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許嘉航一時沒在腦海中搜索出來這個兒子的名字, 礙于其他人在場,又不可能直接反問那是誰,這相當于直接暴露自己頂替了原主, 只好幹笑着道:“我知道了。”
他不忘吩咐管家在晚宴結束後把小小男仆帶到自己的書房;區別與普通的會客廳,僅有真正重要、地位高貴的客人,才會被受邀進入伯爵的書房。
管家眼中的兇戾一閃而過, 随後恢複正常的謙卑:“是, 大人。”
整場晚宴聖子幾乎沒有動過幾次餐具, 除了羊奶慕斯糕, 沒有任何食物引起他的興趣。
即便沒有真正參與過,他的離席依舊标志着宴席到此為止。
他坐在原處, 面無表情地看向跪了一地的主客, 像尊沒有生氣的精美人偶。
或許從被揀選成為聖子的那一天起, 他就再也不是人類、再也不能擁有鮮活的喜怒哀樂、刻骨的愛恨情仇。
告別的跪禮結束, 大祭司抱起聖子,在伯爵的指引下, 在衆人的目送中,在牆上挂着的聖母憐子像的注視裏, 向書房走去。
待主人們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後, 談寧臉上尊敬的笑意不見, 吩咐仆從們該幹嘛幹嘛, 自己匆匆從另一邊樓梯上樓,衣角被風掀得獵獵作響。
三樓的閣樓裏,小幼崽正在和年邁的女仆共同分享牛奶麥片與幹面包的晚餐。
梨覺雖然是個小饞貓,不過并不挑剔,有美味當然更好,可就算是幹巴巴、不就着牛奶下去能噎死人的硬面包, 同樣能吃得很開心。
格溫看着他大快朵頤,面帶慈祥的微笑。
小崽崽總是能把什麽東西都吃得很香,再沒有食欲的人和他一塊兒,都會想要多吃幾口。
就是這麽努力地啃那硬邦邦的面包,可別把小牙牙給磕下來了……
敲門的聲音吓了她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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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子要留宿卡斯特城堡,自然不會像來時一樣有轟轟烈烈的陣仗;她剛才又滿心看着崽崽吃飯,沒注意到已經散席了。
閣樓是管家吩咐她藏好小小男仆的秘密據點,應當不會再有人知曉。
難道被發現了?
她忐忑地從貓眼中看去,見是談寧,松了口氣。
“談先生。”她打開門,見總是帶着和善笑容的管家面色凝重,不禁也提起一口氣,“發生什麽事了嗎?”
談寧看了眼還乖乖坐在小板凳上、雙手抱着面包一邊啃、一邊偷看大人講話的小幼崽,嘆氣:“聖子殿下想要見他。”
“見梨?”這回成了倒吸一口涼氣,格溫慌亂道,“小梨一直在這裏,哪裏都沒有去,沒有給老爺添亂過;我也沒有離開過閣樓,可以作證……”
談寧擡手止住她無力的解釋:“我知道,沒有人要怪罪他。但他現在必須跟我走一趟。”
格溫雙手攪着圍裙,嘴唇嚅嗫着想說些什麽;她是一個想要保護孩子的長輩,可也是個無能為力的下人,最終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公正精幹的談先生不會對一個小孩子怎麽樣,千言萬語化作一句:“……是,我知道了。”
和憂心忡忡的格溫相反,小梨覺能見到談寧開心得不行,在格溫婆婆用濕毛巾為他擦掉臉上、手上的面包屑之後,開心地跑向談寧,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叔叔!”
談寧下意識想要摸摸他的頭,沒忘這裏還杵着個老女仆,轉身:“跟我來。”
待格溫擔憂的臉消失在關上的門後,談寧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停下腳步,捏捏小幼崽的臉蛋:“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兒好吃的?”
梨覺已經看出來大人端着的架子都是假把式,親親熱熱地抱住他的腰,揚起小臉:“崽崽飽啦!和婆婆一起吃了好多好多吶!”
好多好多,指的就是食之無味的幹面包和已經冷掉的、也并不新鮮的牛奶麽?
