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在小系統已經光臨過的巨龍世界和海洋世界中, 梨覺都是以副本自适應形态登入,等與大boss成功會晤後再變回去。
可到地獄世界卻反了過來,一直保持人形小幼崽直到前置劇情結束, 才幻化出混血小天使。
美夢土崩瓦解,所有生動逼真的npc恢複了地獄中的骷髅和魂靈模樣,連绫希這個不小心卷進劇情的外挂人員都意外觸發了原型, 好不容易趁亂再度化作人形。
梅菲斯特的響指讓整個子世界回到初始設定, 亂舞的鴉群一同散去。
降落回地面的绫希像收攏一只氣球那樣抱着小天使放好, 拉住梨覺的手, 小心地不碰到他的翅膀。
孩子們一同仰起臉,看向地覆天翻的周遭。
血紅的月亮挂在頭頂, 世界陷入無盡昏聩。
骷髅大軍聽從指令, 顫栗着舉起臂骨、挪動腿骨, 邁着整齊劃一的步伐, 全身上下兩百多塊骨頭卡拉卡拉作響,交響樂團似的, 共同走向這場劇情中唯一的玩家。
骷髅們仍然維持着原本的身高,失去了樣貌和衣着的差別, 聳立着, 悚然着, 如同一座座默然移動的墓碑。
崽崽們緊緊牽着小手, 血色與夜色中僅能與彼此相依。
他們看向骷髅,看向其他動物飛行着、奔跑着的一具具骨架,看向已經燃成灰燼的裝飾品,看向舞臺、攤位成了一口口沸騰的大坩埚。
比起害怕,更多的是茫然。
在所有人都處于死後狀态時,活着的他們顯得格格不入。
這樣倒轉的世界中, 到底誰才是那個不容于世的異類?
骷髅們從身邊經過,對這兩個仍有血有肉的幼崽熟視無睹。也不知是因為失去了五官沒有視力,還是別的原因。
男孩們小小只,被高高的骷髅們撞來撞去,像無助的浮萍。
有一具……一位骷髅沒有看到他們,被小孩兒絆了一跤,不小心掉下來幾塊骨頭,趴在地上到處找。
梨覺和绫希都看見了。
崽崽想要幫它撿起來,男孩猶豫了下,還是和他一塊兒去。
那塊骨頭細長,一頭像圓柱,另一頭像三角形,表面很光滑。
是腓骨。
小幼崽像是撿樹枝一樣拿起它,遞給還在胡亂摸來摸去的骷髅,奶聲奶氣地問:“請問你是在找這個嘛?”
骷髅似乎到現在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吓了一跳,又掉了幾塊大小不一的頭骨。
梨覺和绫希手忙腳亂地幫它撿起了所有骨頭還回去。
“謝謝,謝謝你們,好心骷髅……”它拼完自己,又吃了一驚,好在這次沒有掉骨頭,“噫,你們不是骷髅,是人!哎不對,也不是人……”
梨覺和绫希面面相觑,前者的翅膀和尾巴不自覺動了動。
他們,還能算人麽?
“哦,小殿下,原來是您!”骷髅扶了扶自己的腦袋,不知從哪兒傳出來的聲音聽起來年輕而恭敬,“竟然能見到小殿下本尊,我真是太榮幸了!”
“我不是‘小殿下’呀。”梨覺認真糾正,“我是寶寶崽喔!”
“啊?是嗎?”骷髅卡拉卡拉圍着他轉了兩圈,語氣篤定,“我這雙眼可不會認錯,您就是小殿下!”
绫希:“你有眼睛嗎?”
骷髅:“這不是重點!”
绫希:“?”
梨覺軟綿綿地問:“小殿下是誰呀?”
骷髅答:“就是您呀,神子殿下!”
梨覺困惑:“神子是什麽?”
“就是……”骷髅正想解釋,被後面撞了下,如夢初醒,“抱歉,小殿下,我不能再跟您多說了,我得趕緊去工作才行!”
绫希:“什麽工作?”
