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
屋子裏黑燈瞎火,院子也是,好在今晚有月亮,離得近了也能看清楚對方的臉。
姜苓從來沒有見過裴千羽如此狼狽又憔悴的樣子,心疼得有些喘不上氣,又不舍得罵他,最後也只是無可奈何地嘆了聲,“你怎麽能跑來這種地方。”
“當然是來找你了!”
他一只手抓着姜苓衣服了還不夠,另一只手也從窗欄伸出去,抓着姜苓的手,生怕人跑了。
“好了,你先往後退。”姜苓拍拍他的手背,讓他有話待會兒再說。
裴千羽聽話地放開手,往後退了幾步。
姜苓抓着實木打的窗欄,連續兩次發力,就聽見結實的窗沿發出不堪重負的爆裂聲,随後整個窗戶都被拆下來了。
裴千羽吓了一跳,“手沒事吧?”
“沒事。”
姜苓把拆下來的木頭扔到院子角落,伸手扶了一下正在翻窗的人。
下一秒他就被緊緊抱住了。
裴千羽使出全身的力氣抱他,好像大半年沒看見他了,聲音喃喃,“想死我了,做夢都想找到你。”
姜苓也伸手抱他,“那你現在是在做夢嗎?”
裴千羽一怔,竟然沒什麽信心,“不會吧,我在做夢嗎?”
“不知道,反正我不是在做夢。”
聽出他是在逗自己裴千羽才松一口氣,無限眷戀依賴地蹭了蹭懷裏人的頭發,“你想我了嗎?”
“想,這輩子第一次這麽想一個人。”
姜苓很少說情話,偶爾說一次總能甜進他的心坎裏,迷得他暈頭轉向。
“我也是!”裴千羽剛開心一會兒馬上又沮喪起來,“這幾天你是不是過得很辛苦,我感覺你都瘦了。”
“你也是,憔悴了不少。”
裴千羽頓時如遭雷擊,一下松開姜苓掏出手機,把前置攝像頭當鏡子,越照越覺得自己變難看了,焦慮得兩眼發直,“完了完了,真的不美了,老婆你還愛我嗎?”
他打出生以來就沒有不美過,哪怕是青春期臉上長了顆米粒大的青春痘,那也是美的,美得方圓百裏不管哪個社區哪個人種就沒有人敢說比他還漂亮。
他自知年輕貌美所以很珍惜,吃不敢重油重鹽,非工作需要不敢熬夜,日常健身吃營養食譜,他早就計劃好了要把自己保養到進棺材。
姜苓看他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知道不好也忍不住笑了,“愛,你沒有不美的時候。”
“真的嗎?可是我怎麽感覺我的眼袋都出來了。”
“錯覺,是你的心理作用。”姜苓看他還在照個沒完,擡手按下他的手機。
一直很安靜的來福走過來,好像不甘心被無視,圓圓的大腦袋一個勁地拱裴千羽的腿。
裴千羽猝不及防吓了一跳,這才發現它也在,“豆豆?!你怎麽在這?”
姜苓見狀挑眉,“你們果然認識。”
“認識,我還拜托它找你呢。”裴千羽彎腰摸了摸來福讨喜的大圓腦袋,笑着說:“沒想到最後是它帶着你來找我,真聰明啊寶寶。”
“寶寶?”姜苓不是很高興,“你有幾個寶寶?”
其實姜苓不怎麽喜歡這種肉麻的愛稱,但裴千羽會在他們的夫妻生活時間這樣叫他,增添情趣他可以理解,可是管一只狗也叫寶寶他就不能理解了。
裴千羽怔了一下,驚訝地轉頭,“當然只有你一個了!”
姜苓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走吧。”
裴千羽趕忙跟上,“去哪呀?”
“先把你身上的蠱解了。”
裴千羽跟着他走出去了才想起來一件事,貼在他耳邊小聲說:“阿苓,這裏的人聽覺跟你一樣厲害。”
“不止聽覺,但也只限年輕人。”姜苓說:“少年人能力最佳,其次是青壯年,上了年紀就和普通人一樣。”
裴千羽想起了尋龍古鎮那兩個少年,能在環境嘈雜的地方捕捉到關鍵信息,不是一般厲害了,“阿苓,裘家人是幹什麽的?”
“為了衆生。”
裴千羽不解,“什麽意思?”
姜苓笑了一下,回頭牽了他的手,“晚點告訴你。”
他們走到那幾個籠子前,王述正對着白一樹威逼利誘,因為不能太大聲,他就快把腦袋擠進白一樹的籠子裏,“你可想好了,過了這村沒這店,羅宋是指望不上了,只有我們能救你們出來,只要你拿出解藥。”
籠子裏的白一樹不為所動,他甚至冷笑,“愛救不救,你們走了我們就喊。”
姜苓走過來,說:“都解開,我們該走了。”
王述點點頭,沒有問為什麽,迅速解開剩下的幾個籠子。
裴千羽依依不舍地在跟來福道別,“再見豆豆。”
哈士奇一聲不響地目送。
他們跟着姜苓有驚無險地離開村子,一頭紮進黑暗的樹林裏。
除了姜苓,沒一個人能把路看清楚,完全是在摸黑走。
裴千羽比他們加起來都好過,因為姜苓一直緊緊拉着他的手,還會提醒他小心腳下有什麽東西。
就這樣走了很久的路,他們來到了一個隐秘的山洞前,走進去才能看到照明取暖的篝火,徐潛禮和羅宋都在裏面。
裴千羽的眼睛被火光映得亮亮的,姜苓在這他就開始覺得事情很好玩了,“我們好像在叢林探險。”
羅宋就躺在地上,不過是背對洞口側躺的,看到他宋海川馬上走過去,“哥,你沒事吧?”
