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十分鐘前。
哔啵。
小小的氣泡炸裂聲驚醒了趴在桌上睡覺的男孩。
绫希擡起頭, 看着魚缸裏同樣剛從夢中醒來的小水母,微笑道:“覺覺,晚上好。”
“啵!”
小水母看清眼前人, 快樂地沖他吐了個泡泡。
水中的小家夥發不出聲音,泡泡就是他吐露的訊息。
“啵。啵?”
小水母擺動着自己的觸手,試圖向魚缸邊沿攀爬。
“哎, 你不可以出來的, 外面沒有水。”
绫希阻止了他的動作, 自己伸手去碰了碰, 小水母的觸手如同新生的柳條那樣幼嫩,在他的手背上流下比水還要清涼的觸感。
小水母用自己柔軟的傘體輕輕蹭了蹭人類男孩的掌心, 像往常一樣讨要一個摸頭的動作。
如果可以的話, 绫希當然也想摸摸他。
可是梨覺現在不再是人類幼崽, 也不是小奶貓, 而是一只水母。
剛才他碰他的觸角時,都能從小家夥透明的身體裏看到自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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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輕, 那樣薄,萬一弄破了怎麽辦?男孩惴惴不安地想。
小梨覺不明白為什麽希希會拒絕更多的貼貼, 他的小腦瓜裏現在全是水, 沒有多餘的地方以供思考。
小水母不大開心, 鼓起小身體, 一張一合地游走了。
绫希加班加點給他趕制出全新的小房子,尺寸不大不小正合适,足夠一只失落的小朋友蜷在裏面舔舐傷口。
就是背後的蝴蝶結觸手露出來一點點。
绫希看得出來他有點小生氣,無奈地笑了笑,撐起自己,趴在魚缸上面, 用手戳了戳蝴蝶結觸手。
敏感的小水母被他這麽一碰,頓時把觸手收了回去。
可是蝴蝶結觸手和其他小觸手不一樣,沒那麽靈活,基本是固定的形态,就算他努力收回去,沒一會兒又蝴蝶翅膀似的張開了。
為了養子還在發育中的視力着想,绫希的房間有全船最好的燈,即便在電路最脆弱的夜晚也不會斷電。
燈光和自然光線不同,白天小水母看起來是泛着琉璃色的透明,那麽夜晚燈光為他披上了層紗一樣淡藍。
蝴蝶結觸手尤為明顯,亮瑩瑩的,輕軟宛若晴空。
“原來你是藍色的。”绫希想了想,“和我想象中一樣呢。”
孩子們在畫畫的時候通常會把水母畫成藍色,水族館也總将水族箱的光打成藍色。
“啵。”
如果把蝴蝶結觸手當作小水母的“背面”,那麽梨覺現在就是用屁屁朝着绫希。
“好啦,不要生我氣嘛。”男孩好聲好氣,“等我們先到海妖陛下,他一定有辦法的。”
绫希進入每個子世界,稱呼都能切換自如。
在巨龍世界裏,他生活在星艦上,對芬克斯和所有部下都稱呼為“長官”,連誤入的潛杏也是同樣。
然而現在來到了海妖王的統領地,那麽自然要和所有人一樣尊稱一句陛下。
聽到熟悉的名字,梨覺頓時忘記了先前的不高興,鑽出小房子游到魚缸邊緣,噗嚕吐了個泡泡。
他還保留着上一個子世界做貓的習慣,迫切地想搖尾巴。
不過水母可是沒有尾巴的,晃了晃小身體後,只能擺動出柔軟的、花蕾一樣的裙邊。
“啵!”
