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喵鈴找到梨覺的時候, 小孩子正躲在一叢金柯荊棘叢中發呆,抱着雙腿,下巴擱在膝蓋上, 把自己卷成很小一團。

正值黃昏時分,潋滟的雲霞鋪天蓋地地俯瞰下來,幾只白色羽毛的長腳鳥撲騰撲騰翅膀, 飛掠過不遠處的湖泊, 天光雲影驚碎成一灘漣漪。

這是個廣闊的世界, 尤其和小小的孩子相比, 簡直大到有些寂寞了。

荊棘叢為小幼崽斂起堅硬的刺,柔順地依偎在他身邊, 搭建出安全的巢穴。

喵鈴走路是沒有腳步聲的, 但梨覺還是在“她”靠近之前就發現了。

幼崽擡起頭, 沒有像平時那樣露出甜甜的笑容, 小奶音和神色一樣郁郁寡歡:“哥哥……”

“叫姐姐。”喵鈴條件反射地糾正,跨過外部的荊棘叢, 在他身邊坐下。

金柯并未像對小崽崽一樣為“她”收斂起刺,但沒關系, “她”身周如影随形的淺淺一層黑色的霧足以燃燒掉任何抵抗。

然而這一次崽崽沒有直接順從地切換稱呼, 而是擡起頭看着旁邊人畫了妝的眉眼:“哥哥為什麽要當姐姐?”

喵鈴以一個很少女的姿勢跪坐下, 扯扯自己花苞似的層層疊疊的裙擺:“因為當女孩子可以穿裙子, 裙子很好看啊。”

“男孩也可以穿裙子呀。”崽崽認真道。家長們可是給他穿過呢,很可愛噠。

喵鈴好像從來沒想過這一茬,愣了下,然後笑開:“你說得對,下次我也試試看直接穿裙子吧。不過呢,這也是一種僞裝。”

梨覺不解:“僞裝?”

喵鈴的雙眼閃爍着興奮:“嗯, 很快就要到最好的劇情了。”

梨覺很好奇那個劇情是什麽,卻被“還在長身體的小寶貝不可以操心那麽多”為由敷衍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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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鈴把話題重新牽引到他身上:“那麽說說看,我們的小甜豆為什麽變苦了?”

梨覺垂下眼睛,不說話了。

喵鈴揉揉他的頭發:“不信任姐姐麽?有什麽你都可以跟我講的。”

“她”很喜歡聽別人訴苦,雖然過往都是為了找樂子,尤其是明白對方心中最恐懼之事後可以加倍地反饋回去,看見對方驚慌至極的反應令“她”滿足。

不過對寶寶崽,就只是單純地想要為他排憂解難罷了。

喵鈴都沒想到,原來自己也有如此純真良善一面——哎呀,這兩個詞形容自己還蠻好笑的。

“哥……姐姐。”小孩子聲音低低的,“希希,還會回來嗎?”

就知道還是因為那個小鬼。

喵鈴幾乎要生氣了,那孩子到底有什麽好,怎麽能讓小系統傷心?光憑這一點就可以斷定不是什麽好孩子——壞孩子都是要被吃掉的。

可惜寶寶崽肯定不讓自己吃了那小鬼。

喵鈴舔舔嘴唇,回味着并沒有吃到嘴的靈魂,一瞬間切回兢兢業業的女仆模式:“會呀,小少爺每個安栖日都要從學校回來呢,再過幾個月到了新年假期,也會一直呆在家。”

梨覺的眼睛亮了亮,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是,崽崽馬上就要走了。”

喵鈴愣了下:“走?”

“跟弟弟一起。”梨覺說。

弟弟這個詞讓喵鈴更困惑了,整個城堡上下也沒有比寶寶崽更年幼的嬰孩——除非,這個弟弟不比他年齡小。

啊。想起來了,是那個漂亮的小人偶啊。

這兩天亂七八糟的事兒太多,喵鈴幾乎要忘記了,自己沐浴焚香虔誠許願才接下來的小系統,居然在兩三句話裏被伯爵和大祭司成交了。

真是讨厭的人類,遲早要把他們的骨頭通通嚼碎。

喵鈴想象着那口感磨了磨牙,捉住幼崽小小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裏,保證道:“他們不會帶你走的,放心好了。你就在這裏,哪兒也不去。”

梨覺眨了眨眼,說不上對這個承諾是高興還是失落:“可是……”

喵鈴戳了戳他的額頭:“寶貝,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你到底是為誰在工作?”