骷髅:“回收那個人類的靈魂!哎呀,先不說了先不說了,去晚了地獄魔大人可是會懲罰的……”
它捂着自己還有點兒松動的、沒完全複位的骨頭,卡拉卡拉地走了。
绫希目送它混入骷髅大軍,很快分不出誰是誰。
他忽然覺得小腿癢癢的,低頭一看,一條尾巴纏在上面。
他看向梨覺,小幼崽也盯着遠處看得入神,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這樣完全出自本能的依賴行為。
绫希失笑,果然尾巴和尾巴的主人是兩種生物。
“希希。”梨覺晃了晃他的手,“那個骨頭叔叔說的是什麽意思?”
“啊?”绫希還在看他的小魔鬼尾巴,一時沒回過神。
梨覺戳着自己的臉蛋思考:“‘神子’……是什麽?和聖子弟弟很像嗎?”
绫希不知如何回答。
他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連掌握子世界最高權限的大boss都不清楚梨覺是主神之子的這一絕密消息,更不用提小boss和高級npc;可一些非常低級、幾乎沒有什麽自己意志的npc卻能認出來。
或許這些最基礎的npc正是組成無限空間的肌理和脈絡,他們認出神明的血脈,就像認出自己的心跳和呼吸一樣自然。
正在绫希絞盡腦汁如何既不欺騙、又不洩密地敷衍過去,一道黑色的身影遽然從他們身後一躍而起,矯健而敏捷,像道閃電,也像射出的箭。
“貓貓耶!”小幼崽興奮一指。
男孩趕緊捂住他的嘴:“噓,噓……”
那龐然如小山的巨型骨架,那虛虛一張撐着的、黑煙凝聚而成的外皮,怎麽看都不像貓吧!
绫希阻止梨覺的反應已經很快了,然而黑獸還是聽到了小崽子的指指點點。
它停下動作,耳朵動了動。
明明全身都是骷髅形态,頭頂這對耳朵居然還是毛茸茸的。
绫希警鈴大作,剛要抓着梨覺跑路,黑獸的動作遠比他更快,跳回他們面前,骨頭發出比人體骨架要響得多的卡拉卡拉聲。
梨覺眼睛彎彎,非常歡迎它的到來:“大貓貓!”
黑獸不僅沒有對這個“蔑稱”感到惱怒,反而俯下身體,親熱地舔了幼崽一口——
骨架居然還有舌頭。
這真的合理嗎。
“我說怎麽召喚你到現在都不見蹤影,原來跑這兒偷懶來了。”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喵鈴,這樣可不乖。”
梨覺轉頭看向聲源,露出小酒窩:“姐姐!”
他像每一次見到家長們那樣開心地撲過去,然而小魔鬼卻沒有像別的家長那樣張開雙臂抱住他,而是用惡魔尾巴卷起了梨覺,故作驚訝:“小甜豆,你怎麽變成這樣啦?”
幼崽的大眼睛忽閃忽閃,一對反差極大的翅膀也忽扇忽扇。
他聽不出少年語調中一波三折的含義,還高興地展示自己的新形态:“姐姐,崽崽會飛辣!”
說着就試圖掙脫尾巴的束縛,現場給梅菲斯特來一段。
“不用了不用了,你這翅膀掉毛。”梅菲斯特把他捉緊了點兒,上下晃了晃,“還有哦,我現在是哥哥。”
梨覺不解地歪過頭。
自己喊哥哥的時候,哥哥說是姐姐。
自己現在喊姐姐啦,哥哥又說是哥哥。
哎呀。
梅菲斯特沒法跟小崽崽解釋自己裝成女仆的必要性——其實也沒什麽特別必要,就是這樣比較好玩兒,尤其是用辣妹身材調戲萬年的時候——幹脆直接忽略這一話題。
他指了指骨架黑獸,問梨覺:“你怕嗎?”
崽崽搖頭。
骨頭獸也很可愛呀!
梅菲斯特又看向另一個男孩:“你呢?”