盡管完全不是人類的語言,绫希還是聽懂了,這是在問潛杏在哪裏,為什麽還沒有來接他。
在小系統離開巨龍世界之時,绫希和潛杏都答應了他下一個世界見。
可是來到這裏之後,梨覺只見到希希,至今還沒有看到幺幺哥哥的身影。
“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呢,按照劇情進度,玩家還沒有解鎖最終boss。如果我們要跟着他們的行程來,還需要再等一等。”绫希說。
小水母再度沮喪地垂下腦袋。
其實那是他的全部身體,不過看起來還是像個圓圓的小腦袋,叫绫希看了很想摸一摸——梨覺不開心的時候,他總是這麽哄他。
“不會太久啦。”绫希說,“雖然是解密型,這個本的時長還是有限的,很快就要進入下一個階段了。”
他說的這些梨覺一知半解,小系統只負責給每個子世界的boss安排kpi,至于游戲內的規則如何、玩家又如何不歸他管。
“啵,啵?”小水母很困惑。
绫希和他仿佛有心電感應,不需要共通的語言也能理解他的意思:“嗯……其實也不是不可以。你的權限是可以随時移動到子世界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上天入地,刀山火海。不過就是……”
“啵?”梨覺望着他。
绫希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指:“嗯,就是,我之前來到這個世界耗費了一些力氣,所以你現在去陛下那邊的話,我沒辦法陪着你啦。”
作為梨覺的守護者,他自然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力弱,其實也很不希望梨覺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
可是,瞬移去到海妖王身邊的确是最快捷、也是最安全的方法,從崽崽的角度考慮,還是這樣更好。
“啵啵,啵!”
小水母大力地擺動身體,看起來像在搖頭。
绫希愣了下,繼而笑起來:“是嗎,那我們就等着好了。應該不會太遠了。現在玩家已經全都就位了,很快……”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從魚缸裏奮力一躍、撲到自己懷裏的小水母打斷了。
绫希吓了一跳:“覺覺你——”
然而跳出來的小水母并沒有把水濺到他身上,那些帶出來的液體全都凝成了一層水膜,密密匝匝地保護着小家夥,讓梨覺哪怕離開缸裏的水也依舊能生存。
更奇妙的是,這些水膜僅在绫希的皮膚上留下一層濕潤的印記,而不會直接化成水漬。
仿佛裹着泡泡的小水母拱到他的臂彎,蝴蝶結觸手像是真正的雙翼那樣拍打着他的胳膊,聲音很是急切:“啵啵,啵啵——”
绫希眨了眨眼。
他聽見了。
不再是心意相通,而是真切地聽到了梨覺所說的話,他最熟悉的、軟糯的小奶音。
「覺覺不要離開希希!」
——是這麽說的。
他的眼神動了動,小心試探着抱住“水球”,确認自己的力道并不會把外層水膜擠壓至破裂之後,總算完成了遲來的抱抱。
男孩把小水母攬在懷裏,像以前哄他睡覺那樣柔聲道:“不會的,不會離開。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梨覺得了承諾,這才滿意些,觸手在泡泡裏浮動着:“啵啵!”
