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夢魇
第三十三章
伸手去抓那一張愈加近的臉龐,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就在眼前。
馬上就要觸碰到,溫熱的熟悉的帶着微笑的臉頰。
昏昏漲漲的,卻怎麽也用不上力,越來越多的液體從額上滾落,滑至嘴角,腥鹹味沖擊着鼻翼。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身體開始瑟縮,視線逐漸模糊。
漸擡的手臂失了力。
忽的,不知從何處來的一股力量,朦胧中再次對上俯在眼前的人,手臂再一次猛地前沖。
這次,終于觸到了。
狼狽的臉上挂上了一絲疲憊的笑意。
找到了安全感,終于可以放松下來,睡一覺後,一切都會過去,無盡的逃亡會結束的。
小小的手掌來回摩挲,溫軟的掌心有了一絲冰涼的觸感,黏糊糊的膠合住指縫,猶如滑落嘴唇的黏膩。
強大的感知迅速注入腦海,瞬時,猶如落入冰窖被冰封般,身體再也動不了。
觸上冰涼肌膚的手,再也收不回,眼前的人再也沒動過。
想哭想喊,卻全然哽咽在喉。
不知何時,四周卷起了火舌,撩撥着黑夜。
後背一陣痛疼,生命在被吞噬被壓縮。
何時才會天亮,帶走黑暗,而後一切歸于夢魇。
冷熱交替間,徐樂猛地睜開眼睛。
耀眼的火光化成一團虛散的亮光,視線聚焦,正中央浮現出熟悉的面龐。
“于木!”
還未擺脫夢中的驚險,徐樂亦夢亦幻的大喊一聲。
灼熱感消散,遲到的頭痛越加明顯。
看到了于木,徐樂不知是何心情,即歡喜又有些失望,歡喜的是在最脆弱的時候有最喜歡的人陪伴,失望的是夢的結束和夢中永遠也觸碰不到的人。
雙手緊緊抓上于木的雙臂,找到救命稻草般,徐樂瞪大眼睛,無措的望着于木,額上的汗珠滾落至下颌。
“是我。”見徐樂的狀态,于木越發的擔憂。
紅暈褪去,徐樂臉色更加蒼白,雙眸裏滿是驚恐。
“做噩夢了嗎?”于木拍着徐樂的後背,輕聲問道,生怕驚動此刻脆弱的徐樂。
徐樂微微點頭,還是有些晃神,緩和許久,才從夢中走出。
空洞的雙眸終于有了一絲神情,徐樂擡頭正視着于木,嘴角扯出微笑,故作輕松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般,眼底的恐懼卻消散不去。
拉扯的雙手漸漸松力,徐樂手臂下垂觸碰到床,不再依賴于木的支撐。
感知到徐樂的掙脫,于木也松了力,将徐樂漸漸放回到床上。
“我要是不來,你怕是要燒壞腦子了。”于木邊擦着徐樂額頭上的汗,邊半開玩笑的埋怨道。
附和着徐樂,凝重的氛圍頓時輕松起來,徐樂的臉上也蔓上了真正的笑意。
眼角彎成月牙,徐樂沒有接于木的話茬,反将一軍,戲谑着問道:“你怎麽進來的?”
徐樂還沒有徹底燒暈,這個時間點家人不可能回來,沒人開門,那于木是怎麽進來的?
于木沒和徐樂貧,面若冰霜的從衣架上拿來衣服。
徐樂一頭霧水的看着于木,還沒問出口,下一秒便被于木拎起來,拽着兩只胳膊往袖口裏塞。
接着頭頂響起于木略帶生硬的語氣:“別管我怎麽來的,現在先跟我去醫院。”
不容置疑,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徐樂扛出屋。
聽到醫院二字,徐樂嬉笑的模子轉瞬消失,再次染上了恐懼。
不顧穿了一半的衣服,徐樂推開于木,蜷縮起身子退到了床頭。
“我不去醫院!”哽咽着,徐樂淚眼婆娑的看向于木。
夢中的那些情感,又一窩蜂的湧上來,憋回去的眼淚終究滑落下來。
徐樂激烈的反應,讓于木怔了一下,雙手還懸空着保持穿衣服的動作。
極少看到徐樂哭,唯一的一次是談及家人的時候。
感知到徐樂情緒的異常,于木沒再逼迫徐樂。
“好,我們不去醫院,來躺下睡會兒吧。”拉開被子,于木示意徐樂。
徐樂雙眼通紅,眼眶依舊濡濕。
沉默着鑽進了于木撐開的被窩中,徐樂翻轉過身子,背對向于木。
一番折騰,徐樂已經精疲力竭,阖上眼睛便是一片混沌,無力再去想其他的事。
盯着徐樂的背影,于木輕聲嘆了一口氣,仿佛永遠也猜不透徐樂的心思。
徐樂身上,有太多太多他想知道的事,可偏偏徐樂又是那麽的敏感,于木這樣心大的人,也深切的感知到。
塞好被角,于木沾濕了一塊毛巾鋪平在徐樂額頭上。
這種情況下,只好用這種方法來降溫了。