绫希咬了咬嘴唇,也搖頭。
覺覺喜歡……就好。嗯。
梅菲斯特摸摸下巴,端詳着黑獸卡拉卡拉的骨頭,又上手一節一節摸了摸:“算了,寶貝兒,你還是變回去好了,這樣手感不好。對了,變小點兒。”
黑獸甩了甩尾巴上的骨頭,原地繞了圈。
黑煙散去後身形也縮小許多,介于貓和豹之間;這下真成梨覺口中的“大貓貓”了。
它是地獄魔飼養的噬魂獸,也是“喵鈴”這個名字真正的所有者,梅菲斯特之前化身的女仆正是借用了它的名字。
它的工作是幫助小魔鬼收集人類簽訂契約後的靈魂,可以在不同大小的體型間自由切換。
此前過劇情的時候,喵鈴大多時候隐身,只在梅菲斯特需要的時候出現。
它能看許嘉航占主人便宜,更能聽到那個傻叉人類用惡心的聲音叫“喵鈴”——也就是自己的名字——早就對這家夥不爽了。
城堡後湖那晚的第一次見面,喵鈴就想直接把這人的靈魂吃了,可惜主人說還沒到時間。
它又想上爪子撓兩道給個教訓,又被主人阻止。
嗨呀,好氣。
噬魂獸對于不同靈魂的分辨力甚至高于地獄魔,早在小系統初次登入子世界時就嗅到了這股與衆不同的氣息。
梨覺的靈魂純淨甘甜,是春日第一朵綻放的花,冬夜第一片飄落的雪,在混沌紊亂的無限空間絕無僅有。
美味的靈魂對喵鈴來說就像貓薄荷,能引誘得它發瘋,甚至出現過違背主人的命令、先行一步吃掉玩家的冒失之舉。
但小幼崽的靈魂甜美之餘,還有種溫和的安撫效用,叫喵鈴不僅沒有躁動和沖動,反而靠近就變得溫馴,平靜得像在陽光下、紙箱裏打盹兒的大貓咪。
小系統的治愈力,可不僅僅對大boss有效哦。
高傲的噬魂獸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蹭了蹭梨覺。
它的毛發硬茬茬,梨覺被癢得咯咯直笑,也去撓它那對彎彎的山羊角。
绫希問梅菲斯特:“那個玩家怎麽樣了?”
他會保有副本中劇情的記憶,還沒有忘記這段時間自己以父親相稱的男人。
梅菲斯特撇撇嘴:“太沒意思了,其實那個糟老頭子中途有好幾次都意識到了不對勁,尤其是見到你和寶寶崽的時候,精神波動非常劇烈。其實這在玩家中已經算難得了,可是也沒接着往下想,一直拖到期限都沒醒過來,所以只能判定通關失敗咯。”
通關失敗麽……
是啊。再逼真的環境,再複雜的設定,不過是游戲一場。
既然是游戲,總會有輸贏。
以性命作為賭注的失敗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绫希默然。
他并不會真的為許嘉航的淘汰而悲傷,可想起那些以父子名義相處的片段,想起夜晚在書房裏許嘉航摸着他的頭笑着說“我很為你驕傲”,想起自己每次喊父親時對方眼角的笑紋。
他不是由雙親結合而生的人類,是天地孵化的靈犀,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父母,因此很珍惜每一次扮演兒子的機會。
無論是海洋世界中的漁船船長夫婦,還是這裏的伯爵。
他的确不會為許嘉航悲傷。
但他想,他會為他哀悼。
魔鬼對情緒的洞察力一流,他們正是通過檢測劇烈波動的情感來甄別自己所需的目标,還有很多低階惡魔以人類的情緒為食。
梅菲斯特看出了小孩的低落,不過并不會出言安慰。他可是狂拽酷炫的反派角色啊。
少年屈起食指敲了敲男孩的頭頂,沒什麽留情,在後者捂着腦袋的詫異眼神裏呼喚那邊還在玩鬧的一崽一獸:“好啦好啦,時間不早了,可以回家了吧?”
回家?
梨覺精神振奮。
還沒有去過梅梅哥哥的家呢!
不過他想起來另一個人:“萬萬叔叔呢?”