绫希也笑了。
小系統的特權非同一般,連這種完全不合理、不符合子世界規律的改造都可以随心所欲完成。
這樣也好,脫離了水和魚缸的束縛,以後攜帶小水母也更加便捷,還不用擔心萬一要是沒水了怎麽辦。
绫希戳了戳水膜,看起來一碰就破的它竟然是有彈性的,連帶着他的指尖出現了凹陷,卻并未碎裂,反而将他的手指彈了回去。
“覺覺,我沒有騙你吧。”男孩像捧着水晶球一樣把小水母放在膝蓋上,低頭道,“新的世界,立刻來見你了哦。”
如果小水母有眼睛的話,這時候一定笑得彎彎的。
而且崽崽還有兩個小酒窩呢。
不過小系統的人類形态并不能在每個副本開始時立刻解鎖,而是同化成子世界的物種,直到見到終極boss才能恢複人形。
漁船已從深海返航。
塞壬的降臨,不會太遠了。
*
現在。
绫希聽見敲門聲,警惕地将梨覺放回魚缸裏。
水膜悄無聲息融入水中,绫希小心叮囑:“覺覺,你先回屋子裏。”
“啵。”小水母晃了晃蝴蝶結觸手,聽話地鑽進小房子裏。
這個時間點小孩本應該睡覺了,養父母和船員絕不會來打擾他。
會敲門的,只有玩家。
拉開門看見那張臉時,绫希并不意外。
能被中樞挑選進入無限空間的人各有各的原因,有些是瀕死時強烈的活下去的願望,有些是罪惡超過了承載。
李韌和上一個子世界的沈将行,很明顯都是後者。
事實上绫希對他們謀劃丢掉梨覺的全過程都很清楚,為了守護梨覺,他是一雙無處不在的眼睛。
大半夜的李韌到自己房間來想做什麽,也非常好猜。
男孩眼神裏的陰霾一閃而過,換上訝異的表情:“叔叔,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表面客氣還是要做的,包括敬稱。
李韌裝作好長輩的模樣:“哦,我看你房間燈一直沒關,來看看你怎麽樣了。小希啊,你還在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熬夜啊,會長不高的。”
绫希笑了笑,沒說話。
第一次見面就擺出家長架子,也不知該說他太自來熟好,還是臉太大。
李韌見小孩不答,伸脖子往裏瞧了瞧:“小希,你幹什麽呢?”
绫希棕色的眼睛看着他,純良得像每一個沒有秘密的小孩:“看會兒書,就準備睡了。”
然而事實上是,每個小孩都一定有自己不為人知的秘密。
李韌挑眉:“看書?對了,你這個年紀也該上學了,成天跟着你老爹他們在海上漂,能學得下去嗎?”
“唔,母親買了很多書給我看,船上的叔叔阿姨也有認字的。”绫希對答如流。
“這樣啊。”李韌畢竟來的目的也不是關心他,和孩子講話也沒必要太多彎彎繞,“那個,小希啊,我能看看今天你爸他們撈上來的魚嗎?”
绫希歪過頭,不解地問:“魚都放在專門的艙室呀。”
李韌輕而易舉就能越過他的小肩膀看到桌上擺着的魚缸,咧出一個既不好看也不親切的笑容:“不,不是魚,是水母。我可以看一眼嗎?”
绫希看着他,知道今天不讓這人瞄一眼肯定沒完了。
反正自己也能保護好崽崽,看就看吧。
他乖巧點頭,側身讓李韌進來,并且關上了門。
小水母聽見動靜,咕嘟咕嘟鑽出小房子。
他游到魚缸邊緣,好奇地看着陌生人。
在李韌伸手的瞬間躲開,又游向绫希的方向。
李韌自然不會覺得一只水母對自己能有怎樣的好惡,還在盤算怎麽能讓小孩主動把他給自己:“小希啊,你看,你把這麽大的魚缸放在這裏,學習看書都會受影響的。”
绫希沒吱聲,等着他接下來的胡編亂造。
李韌和老婆結婚不少年了,沒個一兒半女,缺乏和小孩相處的經驗,耐心更是有限,還沒說幾句,狐貍尾巴就藏不住了。
他摸了摸下巴:“不如這樣,叔叔幫你先保管着,怎麽樣?”
绫希眨了眨眼,這回是真有些驚訝了。
——這樣會不會太厚顏無恥了一點?
還是說,在李韌眼中,五六歲的小孩真就那麽好騙?
既然如此,他也要給出孩子該有的反應。
绫希向魚缸靠了靠,問裏面飄來飄去的小家夥:“你認識他嗎?”
小水母疑惑地看了看李韌。
長得不好看,而且還不像個好人。
小幼崽伸出一對較長的觸手擺了擺,否定了。
在沈家的時候,梨覺是見過李韌的。
不過成為系統之後,他所有身為“人”的記憶都在褪色。
除了最重要的爸爸和淩西,以及那些留下幽閉恐懼的夜晚,其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更何況李韌本來跟他接觸就有限,還沒沈将行同他說的話多,哪怕梨覺沒有洗牌記憶,都不一定能記得住他。
然而绫希仍然帶着在沈家的經歷,認得出來李韌是梨覺的四姑夫,和沈将行一樣,總用種看商品的、叫人反感的眼神打量小幼崽。
小水母用觸手纏住一棵水草,吐了個泡泡:“啵啵。”
绫希點點頭:“嗯,他是壞人。”
李韌眉毛都要聳到發際線裏了:“小朋友,話不能亂說的,我怎麽就壞人了?”