小崽崽捂住自己的額頭,淺金色的眼睛彌漫起茫然,幾秒鐘後才反應過來。

啊呀,他不是什麽小男仆,是小系統呀!

不是為了伯爵大人和卡斯特家族在工作,是為了中樞和無限空間工作。

他進入這個子世界,就是為了找眼前這位不是麽?

所以自己會留在卡斯特城堡,也能等到希希再回家。

喵鈴眯起眼睛,看着小孩子“幡然醒悟”後的笑容,心情居然跟着好起來。

原來不止看到別人的尖叫和哭喊才會開心。

原來他也可以為了別人的幸福而愉悅。

簡直聽起來沒那麽邪惡了呢。

好像OOC了。不過沒關系,他不介意。

這些都是小系統給予的、足以拿出去炫耀的前所未有的體驗。

秋季的夜漫長,天色比往日更早地黑下來。

晚餐的時間到了,年邁女仆的身影出現在遠處,正到處尋找着她照料的小孩子。

喵鈴最先發現了格溫,拍拍梨覺:“去吧,她在找你呢。”

梨覺雙手握住他的手晃了晃,眼瞳亮晶晶,是無言的、代表着感謝和喜愛的撒嬌。

接着,跑出灌木叢,颠颠兒揮着小手大喊:“婆婆——婆婆!崽在這裏吶——”

人類。喵鈴想。

那些只有人類才會有的,柔軟的,一無是處的,奇妙的感情。

正因為人類充盈着太多酸甜苦辣和七情六欲,和其他物種相比,他們的靈魂才會格外美味。

無止境的欲.望則是最好的佐料。

收獲之日,不遠了。

“她”看着小孩兒撲到老人家懷裏,被抱起來向城堡走去,随即自己也站起身,走向背道而馳的湖泊。

*

吃過飯後,許嘉航先是回到書房看了會兒公文,越看越煩躁,幹脆去後湖散心。

他本就是個學歷不高、沒什麽文化知識的小保姆,這輩子——也可以說是上輩子——學得最多的就是如何護理老人,這些日子在新世界裏處理工作全靠“原主”的記憶,像個被輸入指令的機器人。

剛開始“穿越”過來他還很興奮,處在一個如此恢宏莊嚴的時代,又是翻手為雲覆手雨的上流社會,魚躍龍門都不帶這麽變遷的。

可是時間一長,各種古怪也愈發多了起來。

先是沈梨覺和許淩西這兩個看了就心煩的小崽子;

還有教廷這夥能壓在他權威之上的迷信組織;

再就是越來越讓他膈應的、哪哪兒都揣着一張假笑跟他對着幹的管家;

……

許嘉航時常感到一種割裂,好似自己既大權在握,又只是什麽人的提線木偶。

後背操縱他的可能是大祭司,可能是聖子,也可能是看似溫良謙恭的管家——甚至是傍人門戶、柔弱無依的小幼崽。

他開始懷疑一切。

懷疑這個世界的真實性,直至懷疑自己的真實性。

這個冰冷的世界,只有小女仆為他捏肩捶背的雙手是溫暖的。

想到溫柔可人的喵鈴,許嘉航的心情好上幾分。

他攏了攏披風,懊惱着如此良夜怎麽自己一個人出來受凍,應該去找小女仆訴訴衷情才對。

許嘉航正準備往回走,忽然瞥見熟悉的身影。

夜色下的湖泊波光粼粼,美得像面琉璃鏡。

有誰跪在湖畔即将凋零的花叢中,伸長手臂去撩冰涼的湖水,長發散落,腰肢彎出引人遐想的弧度。

這就是心有靈犀麽?還是小女仆故意在這裏等自己?