叔叔和哥哥(姐姐?),可是一直形影不離的呀。
梅菲斯特用和對绫希完全不同的力道捏捏小梨覺的臉蛋:“到了你就知道了。”
*
他們怎麽來到艾斯特瑞爾城參加秋日祭典,又原路返回。
梅菲斯特的「家」,或者說地獄魔的據點,正是卡斯特城堡。
只不過原本富麗堂皇的建築群變得陰森可怖,像是在血月和黑夜的映照下散發着源源不斷魔咒。
卡斯特家族上上下下百來號人,只剩下一具具骨架,走到哪兒都卡拉卡拉響。
他們中的一些還殘留着身為仆從的服務意識,拎着水壺到處晃悠,倒進玻璃杯裏的卻是獻血。
桌面、牆面上裝飾用的花卉成了扭曲的藤蔓,見到影子便張牙舞爪,不懷疑它們擁有将人生吞活剝的能力。
先前聖子借住的那間屋子窗口能看到的桂花樹,崎岖的樹枝成了皮膚剝落的人手,痛苦地指向天空,仿佛掙紮着想要脫離這無盡的刑場。
走廊上鑲嵌的一幅幅記錄着卡斯特家族光輝歷史的油畫,畫面中端莊的人只剩下骷髅,漂亮的油彩也糊成斑斑血跡。
梨覺被绫希牽着手,走過熟悉又陌生的每個轉角。
一開始绫希還擔心小崽崽受不了如此血腥恐怖的畫面,但系統幼崽有着非比尋常強大的心力,也有可能是主神為了保護他的心智,弱化了所有布景在梨覺眼中的顯示效果。
總之,崽崽并沒有顯出異常,一如既往和每個骷髅家仆打招呼,甚至認出了經常照顧自己的格溫婆婆;後者因為“生前”就骨質疏松,卡拉卡拉的聲音遠比其他骨架更響。
嘉航·許·卡斯特伯爵常坐的、長餐桌盡頭的那把椅子,此刻脫下了管家服、但仍然戴着單邊金絲眼鏡的萬年正翹着腿坐在那兒,左右兩邊立着無頭鬼侍。
喵鈴對他也已經很熟悉,和梨覺一起跑過去。
萬年左手一只小小崽,右手一只超大崽,兩個都要順毛才行。
梅菲斯特慢慢悠悠踱過去,萬年乍一看和以前一樣游刃有餘,其實仔細能發覺出異樣。
少年舔了舔嘴唇:“大叔,實習不順利嗎?”
萬年和梅菲斯特之間有個協定,後者幫助前者熟悉大boss的工作內容,助力他升職、成為新世界的王。
至于梅菲斯特想要自己做什麽——除了那些日常的、沒營養的調情,更深層次的目的——萬年至今一無所知。
為了給萬年更多鍛煉的機會,今天玩家許嘉航的淘汰流程梅菲斯特讓他去處置。
憶及細節,萬年到現在還有點兒想吐。
他自己也是海妖王麾下的小boss,帶着海盜團在一艘艘漁船上無惡不作,可那些手段跟地獄魔比,實在小巫見大巫。
小魔鬼看出他的臉色發青,但并不同情:“誰叫你不讓喵鈴幫你。”
噬魂獸一口吞了玩家,靈魂會在它的肚子裏自行分解,自動進入地獄的回收系統;這是魔鬼履行契約最簡潔也最便捷的方式。
萬年想說什麽,終究欲言又止擺了擺手。
梨覺拽了拽萬年:“叔叔,看崽!”
說着掀了掀自己多出來的雙翼。
天使翅膀和惡魔翅膀的重量、形狀都不同,他使勁兒揮了揮,翅膀帶着小幼崽浮空一小截距離,又因為把握不住重心掉了下來。
喵鈴一個滑鏟接住小天使,把他輕柔地放回地面。
梨覺暈暈乎乎,天使翅膀掉了好幾根毛毛,不過并沒有氣餒,也沒忘記求誇獎:“叔叔看到了嗎?”
