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怎麽還不來?”

“這都過去半小時了。”

“不會真像傳言中說的那樣……”

“哎, 警告你,可別亂說話啊。”

“這怎麽是亂說呢?伯爵重病是整個城堡人盡皆知的事,你捂我一個人的嘴可以, 還能割掉所有人的舌頭嗎?”

“不會還沒醒吧?”

“不會吧……”

“我記得小公子年紀還很小來着,萬一……難道要這麽小的孩子接任爵位?”

“中部的坎貝爾家族曾經就讓五歲的小小姐繼承過,當然, 後果就是大權旁落。”

“啊, 咱們卡斯特封地不會也……”

“好了好了, 你們別瞎說了, 這麽多黃油面包和青桃果醬是塞不住你們的嘴麽?”

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猛地俯沖下來,撞散了交換着蜚短流長的人群。

他們尖叫着躲避, 才發現那是群烏鴉。

足足有百來只, 每只的嘴裏都銜着一顆拇指大的黑色果實, 同它們漆黑的羽毛混在一塊兒, 仿佛喙上長了什麽畸形的瘤子。

驚魂未定的人群視線跟随着烏鴉移向高臺,那上面橫着三四條長長的木樁, 人們原本還在猜測它們的作用,此刻答案已經浮現:為了給鴉群當停泊場。

群鴉各自找好位置立于木樁上, 有的梳理着羽毛, 有的打瞌睡。唯一相同的是, 它們沒有任何一個松開嘴裏的果實。

那是果實, 也不僅僅是果實,更是卡斯特封地盛産的黑曜石的象征,它們和烏鴉一樣由貴族家豢養。

烏鴉銜黑曜石,這就是卡斯特傳承百年的家徽。

寂靜沒有維持太久,竊竊私語重新響起來:

“你們見過奧斯汀家族的白鴿麽?放飛時的場面壯觀又優美。”

“咱們這個也挺壯觀的。”

“但是跟優美不沾邊吧?”

“我也覺得,每次看到都陰森森的……”

“你們別這麽說啊, 我覺得烏鴉挺好的,聰明又忠誠。”

“可是黑色總覺得不祥啊。”

“如果它們嘴裏的全都是上等黑曜石,你還會覺得不祥麽?”

“……”

話音剛落,所有的烏鴉齊齊引頸高歌,嘹亮而凄厲的鳴叫聲震懾群場。

人群非但沒有因此安靜下來,還更加躁動,一個個伸長脖子望高臺上看去:這是貴族出場的伴随旋律,他們已經很熟悉了。

果不其然,在層層疊疊落下的黑羽之中,貴族一家緩緩登場。

走在最前面的是嘉航·許·卡斯特伯爵,他今日身穿藏藍色的外套和馬褲,頭戴一頂鑲着金絲的小禮帽,手杖頂端一顆足有拳頭那麽大的、剔透而閃耀的黑曜石,披風上印有烏鴉銜黑曜石的刺繡家徽,同身後的鴉□□相輝映。

和人們原本的預計不同,傳聞中昏迷幾日的他臉上沒有大病初愈的倦怠,反而精神奕奕,舉起手杖向臺下致意。

見伯爵身體安康,從和病與魔的鬥争中毫發無損歸來,少數想要看戲的、和大多數關心的人歡呼起來,掌聲經久不息。

在他身後,淩西·許·卡斯特小公子也首次以繼承人、而非單純以子嗣的身份正式登場。

男孩穿着剪裁合身的小禮服和過膝的軟皮靴,一頂紮着亮麗羽毛的寬邊帽,胸針上同樣有着家徽。

然而這些都還不夠吸引眼球。

最令人矚目的,是伯爵懷裏的孩子。

這孩子的身形非常小巧,似乎還是嬰兒,可看起來又好像已經有三四歲的模樣。

伯爵父子倆的發色、瞳色都很深,這孩子卻不然,都是明媚輕盈的淺金色。

小幼崽穿了件奶白的小外套和有荷葉邊的長襪,淡藍色的小披風只到腰部,長卷發上別着一盞紫羅蘭和芙蓉編織而成的花環。

這是男孩還是女孩?

一些人在想。

這是貴族家的什麽人?