許嘉航心裏一喜。

然後又一喜。

少女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滑過他所在的地方,站起身,背對着他解開了最外面的罩裙。

接着,是又一件,

許嘉航的心老鹿亂撞,瞬間什麽煩惱都抛之腦後。

這是勾.引吧?這肯定是在勾.引自己吧?

不愧是貼心的喵鈴,肯定一早發現了他的沉郁,早早掌握他的習慣,千挑萬選這個沒人會來的地方,在這兒等着為自己一纾煩憂……

許嘉航的老心髒砰砰跳起來。

他就知道自己沒有看錯。

哪怕全世界都在欺騙他,小女仆也絕不會背叛他。

許嘉航激動地走過去。

朦胧月光灑在喵鈴L露出來的脊背,仿佛勾勒出一雙翅膀,讓“她”看起來像是下一秒就會飛走的精靈。

男人猥瑣地嘿嘿笑,他要抓住那細白的腳踝,不讓“她”飛走……

等下。

許嘉航驀地挺住腳步。

那不是“仿佛”。

喵鈴的背後,真的有一雙翅膀!

并不是精靈那樣蝶翼似的半透明,也非鳥兒和天使的細膩絨羽,而是漆黑的……像蝙蝠一樣的雙翼。

——什麽的樣的生物,既有人形,又有蝠翼?

許嘉航怔在原地,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然而等他重新睜開,那雙翅膀仍然沒有消失。

它在少女的背後有力地扇動着,營造出一場小型飓風,四周的草葉嘩嘩啦啦被卷進去。

此時此刻人類的警惕心還是在色性前略輸一籌,他甚至寧願相信那是小女仆為了取悅他而更換的特殊着裝,大着膽子喊了一句:“喵鈴……”

少女聞聲轉過頭,原本明亮的雙眸變成了豔麗的桃粉色,瞳孔貓一樣豎成一道線。

最重要的,是那目光根本不似人類,冰冷、野性,像未被馴化的猛獸。

許嘉航意識到了不對,拔腿就跑。

可兩條腿的速度哪裏比得上帶翅膀的,每一步就被什麽從背後狠狠一扇——正是那對足有半人高的黑色蝠翼。

許嘉航栽倒在地,正要爬起來繼續跑,像個玩具似的被輕輕一掀,仰面摔下來。

他勉強擡起上半身,雙腿蹬着地試圖後退,被一巴掌按住,鋒利的爪尖輕易地紮進他的皮肉裏。

鮮血和劇痛一起湧出來,可許嘉航根本來不及管這些。

只見喵鈴——不,是那個怪物——踩在他身上,居高臨下地望着他,粉色的眼睛裏閃動着狩獵成功的歡愉,咧開嘴露出匕首般尖利的犬齒。

這是進食的前兆。

“喵、喵鈴,你、你清醒一點,是我啊!”

許嘉航抱着期望,徒勞地呼喚着“她”的名字。

當然不可能被回應。

怪物原本L露在外的光滑皮膚逐漸覆上烏黑的毛發,身體也在縮小,彎下腰擺出四肢着地的姿勢。

許嘉航眼睜睜看着“她”從嬌小甜美的人類少女,變成了一只大型貓科動物。

比貓要大,比豹要小,粉瞳黑毛,背上長着蝠翼,頭頂還有對山羊角。

就算是邪術巫蠱的歪門邪派,也不曾創造出如此詭谲的生物。

怪物的四肢都踩在許嘉航身上,幾乎要把人類的五髒六腑都擠出來。然而這也不是他現在最在意的地方。

它伸出舌頭,溫熱的血腥味頓時充斥着許嘉航的鼻腔。

要被吃了。

要被吃掉了。

人類遲鈍的大腦已經産生不出第二個念頭。

……這果然是個離譜的世界!!

怪物低下頭,張開血盆大口——

“哎,喵鈴,我跟你說過什麽來着,不能吃!”

