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幾經波折後, 長老會最終給芬克斯下達的指示,是在監視下與梨覺、潛杏共同度過一周時間。
只要能向長老會證明,他們三個是和諧友愛吉祥的一家, 就能夠把寶寶崽帶走。
否則,小家夥将被送到喬長老身邊,由她親自教養。
原本哈伯德提議的觀察時間是一個月, 芬克斯當然不能忍, 據理力争後才壓縮成了一個星期。
一周時間看似不長, 其實已經足夠看出很多事來了。
夫夫二人究竟是情真意切還是勉強湊合, 親子關系究竟是父慈子孝還是雞飛狗跳,都逃不過巨龍的火眼金睛。
審核标準有三點:
一, 芬克斯和潛杏是否有和睦的伴侶關系;
二, 家長對幼崽是否達到了應盡的飼養、教育任務;
三, 梨覺是否是一頭合格的小龍崽。
芬克斯的行事風格是車到山前必有路, 幾乎不可能達成的最後一點暫時先不想,到時候總會有辦法讓寶寶崽萌混過關的。
現在更重要的, 是如何讓前兩點也能通過嚴苛的長老會的審核。
潛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要跟芬克斯同一屋檐下度過一周?還是以伴侶的相處方式?還得被那麽多雙眼睛看着?
他現在開始覺得放棄争搶小系統,或者直接帶梨覺走, 聽起來都是更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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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人幫到底, 海妖王陛下。”芬克斯的龍瞳無論何時都是璀璨而濃烈的金色, “你難道就不好奇, 我可以答應你什麽條件?”
潛杏冷冷道:“我已經不覺得你的承諾有什麽吸引力了。難道你能把這個世界割讓給我?”
芬克斯眨了眨眼:“你沒有試過,怎麽知道不行呢?”
潛杏呼吸一滞。
子世界被吞并,并非沒有先例。
像他這樣找到世界邊緣的縫隙、進入另一個子世界的事情,早在“大混亂”之前就發生過。
薄弱的「核」會導致子世界的坍塌,相反,強大的「核」也可以吸引周遭世界的碎片對自己的地盤進行鞏固和擴充。
理論上來說, boss們是不可以随意入侵他人領地的,但一些弱小的boss支撐不住子世界,又不想被中樞回收,只得向其他人投靠,這是連主神都默許的、弱肉強食的規則。
正因為潛杏知曉這其中的可操作性,更不會相信這樣一個有着暴君之名的男人願意屈居于他人之下:“你指望我相信你願意為一個非親非故、還注定要離開你的孩子袖手天下?”
“你又沒有一定要求這個。”
“我現在就可以要,你給麽?”
“現在不算數,親愛的陛下。得等到你幫我通過全部考核、在見證會上得到喬長老的首肯,到時候,随便你想要什麽。”
……就知道總有借口。
暴君的驕傲讓他不會對自己給出的承諾食言,這一點潛杏同樣知曉。
他斟酌再三,還是答應了:“那就讓我看看,你是否能真的守信。”
*
既然兩人是已經育有一子的夫夫關系,住宿在同一間屋子也很合理。
好在,以芬克斯的地位入住的自然是最高級的套房,兩人各住各的房間,中間隔着空蕩蕩的客廳、書房、健身室,也算是互不打擾。
最為難的,還要數梨覺。
崽崽平時要麽跟绫希睡一張小床,要麽待在芬克斯房間裏對他來說跟床差不多大的沙發裏,反正總是要有人陪的。
那麽這幾天究竟是跟哥哥咪一起好呢,還是和幺幺哥哥一起呢?