所有人都在想。

伯爵夫人已經離開很多年了,伯爵也不曾再娶,就算有了私生子,也不可能這麽堂而皇之地拿到全城人眼前炫耀。

更何況觀衆之中有好一部分人是同伯爵家仆從沾親帶故的,誰都沒聽說過卡斯特家族近幾年內又有新生命。

伯爵的權杖點了點高臺,動靜并不大,但所有人安靜下來。

“親愛的艾斯特瑞爾居民們,歡迎諸位齊聚于金色的季節,共同慶祝卡斯特封地一年一度的豐收祭典……

“卡斯特封地生生不息的豐饒源于這片土地的饋贈,是它,我們才擁有了家園、至親、摯愛……

“今天,城鎮将打開大門,款待每一位熱情加入我們的朋友。朋友們,你們将能得到卡斯特家所分發的……

“在此,我代表卡斯特家族,宣布今年的秋日祭典正式開始!親愛的朋友們,讓我們一同感謝諸位神明的慷慨恩賜——感謝聖子殿下的仁慈庇佑——感謝女王陛下的英明引領——願你我與菲亞蘭永恒的榮光同在!”

他高舉權杖,臺下所有人也同樣舉起手裏能拿到的任何東西:報紙、酒杯、紙碟、棉花糖,甚至是穿了小衣服的狗,襁褓中的嬰兒,齊齊高聲道:“願你我與菲亞蘭永恒的榮光同在!”

和活動正式開始相比,那些有的沒的猜測都不再重要。自此,人群落入歡騰的海洋。

秋日祭典在艾斯特瑞爾城的中心露天廣場上舉辦,貴族家會分發免費的美食美酒,也可以自己準備,烤肉和糖漿的香氣飄了很遠很遠。

魔術師、唱詩班、吟游詩人分布在廣場的不同據點,每個都能吸引到一大群人圍觀,時不時爆發出大笑和喝彩。

人人盛裝打扮,人人心潮澎湃——這就是卡斯特封地上堪比新年的最重要節日。

*

伯爵從高臺上走下來之後,仍然沒有放開懷裏的小孩兒,低頭問他:“梨,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聲音溫柔,堪稱殷勤。

小幼崽乖順地偎在他臂彎裏,眼睛好奇地到處瞧,最終定格在幾個孩子手裏蓬蓬的、雲朵一樣的棉花糖上,小手一指:“那個!”

“好,我們就吃那個。”

許嘉航聲音中氣十足,抱着孩子手不抖腿不酸,哪裏看得出一天前還困在夢魇裏、怎麽都醒不過來。

他走了幾步不忘回頭看獨子:“淩西有什麽想吃的嗎?”

男孩卻不像其他人那麽放松地享受節日,晚些時候他還要單獨演講一次,正在翻來覆去地背稿子,生怕待會兒卡殼。

父親喊了第二遍他才回過神:“啊?哦……哦,跟梨一樣就好。”

伯爵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不着這麽緊張,做你自己就行。”

許淩西點點頭,瞥見梨覺也看着自己。

小幼崽眨了眨眼,對他露出一個有可愛酒窩的笑容。

許淩西僵硬地扯了下嘴角就移開了目光,祈禱着自己沒有臉紅。

棉花糖并不是貴族家提供的,需要花錢。

攤主見伯爵大駕光臨,當然要免費贈送,但伯爵笑着搖搖頭,堅持讓仆人拿來銅幣。

和那些眼高于頂的貴族不同,卡斯特伯爵從來不會高高在上,今天更是平易近人,微笑着和所有向他行禮的人打招呼。

圍在棉花糖攤位前的大多是孩子,他們戴着或獸皮或稻草織成的帽子,這時候因日曬和激動的心情,臉都變得紅彤彤的。

孩子們大着膽子問出成年人不敢貿然說出的疑問:“伯爵大人,這是您的誰呀?”