一個清亮的少年音突兀響起。

如果許嘉航還清醒着,會發覺這個聲音的咬字、語調非常耳熟。

可惜他已經兩眼翻白吓暈了。

名叫“喵鈴”的怪物不甘心地看着昏死過去的人類,用爪子拍拍,沒得到任何反應,只好遺憾但聽話地退到旁邊去。

它坐得端正優雅,細長的黑色尾巴在身後甩了甩,同走過來的少年的尾巴親昵地勾在一塊兒——他倆的尾巴居然長得差不多。

不僅是尾巴,瞳孔也都是一樣的桃色,看起來簡直像同一個生物的人形和獸形。

“做得不錯。”少年親了親怪物的頭頂,“還是你适合這個名字。”

真正的喵鈴用腦袋蹭蹭他,伸出有倒刺的舌頭舔了舔他的手臂,溫順黏人的模樣同方才那個冷血的掠食者大相徑庭。

少年的皮膚被怪物勾出血痕,又在淡淡的黑霧包裹後痊愈如初。

他絲毫不覺得痛,咯咯笑起來,撓了撓喵鈴的下巴:“再耐心等等,等我回收他的靈魂,骨頭和肉都歸你。”

喵鈴像只真正的小貓咪一樣嗲嗲地“喵”了一聲,然後認真地舔起了爪子。

少年不打擾它最愛的清潔過程,冷漠地睨了眼倒在地上的人類。

許嘉航生死不明,□□一片深色,看來是吓尿了。

除了踩了幾腳,喵鈴連撓都沒撓他一下,就這樣了。

可笑的蠢東西。

想起平日裏這個糟老頭對自己騷擾的視線和言語,少年面露厭惡,大大方方公報私仇踹了他好幾腳。尤其是臉。

這并不夠解恨,不過暫時也只能這樣。

秋日祭馬上就要到來,他得要許嘉航好好活着開啓儀式,敲響晚宴的鐘聲。

*

艾斯特瑞爾城,卡斯特貴族學院,初級學園。

“舊歷320年,大陸最北的‘深淵之地’再次出現動蕩,魔龍蘇醒,南下侵襲共計12個大型城鎮和158個村莊,人員傷亡慘重,財産損毀更是不計其數。

“舊歷321年春,坎貝爾、奧斯汀、陸、森島四個中部同盟家族組成伏龍聯軍,決意北上讨伐龍巢。

“與此同時,南方海岸線受到無名海盜團的騷擾,卡斯特家族立即出動……”

戴着眼鏡的女教師在講臺上侃侃而談,尤其是講到北方聯軍如何對抗魔龍時情緒格外高昂,激動得仿佛自己曾親臨現場、舉起長矛銀槍奮勇殺敵過。

臺下的孩子們也聽入了神,他們在南方長大,對南部海上艦隊的歷史滾瓜爛熟,北方冰天雪地的戰場卻模糊而遙不可及。

老師的講說很有感染力,整個班級都聚精會神。

唯有一個學生心不在焉。

她注意到了這點,卷起書本敲了敲:“卡斯特先生,下面請您來回答一下,标志着四大家族的伏龍聯軍全面成型的事件是什麽?”

“……”

被忽視的老師清了清嗓子,面露不虞:“卡斯特先生。”

“卡斯特先生?”

“淩西·許·卡斯特!”

連喊了幾遍都沒有得到回答,這下老師的面子也挂不住了,氣沖沖地走下講臺。

教室所有人轉過頭,齊刷刷地看向坐在窗邊、正單手托腮盯着外面發呆的男孩兒。

在這個卡斯特家族只手遮天的封地裏,作為家族繼承人的許淩西非但不驕縱,反而性格溫和,對人有禮,再加上成績優秀,是最受老師同學歡迎的孩子。

他一向學習刻苦,為了成為合格的繼承人,比同齡人付出好幾倍的努力,從不會犯類似于翹課打架之類的幼稚錯誤,也不會堂而皇之地在課堂上走神。

但最近不同。

自安栖日結束回到學校以後,他就一直心神不寧。

時不時想起那個小小男仆,想起他淚汪汪、遠遠看着自己的模樣。

那孩子究竟為什麽脫口而出自己的名字?