羅宋一言不發,也一動不動,渾身都籠罩着一種難以形容的低氣壓。
宋海川皺着眉回頭,看着坐在篝火旁的姜苓,“我哥怎麽了?”
姜苓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羅宋。”
“……給他。”
白一樹滿臉莫名,但還是拿出了解藥,一管無色藥水。
姜苓接過轉頭喂裴千羽喝下去,順手撿起一根幹樹枝掰斷了扔進火裏,“他被騙了。”
一旁假寐的徐潛禮眼也不睜,“我先祖可沒騙人,是他自己理解錯了。”
“什麽東西理解錯了?”宋海川發現這幫人說話一個比一個難懂。
山洞裏幹燥,簡單收拾過還算幹淨,有篝火取暖剛才在樹林走了許久沾上的寒意漸漸就散了。裴千羽緊挨着姜苓坐,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姜苓反手摸他的臉,把人往自己肩頭上引,讓他睡在自己肩上,“全都錯了。”
裴千羽強撐起精神,喃喃問:“那什麽是對的?”
姜苓下落不明的時間裏都在探索裘家人到底做什麽,那麽大一個村子世代紮根于此,不入世,不與外界通婚,以最低調的方式延續留存,自然有他們不惜做到這個地步也要達成的目的,這個目的就叫“為了衆生”。
“不是困了?”姜苓偏頭看他明顯困得不行的臉。
“想聽你說話。”
姜苓握住他一只手,繼續道:“裘家人守着的東西他們稱為黃泉,但另一頭卻不是陰間。”
王述不解,“那為什麽取這麽個名?”
“這是他們的理解,其實叫什麽不重要,要是他們願意,叫全場九五折都行。”
裴千羽本來快睡着了,聽到全場九五折噗地笑出來,“最後一天~最後一天~”
王述一臉正色:“都最後一天了才九五折?”
“那你說幾折?”
“怎麽也該一折吧。”
“你直接搶吧。”
姜苓笑了一下,“睡你的。”
裴千羽調整了枕在他肩上的頭,“嗯。”
王述也重新正經起來,“那另一頭究竟是什麽地方裘家人會理解成黃泉?”
“存在又不實際存在。”姜苓說:“既不屬于陰,也不屬于陽,比如三足金蟾,你覺得這屬陰還是屬陽?”
裴千羽忍不住道:“屬金。”
姜苓頓了一下,食指撓了撓他的手心,“睡覺。”
宋海川疑惑:“什麽叫屬陰還是屬陽?”
“通俗不一定全對的理解,是人還是鬼。”王述這樣說。
“三足金蟾,那不是風水瑞獸嗎?”宋海川還是知道這個的,“民間傳說的東西怎麽分是人是鬼?”
姜苓點頭,“對,民間傳說。”
王述愣了一下,終于恍然大悟,“這就是存在又不實際存在,那豈不是有很多?!”
自古以來,類似的民間傳說,神話故事數不勝數,有些耳熟能詳,有些前所未聞,而且因為地區不同,同一個傳說故事細節上也會有所不同,但核心是不變的,比如天上的皇帝是誰?民間普遍認知就是玉皇大帝。
王述有些懵了,“這種事情是有可能的嗎?”
“所以那不是一個具體的地方或某一空間,而是一個民族的集體潛意識,這個範圍涵蓋了所有,包括在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人,不分善惡。”姜苓擡手指了一下徐潛禮,“他的先祖,那個真正的三足金蟾,他的存在對裘家人來說是一個天大的恥辱,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麽覺醒個人意識,又是怎麽出來的,如今要塞回去也是不可能了。”
“那三足金蟾跑出來了,民間難道不會把他給忘了嗎?”
“不會,這沒那麽容易,除非民間不再有三足金蟾的傳說。”
遺忘才是終點。
歷史長河裏被遺忘是絕大多數,不僅僅是人,傳說故事裏的主角也是一樣,當民間不再有人提起,就會從民族的集體潛意識裏消失。
“所以裘家人守在這就是不讓他們出來?可是這不是好事嗎?”王述舉了個現成的例子,“三足金蟾不就很好嗎?給百姓帶來財運的”
“安分守己的從來都不是反派。”
“噢對,三足金蟾原來是妖。”
姜苓提醒道:“上古四大兇獸也屬于集體潛意識,還包括年獸。”
“小師叔,你舉的例子都不是人。”
“因為為了衆生的不只有裘家人,民族的集體潛意識裏有一種叫青史留名。”
幾個人都怔住了,忽然有些理解為什麽裘家人願意世代守在這。
“永垂不朽的英靈會繼續守護芸芸衆生,這也是一種制衡。”
話音剛落,已經睡着的裴千羽忽然驚醒。
山洞外,很遠的地方傳來猛獸的吼聲,大得不像是動物能發出的聲音。
而這也确實不是動物的叫聲,因為宋海川聽不見。
【作者有話說】
完結倒計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