談寧心酸之餘,再次怪罪喵鈴非要整什麽幺蛾子沉浸式體驗劇情——小崽崽在漁船上,或者在任何一個地方分明可以受到最好的優待,非要在這兒受罪。
……完全都是喵鈴的錯。
“等會兒結束以後,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談寧盤算着,每一次晚宴後廚都會做出近兩倍的餘量,總能填飽這麽一個小豆丁的肚皮。
“結束?”崽崽還不知道要做什麽呢,“現在去哪裏呀?”
“聖子殿下要見你。”談寧說,“你有看到他吧?”
梨覺的嘴巴吃驚地張成“o”型:“那個,那個漂……黑頭發的,很漂亮的哥哥!”
其實他本來想用“漂亮哥哥”這個描述,随即想起來這個稱呼曾經是用來指代潛杏的,于是在“漂亮”之前又加上了“黑頭發”的限定修飾。
小孩子并不知道自己被伯爵下令“藏”起來,所以也不會驚訝聖子主動想要見自己這件事。
誰想見他都很正常嘛。
他可是超——可愛的寶寶崽耶~
“是的,就是他。”談寧皺眉,“見他之前,你要記住一件事:絕對,絕對,絕對不可以擅自觸碰聖子殿下。”
這對喜歡肢體接觸的小幼崽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梨覺的眉毛垮下來,他剛才還在幻想要摸摸看那個哥哥看起來絲綢一樣的黑發呢,就被下了禁令:“為什麽呀……”
談寧也覺得這樣的規矩很沒意思,可是每個子世界的規則都必須要遵守,不得不幹巴巴地照本宣科:“因為他是至純的聖子,不可以沾染凡塵俗事……對了,包括他所有的器具,都是由專人消毒、專人呈上的。總之,你只能看,不能碰,記住了嗎?”
梨覺失望地鼓起小臉,不過很快哄好了自己:“記住啦!”
能見到,也很開心哦。
談寧對這小崽子的黏人程度有所認知,一直提心吊膽,生怕小孩兒沒忍住要上去貼貼。
然而到了書房後,情形卻是反過來的。
小梨覺去的路上還在興致勃勃問這問那,問那些談寧也不是很了解的、聖子的情況。
等到真見到人了,被聖子的美麗震懾在原地,反而不好意思上前,害羞地躲在管家身後,雙手抓着談寧的衣角試圖把臉埋進去,又從指縫間偷偷瞧。
書房裏只有許嘉航、聖子、大祭司,梨覺和談寧,沒有其他仆從。
這是個安靜的密閉空間,得益于此,他們終于能聽見聖子親自開口。
坐在沙發裏的少年黑瞳沉沉,望着小幼崽半晌,擡頭看向雙手拄着權杖站在他身旁的大祭司。
“我可以摸摸他嗎?”
——語氣像孩子問家長可不可以摸一下路邊的小奶貓。
他的聲音好聽,卻和氣質一樣冷淡,如飛珠濺玉,山巅融雪。
哪怕是句尾打着問號的請求,聲調也沒有起伏。
大祭司的兜帽從未摘下,面向梨覺,勾起嘴角。
“可以,但是要輕輕的。”
——回答也很類似。
小梨覺沒明白他們在做什麽,疑惑地擡頭看談寧。
這下連全能的管家先生也茫然了:“殿下,閣下,這……”
按照菲亞蘭對聖子的祈盼,這種與平民接觸的要求很不合理。
可是合不合理的,不都是大祭司一個人說了算麽?
“沒事的。”大祭司平靜道,“還請遂了殿下的願望。”
被他們忽略的許嘉航在另一邊的沙發裏冷汗直冒,此前大祭司提出要見梨覺時講了同樣一句話:遂願。
他的确聽到了,那是聖子親口說出的願望。
可是為什麽會讓他産生毛骨悚然之感呢?
以及一個至今沒能得到解答的問題:聖子,究竟是在哪裏見到的梨覺?
不知為何,許嘉航最近越來越有種失控的惶恐——失控的不是自己,而是周遭的世界。
它們在脫離預期的軌道,一切不如他所想,并非是個一朝穿越後翻身當主人的烏托邦。
他以為自己雙腳踏在堅實的陸地,實際上只是茫茫大海中一葉随時可能傾覆的小舟。
會不會,他想,會不會自己從來沒有抵達過理想鄉?
