起正坐在床頭,仰頭靠在椅背上,下巴和脖頸線條被燭火勾勒出一條起伏的曲線,他雙眼緊閉,濃睫似雲,睡得很穩,呼吸淡淡的,室內安靜地能只能聽見燭火噼裏啪啦的聲音。
已經不是夢裏了,而是現實。
同樣是她不舒服,同樣身邊守着個人。
蕭子新什麽時候進來的,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很快垂下眸,看見子雙手露在外面,兩只手的虎口和手腕處分別下了銀針,導致她一動也不能動。
她只好掙紮着坐起來,窸窣的動作引得旁邊人蘇醒。
蕭起眨了眨眼,下意識朝她看過來,身體也前傾上來,深深吸了一口氣:“你醒了。”
她知道,一定是她呻/吟之韻吵着他了,所以他才來了。
蘇長鳶依舊有些怕他,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奈何蓋在身前的薄被立即往下滑落,露出內裏穿的纖薄的蔥綠抹胸,她欲擡手去拉被褥,奈何手上紮了針,她根本動不了。
手指無奈地動了幾下,蕭起方才伸出手來,輕輕拉起她身前的被褥,替她重新蓋上。
眼下境況十分尴尬,她只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睡?”蕭起輕輕拍了拍被褥,将手按在大紅喜背上,白皙的手骨節分明,他語氣明顯有些不滿:“你那是昏過去了。”
她不可置信:“昏過去?”
從前,一旦月事疼痛,她便覺得小腹如刀絞,頭疼好似刀刺,每次疼的受不住了,便睡過去了,原來是昏迷了,并不是睡過去了。
蕭起沒說話,溫熱的左手捏住她的手腕,她下意識往後一退,卻惹得他擡眸瞥了她一眼,他眼神冷冷的:“替你拔針。”
她這才乖巧地沒有動彈,看着他一根根拔掉手上的針。
拔出的時候并沒有疼痛,當所有的針拔完,她又快速将手從他手裏抽下來,轉動了兩下:“其實,夫君不必如此對我的。”
蕭起冷笑:“我不想管你的。”
她咳了咳:“你以後不用管我。”
他将銀針一枚枚收起來,插在一紅杉木盒子裏的黑色絨布上:“你吵得我頭疼。”
她小口龃龉:“可我後面睡着了。”
啪地一聲,他合上盒蓋,雖然聲音很輕,但她依舊跟着顫抖了一下。
他掀起眼眸,眼裏不知何時多了幾分寒意:“你那不是睡着,是昏迷,昏迷就有可能醒不過來。你要死在這裏,我怎麽給你的父母交代。”
她緊了緊小被子,坐卧在床頭,依舊沒有對他說一聲謝謝。
此刻,門外又響起了兩聲篤篤腳步聲,只聽羽飛在門外說道:“太傅,鄭大夫來了。”
蕭起側過臉去,立即變了一張面孔,他笑着忙将人請了進來,又寒暄了兩句,更深露重,實在是有緊要的事,要不也不能清擾鄭大仙的好夢。
那名醫師已年至古稀,頭發花白,只用檀木簪在後腦上挽一個髻,一身深綠麻衣,罩在他骨骼清瘦的單薄身軀上。
他臉上橫着一條條皺紋,但雙目矍铄,十分精神,他走近來時,一面将藥箱擱置在桌上,一面朝她瞧了一眼。
他頓時定住了眼,他捋着胡須,轉而笑着看向蕭起:“也難怪你這麽着急上心,半夜都叫人不得安寧,非要叫老夫看病,原來是娶了漂亮娘子。”
蕭起賠笑,并未說什麽,只将他引到床邊來。
羽飛提了把凳子安在床前,他就着凳子上一坐,将燈舉近了些,朝她張望了兩眼。
又叫她伸手,在她左手寸關尺上搭了脈,頓時臉色沉下來,又換了右手,輕輕搭了脈,看了她舌苔,臉色沉得更深了。
蘇長鳶心跳飛快,心想着,哪有那麽嚴重。
他問了她一些有關月事的話,蘇長鳶也一一答了,并不避諱,不由說道:“疼痛在所難免,都是正常的吧。”
他兩道白眉豎起,語氣嚴厲,像是訓斥:“哪裏正常,你們不好好關注身體,把自己弄得一身是病,老夫想救也救不了。”
原來行醫的也有十分有個性的,并不是個個都噓寒問暖,他大有一種你要活活不活就去死的做派,大剌剌取出紙筆,潦草寫了一排字,一個個就像蜿蜒小蛇。
蘇長鳶一個字都看不懂。
臨了,他将方子遞給蕭起,囑咐他如何煎熬。又轉過頭來看她:“你這娘子,品貌倒是很端正,只是氣血差,這麽年輕,還要好好補養,日後生育子嗣,都是很耗身體的。”
他雖看着她,話卻是對着蕭起說的。
蕭起對他十分耐心,把他的話盡數聽入耳中,又将人好好送走,又差人去拿藥。
這一通忙下來,天邊已經破曉。
蕭起朝外遠遠望了眼,又朝她看了過來:“今日夫人不必去禮佛,好好休息一天。”
他說完,便駕着素輿往外行去。
蘇長鳶望着他的背影,勉強伸了伸脖子,蕭……話在嘴裏,卻覺得萬般生澀,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