雖說他是打算偷水母的。
不過這不還沒偷嘛!
他眯了眯眼睛:“小希,你真的要好好學習,不然以後只能留在船上,和那些人一樣幹些低等的、粗魯、無用的活兒,永遠爬不上去。”
绫希皺起眉,這人自個兒在這胡說八道就算了,怎麽還順帶貶低別人?
盡管船長和船員們僅是在這個子世界中飾演他的家人,但對于那些初級npc來說這一切并非演習、上班,而是真正的生活;他們對他的好,也都是真的。
他和梨覺不同,沒有父親母親和家人。
茫茫世間,僅有梨覺是他真正的聯系。
而當梨覺不在的時候,任何一點來自他人的微小的善意和愛意,都能讓孩子像得到糖果那樣開心很久。
他不喜歡李韌用這樣輕蔑的語調評價船員。
也不想讓梨覺再聽到這個人的聲音。
绫希背過身,盡量遮住魚缸。
李韌的确令人生厭。
可是最讓他難過的,是無論與npc們臨時産生怎樣的感情,在自己去往下一個子世界後,過往的痕跡全部煙消雲散。
在這種時候,六歲的男孩便會無比鮮明地意識到,那些人不過是一組數據。
所謂的“愛”,也是數據模拟操縱出的反應。
是程序,而不是感情。
那麽,究竟什麽才是真正的「愛」呢?
等梨覺長大一些,會明白這個道理嗎?能解決這個問題嗎?
小幼崽在水裏擡起頭,看到男孩漠然的臉孔,不安地扇動了一下背後的蝴蝶結觸手:“啵?”
“沒事……我沒事。”
绫希伸手到魚缸裏,碰了碰他的觸手。
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梨覺很少看到總是沉靜微笑的绫希這樣失魂落魄,跟着他一同難過起來。
然而這時李韌再度逼近,居高臨下,頤指氣使:“來吧,孩子,這只水母就交給我吧。”
這回他連笑臉都沒有了,醜惡嘴臉暴露無遺。
绫希用身體護着魚缸,一動不動。
小水母隔着玻璃躲在男孩的掌心裏,怯怯地看着那個黑着臉的成年兩腳獸。
李韌身上有種非常不安全的氣息,哪怕在水裏的梨覺都感覺到了。
那樣貪婪的、仿佛要把他嚼碎吃掉的眼神,他曾經見過。
在……
李韌終于出手,連魚帶缸端了起來。
他舉得很高,以绫希的身高一定夠不着。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慌張的小水母鼓起身體飄到水面上,奮力一蹦,直接從魚缸裏跳了出來!