然而只有他一個人陷在驚疑不定的漩渦。
其他人都心情平和,甚至是愉悅地注視着子世界的聖子與無限空間的神子的初次接觸。
任何人不得觸碰聖子的清規戒律,就算是将他撫養大的大祭司自己也不曾打破過;他需要随時随地抱起聖子,因而手套從不離手。
但也有既能讓聖子摸到崽崽,又可以繞開這條法則的方法。
男人單膝跪在少年面前,左手摘下自己的手套,還戴着的右手輕輕擡起少年的左手,鄭重地為他戴上手套。
成年人的手要比少年寬厚大一圈,然而那手套大約是什麽特殊的絲料制成的,彈性很好,縮小後沒有縫隙地包裹在少年的手掌上,深色的質地與他纖細雪白的手腕形成鮮明對比。
大祭司為聖子戴上另外一邊後,正準備招呼小幼崽過來,門被誰敲了敲,随後響起嬌柔的女聲:“老爺,我可以進來嗎?”
……現在來湊什麽熱鬧?
談寧不悅。
請示過伯爵的意思後,管家還是給女仆開了門。
屋裏的諸位一個比一個穿得嚴嚴實實,就算是聖子看似單薄的長袍,也是從脖子以下到小腿之上包裹得嚴嚴實實;穿着短裙、無論是胸脯還是大腿都露出大片肌膚的喵鈴實在格格不入。
許嘉航眼睛都直了,可聖子和大祭司在旁,房間裏還有個小孩子,他再激動也不可能做什麽。
知道少女實際上是個什麽禍害的談寧只想暫時失明,這家夥到底哪兒來這麽多奇形怪狀的裙子啊?
崽崽倒是很高興見到“她”,彎起眼睛,對喵鈴做口型:‘哥哥!’
喵鈴也回以唇語:‘叫姐姐!’
被打斷的聖子并不關心女仆的出現,又擡頭看了眼大祭司,後者知曉這是種無聲的催促,轉頭看向伯爵:“那我們……?”
“啊……啊?哦……哦。”許嘉航從喵鈴抛過來的媚眼中不情不願回過神,連忙道,“您請您請,殿下請。”
喵鈴進來之後就溫順地站在許嘉航身側,并沒有表現出要插手的意思。
梨覺乖乖地被談寧牽着小手走到聖子面前,眨巴着大眼睛,半是羞怯半是好奇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年。
聖子看了他幾秒鐘,伸出食指放在距離小孩鼻子很近的地方。
梨覺配合地皺起小鼻頭聞了聞,這個哥哥身上有淺淺的香氣,如同燭淚、焚香和古老的神木,幽谧且高不可攀。
像是被幼獸确認氣味、釋放信任的信號,少年的動作也大膽了一些,指尖極輕地碰了碰小孩子軟嫩的臉頰,看着那随着自己的觸碰而凹陷的皮膚,略微睜大眼睛。
梨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洋娃娃似的被他摸索。
聖子帶着碰觸易碎品的嚴謹和輕緩,先後碰了碰他的臉,手,然後是頭發。
一大一小都是長發,可顏色和質感截然不同。
梨覺的是蓬松鬈曲的淡金卷發,像是陽光下正在融化的甜蜜奶油。
聖子的是柔滑垂順的純黑直發,如同荒原上蔓延開來的寂靜雪夜。
手套接觸皮膚的質感有些發癢,不過小幼崽還是克制着沒有亂動。
他睜大眼睛看着聖子的黑發,想起爸爸,也想起希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是黑色頭發。
好想他們呀……
與失落的小崽崽相比,聖子顯然興致很好,尤其是對他可愛的小卷毛非常着迷,摸了一遍又一遍。
大祭司和他朝夕共處這麽些年,還是頭一回見他對什麽表現出感興趣,新奇道:“你喜歡?”
少年停下手,哪怕rua崽的指尖雀躍,面上神情依舊冰雪般淡漠:“我們可以養着他嗎?”