許嘉航當然知道會有這樣的問題,不如說他早就等着呢。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抱着梨覺炫耀似的原地轉了一圈,讓附近所有人都能看清崽崽,然後驕傲地、感激地回答:“——這是我的恩人。”

菲亞蘭大陸有着許許多多的魔幻元素,如果一個特殊的孩子擁有治愈能力,也并不奇怪。

他能醒來都要歸功于這個小小男仆——大祭司親口這麽說。

大祭司的話他不可能不信,驚訝之餘,許嘉航對梨覺曾有的偏見冰消瓦解,态度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嫌棄和深深的忌憚,變成了捧在手心裏怎麽疼都不夠的寶貝。

大人的變臉太快、太明顯,梨覺雖然也覺得奇怪,但愛他的人太多了,他非常擅長被愛,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新地位。

看叭,崽崽到哪兒都是要被所有人喜歡噠!

拿到棉花糖之後,梨覺本來想下來自己走,這樣可以和希希一起吃;雖然希希看起來沒什麽食欲的樣子,太陽曬得棉花糖都要化成糖漿滴到手裏,才着急忙慌想起來舔一口。

只是廣場的人太多,好像全城、全封地的人都湧進來了,還有時不時到處亂竄的小孩兒,許嘉航擔心小小的梨覺被踩到,沒走幾步又把他抱起來。

幾個推着嬰兒車的婦人向伯爵行禮,憐惜地看向他懷裏很小一只的幼崽:“伯爵大人,這孩子多大了?”

“他……”許嘉航卡了殼,和梨覺面面相觑,“哎,你多大了?”

崽崽眨巴眨巴大眼睛,張開小手随便說了個數:“嗯……五歲啦!”

婦人們掩面一笑,小孩子總想快快長大,通常會把自己的年齡報大很多;又或者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多大。

這個一條胳膊就抱得住的小寶貝兒哪裏有五歲呀,看着也沒比她們嬰兒車裏含着奶嘴睡得正香的娃娃們大多少,看起來是個學說話很早的小天才呢。

許嘉航被梨覺胡亂報的年齡逗笑:“要不你再想想?”

崽崽皺起小臉,掰着手指認真思考:“是……是……三歲……?”

“——三歲零十一個月零十二天。”

有誰幫他回答。

此言一出,不僅梨覺、許嘉航和婦人們驚訝,許淩西也震驚極了。

因為這句話就是他講的。

他脫口而出,根本不需要思考,好似那回答是一種條件反射——而記住梨覺的具體年齡則是本能的習慣。

男孩呆住了。

自己為什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他和梨,不是才認識不到一個星期嗎?

就算認識了很久,誰會把別人的年齡記到精确到天數啊?

有什麽呼之欲出的混沌感,再次籠罩了他的身心。

與愣怔的兒子不同,伯爵倒是很欣喜:“那豈不是還有半個月你就要過生日了?”

“生日……?”梨覺喃喃念着這個詞。

總覺得距離上一個生日,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呢。

他的三歲生日是同爸爸一起過的,當然。

和一歲、兩歲沒什麽不同,他和爸爸兩個人構成全部的家庭元素,一塊蛋糕,一份禮物,也許一趟游樂園,那就是小朋友所需要的全部。

爸爸失蹤,自己被帶進這個奇怪的世界,竟然已經快要一年了嗎……?

小孩子對時間的概念本就模糊,無限空間各處的時間流速又不同,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悄悄長大了。

許嘉航沒有察覺兩個孩子各有各的悵然若失,心情大好:“兩周後我會給你舉辦一個隆重的生日派對!”

小崽崽回過神,彎起眼睛:“謝謝叔……老爺!”

許嘉航許諾道:“你想要什麽禮物,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盡力滿足。”