在星艦上被所有人喜愛的小朋友可是要熟練掌握端水技能的,既然要雨露均沾,那麽兩個家長都得陪一陪。
崽才三歲,崽有點累。
梨覺上半夜睡在芬克斯房間裏用兩張靠椅拼起來的小床上,盡管酒店可以提供更舒适的兒童床,崽崽還是堅持如此,椅背與扶手嚴密的包裹讓小孩子很有安全感。
下半夜,崽崽手腳并用爬下來,給自己披上印有小黃雞圖案的小毯子,踮腳趴在芬克斯的床邊,确認家長睡得很熟。
黃金暴君這樣警惕心高又易怒的龍,正常來說很難進入這麽深的睡眠,尤其在房間裏有第二個人的情況下。
一方面他對梨覺的信任程度很高,幼崽于他而言就像是多出來一條小尾巴;
另一方面,只要崽崽想,就可以用自己奇妙的安撫能力給予任何人一場美好的夢境。
他對這個世界,或者說對整個無限空間,有着可以進入絕對深度的鎮靜作用。
這種能力遠不同于被撤銷的療愈崗的系統那樣還需要道具、藥物輔助,完全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像是從造物主那裏分得的天然力量。
上一個能做到如此的,還是消失的主神本神。
關于這一點,已經陸陸續續有人察覺到,卻迄今無人能聯系到真正的原因。
除了旁觀一切的绫希,無限空間中,還沒有第二個知道梨覺真實身份的存在。
包括梨覺自己。
酒店的地面鋪着厚厚的、清潔幹淨的地毯,而且這裏沒有绫希在,梨覺終于可以做他最喜歡的事:光着腳到處跑。
小毯子對他來說有點兒大了,幼崽拖着它像拖一條黃澄澄的大尾巴。
不久之前,在星艦上從奶貓化形成人類幼崽的他還沒有合适的衣服穿,也是這麽裹着紅絲絨的窗簾到處跑。
不久後的現在,崽崽已然擁有每天換三遍都穿不完的超大衣櫃。
從無人問津的流浪小貓崽,到受盡寵愛的小寶貝,需要多久?
沒人答得出來。
反正如果是小系統出手的話,征服boss和npc輕輕松松啦。
為了夜間飛行的龍的安全考慮,酒店裏和鱗城的要求一樣,入夜之後需要關掉大部分燈光,小孩子循着那唯一的、河流一樣的燈帶,拖着毯子穿過空曠的客廳,穿過在黑暗中低語的書房,來到潛杏所在的客卧。
只要崽崽想,他當然能進入任何一個房間,乃至任何一個角落。
不過梨覺是個有禮貌的小朋友,他一手抓着毯子的一角,一手握成拳敲了敲門,伴以輕輕的呼喚:“哥哥,幺幺哥哥,崽崽來看你啦!”
他聽見了哦,幺幺哥哥還沒有睡覺呢。
梨覺耐心等了一會兒,聽見翻騰的水聲止息後,低聲的“進來吧”。
客門在他面前滑開,崽崽重新把小黃雞毯子披好,走進房間裏,好奇地東看看西看看,然後順着聲響來到浴室門口。
浴室門的材質是磨砂的,看不清裏面。
小小的梨覺仰頭看着大大的門,問:“哥哥,崽可以進來嘛?”
潛杏冰冰涼涼的嗓音被水浣得比平時朦胧,也更溫柔:“你有穿什麽厚的衣服嗎?”
幼崽脆生生地回答:“沒有!”
但是。
“有毯子哦!”
潛杏:“。”
潛杏:“那個不能帶進來。”
梨覺很遺憾,不過還是聽話地把小黃雞毯子疊好,放到旁邊的椅子上。
“鞋子也要脫掉。”潛杏叮囑。
梨覺興高采烈回答:“崽沒有穿鞋呀!”
潛杏:“……來吧。”
并不需要崽崽動手,門在他面前滑開。
梨覺最先注意的是從門縫裏淅淅瀝瀝滲出的水漬,以前他在家裏和爸爸一起洗澡的時候,玩水玩過了頭也會這樣,爸爸就要用拖把把偷偷溜到房間裏的水滴擦幹淨。
崽崽小鴨子一樣左搖右擺避開有水的地方,想着一會兒要不要幫哥哥一起擦地。
一擡頭,呆住了。
這間浴室是功能分區的,洗臉池,浴缸,淋浴用玻璃門隔出了好幾塊。
然而此刻,它們全都包裹在一個巨大的、幾乎擠占了全部空間的水球裏。
總算知道為什麽哥哥不讓自己穿厚衣服和鞋子了。
那超大號的水球并沒有明顯的膜或是隔層,它的最邊緣同樣是盈盈的水波,只不過流動方向受到了控制,始終循環、互相覆蓋,才不會向外流淌。
水球的中間,幼崽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條深藍色的魚尾。
可不是一般的小魚小蝦的大小,那魚尾長過成年人的雙腿,分開的尖端呈現花瓣一樣的弧度,其上仿佛覆着輕紗,在水中輕盈地蕩漾。
藍色的鱗片反射着浴室裏澄黃的燈光,為原本冰冷的底色鍍上了一層暖意。
绮麗的魚尾之上,是和人類別無二致的上半身,鱗片一直蔓延在腰身兩側,再往上,連鎖骨、頸側和臉頰上都有稍許殘留。
梨覺被眼前一幕驚奇得說不出話來,一時間不知道自己進入了什麽地方,又見到了什麽人……不對,長着魚尾巴,還可以叫做“人”嗎?