還是那種對待小貓小狗的語調。
對于菲亞蘭至高無上的聖子殿下來說,一個連姓氏都沒有、也不受主人家待見的小小男仆,的确不比寵物貴重到哪兒去。
大祭司似乎在笑:“那要看伯爵大人的意思。”
富可敵國的神廟多一口人完全不在話下,何況是這麽小的孩子;別說養個崽兒,就算是摘顆天上星下來,只要能讓聖子心情好,全菲亞蘭的人都會争着搶着去做的。
他問許嘉航:“伯爵大人,您意下如何?”
被提問者懵了。
在處理梨覺的去留上,許嘉航非常糾結。
可能前一天還看都不想多看梨覺一眼,打定主意要把他扔出去;後一天又忽然覺得那孩子留在卡斯特家裏,才是他翻身做主人的最好證明——光從這一點,他還真不想放手。
可聖子的話就是神明的旨意,哪怕這要求出自他的私心。
“一個仆人而已。”許嘉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只要殿下想要,帶誰、帶什麽走都可以——這是卡斯特的榮幸。”
他說完這慷慨的話後有些擔心聖子會選中喵鈴,這可是他最喜愛的小金絲雀;好在聖子壓根對小幼崽以外的人不感興趣。
大祭司對管家道:“那就請您準備好這孩子的東西,在祭典結束後,我們會帶他随行。”
這是個完全意料之外的插曲。
談寧的臉色很難看,而喵鈴幾乎沖了上去。
管家的理智回籠,伸出手擋住女仆,側身低聲喝道:“冷靜點!這裏是你的地盤,就算聖子帶走了他,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不是嗎?”
女仆氣呼呼地看着他。
“是你自己要搞沉浸式的,怨不得別人。”管家癱着臉,“你要現在就揭露身份,然後破壞接下來的所有劇情嗎?”
喵鈴像吃下了自己親手種植的黃連,憤怒又無可奈何地閉上嘴。
完全沒有被問過意願的當事崽呆呆站在原地,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
……诶?
*
作為聖子的“準”随從,小梨覺被安排在了聖子所住的套間。
他小小一只,不占地方,有個軟和的墊子就能蜷成一團睡着,有點兒好吃的就會露出小酒窩甜甜地笑,比小貓仔還小貓仔,好養得很。
聖子黑發黑眼,看起來有一點兒像爸爸——就是年紀要小得多。
梨覺喜歡好看的人,更喜歡和爸爸一樣好看的人,對他有天然的親近。
沒有外人的房間裏,聖子無需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勢,靠坐在床角,屈起雙腿抱着膝蓋,靜靜地看着趴在地毯上晃着小腳丫、自己跟自己玩得很開心的幼崽。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你叫什麽?”
他幾乎不曾繞開大祭司直接和別人對話過。
但現在小家夥是他要養的崽,不是外人了。
崽崽雙手托腮,眼睛彎成小月牙:“梨!”
少年緩慢地眨了眨眼,不覺得這聽起來像個名字:“還有別的名字?”
崽崽想了想,告訴他實話:“梨覺。”
這聽起來正常些。少年在心中默念一遍。
交換名字是一種禮貌,梨覺也問:“哥哥就叫做‘聖子’嗎?”
少年望着他,黑得發藍的眼眸如同冰封的湖面,卻在聽到這個問題的剎那氤氲起霧氣。
他張了張嘴,似乎要回答什麽,卻被突兀打斷。
“殿下,不得無禮。”
成年人從他們身後走過來,阻止了他對外人道出本名的打算。
他當然有名字。八歲之前,他也是一個普通的孩子,有家庭,有兄長,要上學,要交朋友。
然而成為聖子之後,他再也不屬于自己,也不再是自己了。
大祭司走到聖子面前,後者仰起頭,在幾秒鐘無聲的對視後敗下陣來,自覺地伸直手臂。
男人彎腰抱起少年輕輕放在床上,随後拎起小幼崽放到另外一邊的沙發,同時叮囑兩個:“地上涼。”
他有點兒想嘆氣。
本來只要帶一個孩子,現在變成倆了。
聖子看着那邊的小崽崽:“他可以和我一起睡嗎?”