萬年笑:“看到啦,真好看。”
被表揚的小天使甩了甩尾巴,連頭頂的光圈都變得更亮了些。
绫希和喵鈴一左一右護着梨覺練習飛行,兩個大人在旁邊看。
梅菲斯特倚在椅子扶手上,咬着嘴唇斟酌片刻:“哎,大叔,你有沒有覺得小甜心的翅膀有點兒眼熟?”
萬年的眼神跟着梨覺上上下下,回答壓根沒經過大腦思考:“眼熟啊。”
少年桃色的瞳孔縮了縮,下意識屏住呼吸。這樣忐忑的神情對于總是嬉笑怒罵的他來說很罕見。
萬年并未發現他的異常:“你和喵鈴不都這樣麽?”
梅菲斯特怔了下,才反應過來萬年說的是黑色的惡魔翅膀。他和喵鈴的确都有雙差不多的。
也不知他倆,凡是魔鬼和地獄中飼養的生物,黑色蝠翼可是統一标識。
小魔鬼的心髒下墜了一瞬,還是不死心地問:“那另外半邊呢?”
萬年終于舍得轉過臉看他:“你說白色的?”
梅菲斯特:“嗯。”
萬年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并不簡單:“啧,你這麽一說,确實挺熟悉的。”
少年的心再度拎了起來:“在哪兒見過?”
“在……”萬年想起來了,“這不就海鷗毛麽。我當海盜的時候天天見,它們會來船上偷面包吃,趕都趕不走。”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算了。”
萬年好像才看出他的不對勁兒:“怎麽了?”
失望沉甸甸地綴滿胃袋,少年繃着臉:“沒什麽。”
這回萬年是真的驚訝了。
要知道在他的印象中,打從梅菲斯特于同心四靈大戰後順手撈起自己開始,邪惡的小魔鬼總喜歡纏着他,頂着張豔麗的臉蛋使出各式各樣撒嬌撒癡的招數,無所不用其極。
賣萌也好,調情也罷,對着他永遠是那副狡黠的、嬌俏的笑容。
就算萬年(自認)性取向為女,就算他不覺得自己對這麽年輕的小孩兒有什麽興趣,也不得不承認,小惡魔真的很迷人。
少年對着他總是笑臉,忽然這麽嚴肅,還挺不習慣。
萬年不禁回憶起自己有沒有說錯話、做錯事,結論是顯然易見的:沒有。
男人有點想嘆氣,難道這小孩兒也到了每個男孩子成長中必經的叛逆期麽?
可小魔鬼當真像外表那樣十幾二十歲麽?他好像提過自己已經好幾千還是幾萬歲了吧?
無論如何,萬年環視周圍,意識到這裏只剩下自己這麽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就算秉着下級對上級的尊重,也要先放下架子哄人才行。
他擡起手肘碰了碰一看就在賭氣的少年:“生氣啦?”
梅菲斯特拂開他,小臉繃得緊緊的:“沒有。”
萬年還想拉住他:“但是……”
小魔鬼提高了音量:“我說了沒有!”
說完氣呼呼地跳下椅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萬年怔怔地看着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怎麽惹着對方了。
那邊玩鬧的兩崽一獸也因為梅菲斯特的怒氣看過來。
梨覺的尾巴不安地卷住绫希的手腕,小小聲:“梅梅哥哥怎麽了?”
萬年苦笑,要是知道怎麽回事就好了。
他站起來,摸摸小幼崽的頭安慰道:“他沒事,你們接着玩兒,我過去看看。”
另一邊,梅菲斯特回到房間,把自己扔到床上。
“床”并不是一個準确的詞,那是個類似三角龍的大型動物骨架,打磨得很精致,接觸到地獄之主的魔息後會自動張開脊椎骨上的神經棘叢,等他躺進來之後再閉合。
小魔鬼側卧蜷縮在骨架中,想着梨覺潔白的天使翅膀,想着萬年的一無所知。
越想越心煩,越想越委屈,越想越生氣。
對萬年生氣,更是對自己生氣。
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那裏可是「迷霧」啊——千萬年以來,從不曾有任何人離開過「迷霧」。
再像,也只是像罷了。
萬年終究不是那個人。
……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