看見那雙熟悉的、矜貴的丹鳳眼,又立刻認了出來。
“哇。”小幼崽捧着自己的小臉,眼睛睜得圓圓的,驚嘆道,“哥哥是人魚!人魚耶!”
小朋友感嘆什麽的時候總喜歡把話重複兩遍以示強調。
海妖王在海洋世界待了這麽多年,因為俊美、威嚴、統領得力被稱贊。
還是第一次因為人身魚尾被稱贊。
小幼崽喜歡他,不是因為他是海妖王,不是因為他擁有海洋和海洋裏全部的力量。
只因為他是他自己。
潛杏輕笑,而水中的笑意便是化作一串泡泡,晃晃悠悠升到最頂上,然後消失不見。
浴室空間有限,水球的體積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勉強夠他在裏面游一個來回。
海妖王輕巧一轉身,尾鳍拍出潋滟的水花,游過來,擡起手貼上邊緣,低頭看着小崽兒:“想來玩兒嗎?”
他的聲線糅着嘩啦的、悠遠的水流,帶着莫名的蠱惑。
似乎此刻海妖王才想起自己來到巨龍世界最初的任務:哄騙小系統去自己那裏。
沒有小朋友不喜歡玩水,梨覺欣然接受邀請。
潛杏起初還在想要不要給他夜明珠——的确被那頭暴躁的龍搶走一顆,但他可是海洋之主,怎麽可能手裏沒有別的存貨——随即想起芬克斯有意無意提起過,在去往藏在湖底的假龍窟時,小幼崽展現了驚人的、無需任何輔助也能夠在水中自由呼吸的驚人能力。
與其說是游泳、潛水的天賦,不如說,擁有最高準入權限的小系統,在子世界中就是這麽如魚得水。
崽崽點了點頭,高高舉起手。
他驚奇地看着自己的手穿過了那層流動的水的邊界,并沒有什麽明顯的感覺,只不過水裏的溫度更低,阻力也讓一切變得更加緩慢。
大人的手捉住他的小手放在掌心裏,輕輕往自己的方向一帶,小幼崽就被拽進了水球裏。
梨覺下意識屏住呼吸、緊閉雙眼。
他雖然是游泳班裏學的最快的小崽崽,可人類對于大量的水有着天然的畏懼和防禦的本能。
等到全身都泡在水裏後,有誰的手蒙在崽崽的眼前,溫和道:“睜開眼,沒關系。不會難受的。”
幼崽對家長的話總是很信任,哪怕是這個認識時間最短的哥哥。
他慢慢睜開眼,所有的水流都朝着他奔湧而來。
然而它們并未像以前在游泳班時那樣重重地拍打在身上,溫柔地托着小幼崽,讓他即便沒有動作也不會下沉。
預想中的難受并未出現,反而能夠和在陸地上一樣自如地呼吸。
和上次在湖裏的體驗又不太一樣。
這都是因為掌控着水和流動液體的主人,就在他身旁,寸步不離地護着他。
浴室的空間對成年人來說算不得多寬敞,對于小朋友而言倒是很足夠了。
适應力超強的小幼崽很快熟悉了水中如何活動,越來越大膽。
很快可以不用哥哥牽着也能游向任何想去的地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樂趣。
梨覺抛棄了游泳班中規中矩的姿勢,反正現在既不用考慮換氣也不用考慮浮力,想怎麽玩兒怎麽玩兒。
潛杏豎起食指在水中繞出一個圈,那個圈變成足球那麽大的氣泡,飄向遠處。
梨覺眼睛一亮,立刻撲騰撲騰追上去。
他追逐着那個氣泡,像條快樂的小海豚。
不一會兒,崽崽找到了方法,兩條小胳膊一拍,拍碎了氣泡。
小孩子清脆的笑聲像鈴铛,水波将它送去很遠很遠。
“好玩兒嗎?”