绫希一驚,連忙張開雙臂,穩穩接住了梨覺。
冰涼濕潤的水膜啪嗒砸在他的胳膊上。
這回吃驚的輪到李韌了。
一只水母會做出“跳樓”的自殺性舉動不算驚奇,許多魚都會這樣。
但是這只水母自帶降落傘,不,能夠将它嚴絲合縫保護起來的泡泡——這可就很罕見了。
李韌的眼中迸濺出綠光,恨不得現在就舉着小水母出現在全球新聞發布會上。
他已經能想象到從此自己功成名就、記入史冊,或許連沈家都要反過來仰仗他的名聲——
“給我。”他兩眼發直,嗓音激動得直打顫,“小朋友,把它……給我抱一抱。”
梨覺害怕地往绫希懷裏鑽,男孩緊緊抱住他,目光和聲音都是冷的:“不行。請您離我們遠一點。”
李韌不耐煩地“啧”了一聲:“你這小鬼,怎麽這麽麻煩?快點,把水母給我,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
绫希向後退了一步,非常冷靜:“這不是您的所有物,您也不是我的任何人。您不能勉強我做任何事。”
李韌伸手去搶,男孩靈活地躲過了,他一步步走向绫希,将孩子逼向狹小的、無處可逃的角落。
成年人張牙舞爪的影子投在牆壁上,像個索命的惡鬼。
這幾乎是所有孩子童年時代的噩夢。
“把它……”李韌向前一步,“給我。”
“不。”绫希咬咬牙,“您再靠近,我就要喊救命了。”
李韌如夢初醒,差點忘了這裏不是他家,還有別人在。
每間房的隔音極差,只要男孩聲音大一點兒,所有人都能聽到。
到那時候,場面可就不太好看了。
李韌意識到自己必須要充當電影中綁架兒童的惡人了。
他沖上去按住绫希,一手扼住男孩的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
小孩和大人的力氣畢竟是有差別的,绫希一時間沒能掙脫開,因為窒息的痛苦不得不松開手。
裹着泡泡的小水母骨碌碌滾到一旁,翻滾了好幾圈,暈頭轉向。
李韌一喜,正要撲過去,手上傳來劇痛。
他大叫着松開手,虎口滲出了血。
“他媽的,狗娘養的小兔崽子!”
男人咒罵着,擡手想甩绫希一巴掌,卻被男孩的眼神怔住了。
陰冷,森然,危險。
像是火山爆發的前兆,又或者海嘯瀕臨。
那不是小狗崽子,更不是小兔崽子。
而是……小狼崽子。
那麽小的孩子。
怎麽能有如此令人驚戾的眼神?
李韌被他的目光駭住,一時間竟然不敢上前。
随即意識到,自己一個幾十歲的人居然怕幾歲的孩子,也太丢人了,重新拾起面子:“我今天就要替你爸媽好好教育教育你——”
绫希閉了下眼,收起那過于淩厲的眼神,又變成了原本懂禮貌的小孩子,聲音都透着無辜:“叔叔,我建議您最好不要。”
李韌擰起眉:“哦?為什麽?難道我會怕你這個小崽子嗎?”
绫希作思考狀:“嗯……那倒也不是。雖然您的确打不過我。”
他說得太過淡定,仿佛是什麽衆所皆知的事實。
李韌聞言肺都氣炸了,怒極反笑:“好,好小子。我倒是要讓你明白多吃幾十年的鹽不是白吃的!”
绫希看男人像頭被點燃憤怒的公牛那樣沖過來,不躲不閃,只是在心裏嘆了口氣:愚蠢的人類永遠不會改變本質,無論他們身處何處。
眼見着李韌就要來到面前,绫希微微一擡手背。
李韌确信這穿着短袖的孩子手裏沒有任何隐藏的武器,可是下一秒,幾根細長的、螺旋狀的尖刺分別紮入他的四肢。
劇痛完全攫住男人的動作,他倒在地上,發出難聽的慘叫。
可是比起疼痛,他的大腦充斥着更多的是恐懼。
這是什麽?
那小孩是如何出手的?
自己為什麽什麽都看不到——也什麽都做不了?
李韌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來的绫希,眼神徹底變成了驚懼:“你……離我、離我遠點……離我遠點!”
“這話,我也跟叔叔說過。”小孩子的聲音帶着微微的苦惱,“為什麽那個時候您沒有聽呢?”
李韌從未有一刻比此刻更明白了什麽叫做“自作自受”。
绫希在他旁邊蹲下,用上小孩觀察螞蟻搬家的天真神情,看向他并未流血卻明顯腫起來的傷口,看向他不敢觸碰的、顫抖的手。
“叔叔,比我年長的幾十年,是不是‘白吃’呢?”男孩輕聲道,“還是說,應該是‘白癡’吧。”
李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