崽崽點了點頭,卻心不在焉地瞟向許淩西。

他現在最想要的,就是希希想起自己來呀。

*

許嘉航一路走,一路對梨覺噓寒問暖,方方面面全都照顧好。

他在這個世界中是地位斐然的伯爵,是受敬仰、被服侍的對象;然而在和小幼崽(單方面)和解之後,他仿佛又變回了沈家那個跟在老爺子身邊體貼入微的保姆。

這種想法是可恥的,也是難以啓齒的,卻又是無比真實的:比起當什麽勞什子的貴族,每天掏空心思打官話、撐場面,還是當保姆更适合他。

不光只要跟在後面多動動手就可以,看見對方被照顧得很好時,他也會感到極大的滿足。

與其說是他喜歡服務別人,不如說比起被人依賴,他更願意選擇仰仗他人。

穿到這個中世紀的世界之後,他總是睡不好,懷疑一切,提防一切。

呆在雲端被人景仰是很好,可也總畏懼摔下來。

直到今日把沈家這位寶貝獨孫緊緊攬在懷中,他才找回了腳踏實地的安全感,好似自己的使命就是為了陪伴這位小少爺,其他不過是過場。

說好聽點是付出型人格,說難聽點,怎麽感覺有點賤賤的。他悲涼地想。

然而梨覺被他抱了一會兒就不太願意了,祭典好玩兒的事太多,他什麽都想看;被大人抱着沒辦法随便去想去的地方不說,伯爵時不時還要停下來被攀談幾句,大大耽擱了進度。

小朋友第五六七八次嚴正申明:“崽崽可以自己走噠!不會被撞到,也不會被踩到!”

許嘉航當然不放心,可眼見着又有人要過來打招呼,哪怕他想抱着自己的小恩人向全世界炫耀,确實不太方便。

他左右看看,想找個靠譜的仆人代替自己照料梨覺,看誰都覺得不放心。

“父親。”沉默不語的男孩終于出聲,“我來吧。”

許嘉航挑了挑眉:“你之前不是……”

此前兒子三番四次找自己,表達了不需要小男仆陪玩的堅決反對,把對梨覺的抗拒表現得淋漓盡致。

怎麽這會兒又轉性了?

許淩西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臉紅,低着頭嚅嗫道:“我、為父親排憂解難是兒子的職責所在……”

雖然不是真正親生的,許嘉航還是很為自己有這麽個懂事的兒子而自豪。

“好好,你有這片心我也就滿足了。”他大笑着放下梨覺,一左一右把兩個孩子的手握到一塊兒,囑咐道,“那弟弟就交給你了。注意安全。銅幣還夠吧?”

男孩感覺到幼崽那暖乎乎的小手軟綿綿握着自己的,呼吸都亂了幾拍,面對父親的話也只是胡亂點頭:“夠的,您放心。”

許嘉航還想再多念叨幾句,已經有人簇擁上來,只好眼睜睜看着大的牽小的消失在密集的人群中。

總算又能和小哥哥手牽手,梨覺開心極了,小臉上洋溢着喜悅的笑容,秋風吹都吹不散。

七歲的、自尊心很高的許淩西總覺得拉手是女孩兒們才會做的事情,尤其在衆人都認識自己、動不動就冒出來一句“小少爺好”“小公子也來啦”的情況下,很是不好意思。

可他又不想讓梨失望——那雙漂亮的淺金色眼眸因他而流露出受傷的神情——這樣落寞的小崽崽,他真的再也不想看到了。

怕走散,孩子們牽得很緊,手心蒸出一層薄汗也不肯放開。

前面喧嘩起來,梨覺興奮地要去看熱鬧,他比許淩西個子小很多,往前跑的時候後者不得不踉跄着才能跟上。

是些雜耍藝人,搭檔用麻繩圍起一個半徑十餘米的圈,表演者則抄起兩根粗而長的鐵棍探進面前旺盛的火爐。

觀衆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都好奇地看着。越來越多人被吸引過來。

崽崽們仗着身形嬌小,三兩小鑽過人群的縫隙,擠到最前排。

藝人把淬了火的鐵棍拿出來,底部燒得猩紅。

人類,或者說有智慧的動物對火焰的畏懼刻在天性和本能中,哪怕麻繩攔起的距離足夠安全,一時間周遭還是齊齊向後退了幾步。

藝人連手套都沒戴,就這麽徒手抓着鐵棍扛在肩上,還故意伸向觀衆們,引得幾個站在最前排的小孩子激動地尖叫。

梨覺和其他小孩兒眼睛閃閃亮地看着,很期待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許淩西怕他被火星濺到,往他身前擋了擋。

營造的氛圍已經足夠,該開始最重要的表演了:藝人手持兩根鐵棍原地轉着圈,越來越快,鐵棍幾乎連成幾道紅色的弧線。

就在人們以為這就是全部時,那人站定,将兩根鐵棍狠狠相撞——登時從金屬上濺開四溢的火花,飙到幾米的高空再墜落,紛紛揚揚如同天女散花。

觀衆中爆發出喝彩和如雷掌聲,小幼崽歡快地拍着手,一眨不眨地贊嘆:“好漂漂吶~厲害!”