做完僅能做的這些,于木坐在床的一側,時不時地試探着徐樂的額頭。
靜默之際,于木才注意到四面環繞着的風聲,擡眼望向窗外,雪有漸小的趨勢,天氣卻依舊昏暗。
即使大敞着窗簾,屋子裏還是灰蒙蒙的。
昏沉中,于木眼皮有些沉重,疲倦一股腦的湧上來。
摸了一把徐樂的臉,溫度有所下降,于木松了一口氣,阖上眼睛睡了過去。
屋外狂風呼嘯,屋內喘息此起彼伏。
暖烘烘的屋子,加深了睡意。
鐘表滴滴答答轉了幾圈,已過三巡,窗戶外飄來一陣飯香氣。
不遠處,伴着風雪,吹出了炊煙。
冷冽的氣氛,因為煙火,登時有了幾絲人氣。
睡了一上午的徐樂,身上的疲乏感終于消退,緩緩睜開眸子,望着天邊消散開的烏雲,出了神。
忘記了是黃昏還是黎明,徐樂懵愣地扭頭去尋床邊的鬧鐘。
打眼便是于木的臉,雙眸緊閉,還沉浸在夢鄉中。
回憶猛地拉回到腦海中,徐樂身體大動,看了眼鬧鐘,已到中午,家人該回來了。
自己在家本來就不好解釋,更何況還多了個于木。
有些慌亂,徐樂搖晃起身旁的于木。
晃動中,于木睜開惺忪的眼睛,一如徐樂醒來那般,很是迷茫。
“快起來,我家人快回來了。”徐樂已經跳下床,邊找着拖鞋邊催促着于木。
于木很快回過神,單手撐住腦袋,側躺着望着徐樂。
眼底的倦意絲毫不減。
“起來了!”徐樂拖沓着鞋子,上前來拍了于木一下。
看着于木不在意的樣子,徐樂氣不打一處來。
掀開被子,徐樂拉着于木的胳膊往上拽,無奈于木太沉,徐樂身體又太虛,根本拉不動。
于木懶散的動了下身子,半擡的身子在徐樂脫力後,重新躺回到床上。
順勢,于木伸手将慌亂的徐樂拉進懷中。
不顧徐樂的掙紮,于木先開口埋怨道:“你這個小白眼狼,虧我還照顧了你這麽久。”
趴在于木胸前怔了一秒鐘,徐樂臉頰忽然紅了起來。
這樣做是挺沒良心的。
可是現在情況緊急,徐樂沒有辦法。
攬上于木的腰身,徐樂蹭了下于木的胸膛,放軟聲音商量道:“你先回去嘛,等明天去學校我再好好報答你。”
擡頭,徐樂朝于木眨了幾下眼。
發燒的小啞嗓,求起人來,都快軟化于木的心。
面對徐樂的撒嬌,于木毫無抵抗力,點了下頭,心甘情願的坐起來穿鞋子。
于木腦子裏回蕩的全是徐樂的語氣,魔怔了般,胡系一通鞋帶。
看着于木慢吞吞的樣,徐樂心裏萬分焦急,又不能催!
好不容易等于木系上鞋帶,徐樂忙不疊地推搡着于木向外走。
于木故意不動彈,任由徐樂推着,享受在其中。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徐樂才将于木推到門前。
喘着粗氣,徐樂打開門,發洩般猛地将于木推出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
還沒來得及進行下一步動作,徐樂便懵了。
同時懵了的,還有站在門口的徐康。
“你們……”徐康保持着敲門的動作,直勾勾的盯着徐樂。
蓬亂的頭發,不整的衣衫,紅暈的臉頰,怎麽看怎麽不對。
腦中已經泛濫出很多畫面,徐康滿是憤懑的瞪向于木。
于木及時剎住車,站穩身子後,陰沉着臉望着徐康。
心裏自然也是不爽。
徐樂呆立在原地,不知該怎麽開口,萬萬沒有想到,最先見到的是徐康。
四目相望,正擦槍走火間,走廊外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小康,是你回來了嗎?”于萍換上拖鞋,向樓上走來。
踢踏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逼近閣樓。
僵着的徐樂慌了,顧不得還凝重的氣氛,推搡着于木,卻不知道往哪兒送。
太猝不及防,徐樂甚至都沒想于木是怎麽進來的。
這下,更不知道怎麽将于木送走。
于木則十分淡定,其實見一下徐樂的母親沒有什麽,而且也并不是很難解釋。
只是見徐樂着急的樣子,于木還是放棄了。
扶正了徐樂的肩膀,于木望着他的眼睛,不疾不徐道:“別着急,我這就走。”
“你往哪兒走?”徐康搶了話茬,看好戲的問道。
于萍馬上就要上樓了,于木還能往哪兒去。
于木沒理會徐康,揉了揉徐樂的額頭,溺聲道:“好好休息,明天見吧。”
徐樂還未從慌神中走出來,怔愣的點了下頭。
旋即轉過神來,問道:“你怎麽走?”
于木未答,徑直走向徐康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