深藍色的魚尾出現,窈窕一擺,溫柔地把小幼崽裹到自己面前。
梨覺咯咯直笑:“好玩!”
潛杏戳了戳小崽兒毛發柔順的貓耳,誘惑道:“來我的世界,每天都能這麽玩,好不好?”
梨覺眨了眨眼。
Momo說過,他完成一個子世界的任務之後,是要去下一個地方的。
崽崽有些難過地想,自己要離開咪咪和其他哥哥姐姐了嗎?
是什麽時候呢?
到時候,可以好好地說再見嗎?
他就沒有和爸爸說再見。
那對于小幼崽來說,是任何時候想起都會傷心的事。
希希呢?希希也要說再見嗎?
可是希希說過,會永遠和他在一起的。
然而,什麽是「永遠」呢?
爸爸沒有說過,托班的老師也沒有講過。
他還不到四歲,卻已經不得不開始學習離別了。
孩子的小手勾住大人的手指,并沒有回答,在水中吐出一串小泡泡。
*
主卧裏。
芬克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到過去,夢到與母親相依為命、受盡欺淩的童年。
後來他終于長大,有足夠的力氣保護自己和母親,她卻再也不在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他的夢境,這一次微笑着撫摸他的頭頂:“你也有自己的家庭了。美好的伴侶,可愛的孩子。這是我希望看到的,以後我也就放心了。”
夢裏的芬克斯仍然以為自己是孤身一龍,面對母親的話語有些茫然。
母親示意他轉身。
芬克斯看見一大一小兩個模糊的人影,他們向自己走來。
他還沒來得及看看小的那個是不是和自己一樣有着金色的龍鱗,大的已經站到面前。
那是張豔麗得驚心動魄的臉龐,雙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修長的手指在他肩上輕輕一點,若不是芬克斯即使擋住,可能就要向上或者向下了。
黃金龍不喜歡同他人如此親近,皺起眉:“離我遠點。”
那人的聲音裏竟然有一絲委屈:“……我們不是伴侶麽?”
意識深處的芬克斯終于認出了這是何許人也,他最好的敵人和最壞的夥伴。
他張了張嘴:“……我們不是假扮伴侶麽?”
海妖王垂下眼睫:“什麽是真的,什麽又是假的呢?真的就不摻假嗎?假的也可以成真。”
黃金龍一陣煩躁:“……你在莫名其妙說什麽繞口令?”
“莫名其妙的,是我嗎?”潛杏再度湊近他,兩人之間幾乎不剩下什麽距離,“明明是你在那麽多人面前為我冠上了伴侶之名——不是嗎?”
芬克斯的肌肉緊繃。
無論是因為潛杏狀似親密的靠近,還是克制距離的話。
那同樣是他在不斷質問自己的話。
有別的更穩妥、更無須欠下任何情分的方式來解決。
可自己偏偏選擇了這一個。
為什麽。
為什麽?
海妖王的手臂纏上他的脖頸,芬克斯已然能夠感受到對方深幽的吐息,雲煙一樣。
如此逾越的舉動分明夠兩個人大打出手。
然而此刻他竟然沒辦法推開他。
是不能。
還是……不想?
潛杏魚尾上的鱗片帶着來自海洋深處的、冰冷的氣息,拂過芬克斯的小腿。
“你到底在想什麽呢?”
海妖王低低地問。
“其實可以不這麽做的,對吧。”
“然而你還是作出了這樣的選擇。”
“假扮的約定……”
“只是為了梨覺嗎?”
“除此以外,到底有沒有私心?”
有沒有私心。
有沒有私心?