許淩西看他這樣着迷,有一瞬間甚至也冒出去學個什麽把戲來逗崽崽開心的沖動。

雜耍藝人的表演還沒結束,另一邊又有人打開籠子放出幾只羽毛顏色明豔的鹦鹉。

梨覺很苦惱,不知該選哪一個看比較好。

跑來跑去半天,太陽照得崽崽們都臉紅紅,許淩西卷起袖子,找出手帕替小幼崽和自己都擦了擦汗。

他又拿出水壺,倒了倒,已經空了。

正想着是去找家裏的仆人還是花銅幣買,在人群瞥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準确來說只有一個,是之前一直沒有現身的管家談寧。

他身旁矮一點兒的那個從背影看很像女仆喵鈴,她同樣至今不見蹤影;可是穿的又并非女仆裝,更像是……男裝。

男孩有些疑惑,他印象中這兩人提前向父親告假,一個說要回去探親,一個說是身體不舒服,總之都有借口不參加今天的祭典。

為什麽現在都出現在了這裏?還是他們兩個一起?

喵鈴和父親的私情,他和家裏所有人一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喵鈴和談寧近來走得很近,也并非完全不知情。

反正兩人對卡斯特家族沒有二心,究竟是怎樣的關系,也不是小孩子能過問的。

更何況,就連小孩子都看得出來,漂亮的喵鈴和帥氣的談寧非常般配——反正比年老色衰的卡斯特伯爵合适多了。

也許他們是想要掩人耳目偷偷約會,男孩想。他應當懂得體諒大人的秘密。

他打算當做沒看見,但梨覺也發現了。

“是叔叔和姐姐耶!”小孩見到熟人,蹦跶着揮手,“叔叔——!姐——”

第二個字還沒喊出來,就被許淩西一把捂住嘴,緊張道:“噓,別喊他們。”

梨覺不解,在他的掌心裏的聲音變得咕咕哝哝:“歪……歪森麽?”

許淩西松開手,不知怎麽對這麽小的孩子解釋(雖然他自己也是小朋友):“因為他們可能……嗯,不想被別人發現。”

梨覺更不明白了。

許淩西拉起他的手,試圖轉移注意力:“你渴不渴?我剛才看到有賣桂花甜酒釀的,我們去買一杯嘗嘗吧。”

他邊走邊看着梨覺以防後者再度呼喚那兩人,沒注意前路,不小心撞到了什麽人,差點兒摔倒,還好被對方扶住。

“抱歉,謝謝您——”男孩下意識地道歉和道謝,等擡頭看向對方時才流露出疑惑,“诶?”

他撞到的人身披鬥篷,原本遮得嚴嚴實實,此時因剛才的碰撞兜帽滑落些許。

從男孩低一些的身高和視角正好能瞧見,帽檐之下露出的,竟是聖子清冷的容顏。

許淩西怔了怔,沒料到應接受衆人膜拜的殿下竟以如此低調的方式出行。

正欲行禮,方才卷起袖子而裸L的小臂被對方握過的地方驟然灼痛起來。

素來沉靜的聖子眸中滑過一絲詫異,而男孩低下頭,看見原本屬于人類的光滑皮膚上竟掙紮着長出片片鱗甲。

它們生長的速度非常快,幾秒鐘之內整條手臂都被漆黑所覆蓋。

男孩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變化,踉踉跄跄向後退了幾步。

自己這是怎麽了……?

腦海中驟然響起菲亞蘭人盡皆知的那句話——「聖子的雙手蒙受神恩,任何妖魔鬼怪在被觸碰時都會顯出原形」。

它本是福祉,此刻卻成了降臨在他頭顱上的天刑。

許淩西倉促地擡眼,發現所有人都在驚愕地看着他,手忙腳亂往後退,連撞倒了架子、攤子也渾然不覺。

很快那驚愕變成了極度的恐慌,人群中爆發出尖叫:“有魔物——是魔物——救命啊啊啊啊!!!”

「魔物」。男孩想。

在說誰?

……是自己嗎……?

整個世界在眼前旋轉。

一切直轉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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