“抱歉,殿下,這是不被允許的。”大祭司道,“您的身份特殊。”
“可是他只是一只崽崽。”聖子平靜地抗議。
“一‘個’,我的殿下,人是不能用‘只’來數的。”大祭司也很平靜,“就算是一只鳥也不能與您同床共枕,您是聖潔的,絕不能落俗。”
少年仰臉問他:“什麽算是?”
“七情六欲,都是。”男人回答,“您應該明白,愛是俗物。”
哪怕是喜歡上一尾金魚,一只蝴蝶,都是愛。
愛是無底深淵,而聖子永不可堕入凡塵。
沙發上的小梨覺懵懵懂懂,聽不明白他們深奧的哲學對談。
他看着這兩人的相處模式,充滿好奇。
聖子的真容需要被全體菲亞蘭居民瞻仰,不能有絲毫遮擋,帶着年少青澀的稚氣。
相反,大祭司面目從不完全示人,鼻梁以上神秘得很,但總歸是個成年人。
從年齡和相處模式上來看,聖子和大祭司之間應當算是被監護人和監護人的關系,這一點同梨覺與子世界的家長們類似。
不同的是,家長們對梨覺的寵愛到了一定地步,只要能看到寶寶崽的笑顏,願意将全世界拱手獻上。
大祭司對聖子的則管教非常嚴厲,一舉一動全都有着堪稱苛刻的校準;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教廷和聖子在菲亞蘭的地位太過崇高,容不得半點差錯。
但少年不僅不怕他,私底下在他面前還有點兒恃寵而驕。
聖子從衣食住行到禱告祈誦都必須由大祭司親自包辦,其他教徒和普通祭司不得代勞。
手把手養大,感情總歸是不同的。
這時,有人敲門。
聖子的房間是卡斯特家仆人的禁地,只有神廟随從而來的教徒能夠靠近——也僅是靠近。
大祭司走過去開了門,教徒并不敢進入聖子的房間,恪守着門檻那條線低着頭輕語。
片刻後,大祭司折返,兜帽帽檐之下的深邃雙眸多了些旁人看不見的興味,拿起擱在桌上的金色枝蔓花環,為少年戴上:“卡斯特伯爵家的小少爺回來了,殿下,去見一面吧。”
小少爺?
在海洋世界習慣于被這麽稱呼的梨覺條件反射擡起頭,是在說自己嗎?
可是帽子叔叔沒有喊他的意思。
“他一起嗎?”聖子看向梨覺。
小幼崽就像他新得到的玩具,愛不釋手,到哪兒都想帶上。
“如果您想的話。”
這就算是答應了。要求嚴格歸嚴格,在某些無關緊要的方面,大祭司也很縱容他。
成年人看向最小的孩子,招了招手:“你叫梨,對嗎?”
沙發對于只有一兩歲身形的崽崽來說有點兒高,他花了一些功夫才倒車着爬下來,在回答之前先是看了眼聖子。
後者抿着唇,眼神有一些奇妙的停頓意味,似乎不想讓他說出真實答案。
于是小幼崽對着大人點了點頭:“梨!”
他還記得這個叔叔阻止聖子哥哥講出自己的真名,那麽,他也不要把他的告訴這個叔叔!
大祭司沒有介意孩子稚氣的置氣,遞給他什麽:“戴上這個。”
是一雙小巧的白色手套,由脆弱而昂貴的蠶絲制成,戴起來很舒服,還繡有細致的蕾絲花邊。
崽崽試了試,大小正好,而且跟自己的小男仆裝看起來很配套。
盡管是量身定做,這并不是一件禮物,更像分發工具。
手套是由教徒采用在神廟裏受洗濯後的物品制作的,梨覺戴上,相當于隔絕了塵世的髒污。
這樣,他就可以牽着聖子的衣角了。
聖子已經下了床,大祭司走過去幫他撫平長袍上的褶皺,兩人一同看向梨覺,等着崽崽過來。
梨覺欣然跑過去,小手捉住少年因轉身而飄動的衣角,像花童拾起新娘潔白的長長尾紗。
現在,他不是聖子虔誠的信徒,恭謙的随從,豢養的寵物。
他是一件可愛的小裝飾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