倒不是因為他的名字是個秘密,而是所有的仆從、包括卡斯特旁支子嗣也會尊敬地稱他一句小少爺、小公子。

“希希”這樣親密的稱呼,是連父親都不曾叫過的。

小男仆為什麽看起來跟自己很熟的樣子?難道他們以前認識嗎?曾經是親密無間的好朋友嗎?

如果他真的有過這麽重要的人,不會不記得。

要是有人想要借此打感情牌、處心積慮诓騙他,他絕不容忍。

可是,若一切是精心交織的騙局,又怎樣解釋自己看見對方掉眼淚會心痛,同其他人走得近會嫉妒呢?

七歲的男孩理不出頭緒,心煩意亂。

今天不止心亂,已經到了心慌的地步。

從一大早開始他就覺得悶得喘不過氣,可天氣并不陰沉,其他孩子們也沒什麽異常,許淩西只好對自己解釋是秋日祭在即、壓力過大的緣故。

今年的祭典不僅伯爵一如既往需要主持大局,年滿七歲的他也要以卡斯特家繼承人的身份正式亮相。

到那時候,全城的人都會注視着他,包括那個——

窗戶上老師的倒影猛地将男孩從思緒中拉回來,他唰地站起來,結結巴巴:“抱、抱歉,唐娜女士,我……不該分散注意力,還請您原諒……”

小孩道歉得誠懇,低着頭小臉煞白。

他本就是老師心愛的學生,見他如此,唐娜又生不起氣來了,反而口吻變得溫和安慰回去:“卡斯特先生,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去吉井醫生那裏看看吧。”

吉井醫生是初級學園的特聘醫師,內傷外傷都很擅長。

“不……我沒事,就是有些悶。”許淩西小聲道,“我會好好聽課的。”

老師寬容地允許他打開窗戶并坐下,點了另一個學生回答問題,在對方對答如流後重新露出滿意的笑容。

“好的,那我們繼續講回——”

篤篤的敲門聲再一次驚擾了課堂教學,女教師這回是真的氣惱,卻在打開門後轉換成了驚訝:“校長先生?您怎麽……”

西裝革履、頭發花白的老人嗓音急切:“唐娜女士,卡斯特小伯爵是不是在您的班級?”

老師愣了愣:“是的,您找他有什麽事嗎?”

男孩聽見自己的名字,茫然地站起來。

校長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面前,面色凝重:“卡斯特先生,您的父親病倒了,您需要回到家中——立刻馬上。”

艾斯特瑞爾城到卡斯特城堡的距離是兩個小時的馬車行程,許淩西從未覺得它有這樣漫長過。

父親注重養生,這麽多年來身康體健,卡洛斯醫生總稱贊他保養得很好,從沒生過什麽嚴重的病。

怎麽會,怎麽會突然就昏迷不醒了呢?

男孩眼眶酸脹靠在颠簸的、疾行的馬車車廂裏,既迫切地想要立刻抵達,又忌憚于回去會面對什麽。

兩小時的車程生生壓縮成了一個多小時,看見卡斯特城堡的尖頂時,天還沒有黑。

格溫面色憂慮地在門口等待,看見馬車奔來時連忙迎上去。

然而許淩西已經等不及,直接跳下車,書包都來不及放下,就那樣叮叮哐哐背着跑了進去。

他一路跑到家主的起居室,剛要闖進去才意識到自己鞋子上的灰塵有多麽不合規矩,要是父親看到一定會……

男孩讪讪地停下來,脫掉鞋子,放下書包,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皺,甚至沒忘扒拉一下被吹得亂七八糟的頭發。

做完這些基本禮節,他深呼吸,走進卧室。

房間裏聚集着不少人,從家族成員到醫生到傭人,然而他們靜悄悄的,除了呼吸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許淩西下意識想要分辨人群中有沒有那個他心心念念的小小男仆,很快察覺到這個想法有多麽不合時宜。

他鼓起勇氣,正要走向被人們簇擁的那張床,一個人飛奔着向他撲來。

許淩西被那襲來的力道震得連連後退幾步,才發現是喵鈴。

女仆抱着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小少爺,您可算回來了,您一定要想辦法救救老爺——沒有他我也不想活了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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