——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绮麗的尾鳍從他的小腿向上,如同劇毒的藤蔓,将誤入歧途的旅人捆綁得動彈不得。
拂過膝蓋,然後再向上。
直到一步之遙。
芬克斯在一刻無比清晰地感知到,為什麽人類如此恐懼塞壬的傳說,為什麽沒有海上漂泊的船員逃得過海妖歌聲的引誘,義無反顧走向虛幻的、燦爛的陷阱。
哪怕心智強大如自己,竟也快要抵不住如此蠱惑。
好在,最危險一刻,芬克斯強迫自己醒了過來。
他呼吸粗重,心跳超出正常的頻率,冷汗浸透了長發。
芬克斯閉上眼緩解着自己因受到刺激而蠢蠢欲動的精神力,片刻後重新睜開。
他分開五指将垂下的額發撥到後面,第一反應是看向椅子裏;在這種情緒十分不穩定的時刻,如果能夠看到寶寶崽,就是最大的安慰。
然而扶手椅拼成的小床裏空空如也。
——崽呢?!
芬克斯從剝離夢境的悵然若失中徹底清醒。
小系統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也因此自然而然擁有了“閃現”和“瞬移”能力。
這樣一聲不吭消失,已經不是第一回了。
芬克斯做了個深呼吸,告誡自己要先冷靜下來,分析小家夥能去哪兒。
以前多半是去找绫希了,不過今天绫希跟着林望住在別的樓層。
那麽這個房間……
對了,他不是單獨和寶寶崽住在這兒的。
套房的另一邊,客廳的對面,還有一個人。
芬克斯披上睡袍,走向潛杏的房間。
一切暗淡寂靜,唯有浴室裏流動着水聲與光點。
黃金龍收斂氣息,從門縫中向裏看去。
小梨覺早就從那個叫人沮喪的問題中回過神,繼續在泡泡裏暢游。
小家夥在水裏靈活得很,根本不需要任何游泳、潛水技巧,兩條小短腿有力地撲騰撲騰,一會兒像青蛙,一會兒像海豚。
的确沒有幼年期的人魚天生優美,也不妨礙他在水裏玩得開心。
繞着他來回游動的海妖王,則完全是另一番風景。
若海裏有潋滟的雲霞,大約就是尾鳍漾出漣漪的模樣了吧。
黃金龍下意識屏住呼吸。
他沒辦法不去想起那個夢,想起夢裏與自己靠得極近的另一個人。
他的對手,他的宿敵。
與他針尖對麥芒多年,他最想要殺死,也最想要殺死他的……另一個人。
夢境是由潛意識制作出的話劇。
那麽,夢裏的潛杏做的事、說的話,難道就是他所期望的潛杏?
這下連芬克斯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在想些什麽了。
海妖王早就注意到不速之客,這時候垂眸輕笑:“怎麽,暴君也想要加入我們嗎?”
既然窺探被識破,也沒有裝模作樣的必要。
芬克斯走近。
小幼崽見到哥哥也來了,快樂地游向他,熱情地揮手邀請:“咪咪,來玩呀!幺幺哥哥可好玩啦~!”
海妖王:“。”
這話怪怪的。
芬克斯聽懂了小系統稚嫩的童言童語,不過這并不妨礙他揶揄地看向潛杏。
海妖王冷哼一聲,別開臉。
成年人之間隔着水簾,像一層觸手可及、又遙不可及的透明分界線。
從這個距離芬克斯甚至可以看得清,哪怕在水中,潛杏的睫毛依舊根根分明。
龍族讨厭水,他們游泳技術很差,憋氣能力也一般,在水底的戰鬥力大打折扣。
正相反,水則是海妖王的統治區。
如果此刻進入水球,且不說空間夠不夠他們兩個擠,光是自己像個獵物一樣掉進潛杏的陷阱,就夠讓他厭惡這個可能性。
更何況,剛從荒謬靡麗的夢中醒來,芬克斯絕不會再度踏入任何有可能擾亂心智的禁地。
“不了,你們玩吧。”
他對梨覺說,像個寬和的好家長。
而後,深深地、充滿了掠奪性地看了潛杏一眼。
他離開浴室,将“咪咪為什麽不來呀?”“……應該是害羞吧。”“為什麽要害羞?”“誰知道呢”的對話抛在後面。
芬克斯不會知道,從他轉身起,此前回避目光的潛杏就一直注視着他。
直到完全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