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陌生人
第第7章 陌生人
“不行。”季杭說。
“你很健康,不用多想。太晚了,你該回了。”季杭又說。
司雲起朝屋內看了一眼,繼續争取:“你這裏還有一間空房,不會覺得太安靜嗎?”
季杭:“不會。”
司雲起:“那你自己住,會害怕嗎?”
季杭:“不會。”
“那……”
“司雲起,”叫出這個名字的同時喉間忽然哽住,季杭用力摩挲着手指關節,将那股難言的酸澀壓制下去。
他裝出一副很不理解的樣子:“我們确實是很久沒見,但普通朋友十年間即便再生疏也會有聯系。而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了。”
“所以呢,”司雲起問,“季醫生是想和剛才一樣,在所有人面前都裝作我們不認識麽?”
“不是裝作,”季杭忽然慶幸這是在晚上,他們看不到彼此眸中的情緒,自己只需要僞裝聲音就好了。他停頓片刻,繼續說:“沒必要裝,已經十年了,我們早就是陌生人了。”
十年。
認識才一年,分開都十年。
他們早該是這洶湧人潮中的陌路人了。
司雲起似乎對季杭最後說的這幾句話很贊同,他點點頭,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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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之間的最後一道聲音,等到司雲起從這裏離開後,季杭渾身繃緊的力氣才松懈。
曹書望的電話又不合時宜地打過來,季杭接通後,對面着急的聲音響起:“沒事吧?他去找你幹嘛?不會是找你麻煩吧?你們可別出點什麽事兒啊!喂?喂?你說話啊……”
在曹書望催促的聲音裏,季杭回答他:“沒,什麽也沒發生。”
隔天一早。
季杭沒有出門,因為臨睡覺前他看到群裏的消息,小悠說第二天早上會有拍攝。
季杭不清楚他們的拍攝地點,也不太想和司雲起再打照面。
他無聊地在院子裏轉圈,轉到不知道多少圈的時候,曹書望的消息又發過來了:
【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你就把他當陌生人好了。】
季杭看了眼,聊天頁面裏都是曹書望的長條消息,從昨晚開始就勸他放下。
他每句話都回了,每條回複都是“好”。
曹書望能看出來他的回答很牽強,所以發完這句話,又打了視頻過來。
本意是想看看季杭的狀态,沒想到——
他剛看到季杭的臉,下一秒就聽到了司雲起的聲音:
“季醫生,吃早飯。”
曹書望:???
要不是看着季杭的表情也很懵懂無措,曹書望真的懷疑這一夜司雲起是不是壓根就沒走,和季杭一張床睡的。
季杭下意識看向司雲起身後,确定只有他一個人。
“我們拍攝完了,聽小悠說你沒有去吃飯,所以我給你帶了過來。”司雲起邊說邊走到屋內,放下早餐,聲音自然得好似昨晚他沒聽到陌生人幾個字:“來吃飯。”
季杭快步前去将房門關上,因為動作幅度大而匆忙,手機沒攥緊滑落,磕在門檻上,掉到外面。
他心裏亂的連撿手機的意識都沒有,門砰一聲閉緊,他轉身看向司雲起。
默了一瞬,他還是裝得冷漠:“我以為昨晚我們已經說清楚了。”
司雲起“嗯”了一聲,說:“對。”
季杭不解:“那你現在來是……”
“沒必要裝作陌生人,”司雲起說,“這不是你的原話麽。”
季杭:“我後面還有話。”
司雲起笑了下:“是嗎。昨晚風太大了,我沒聽到。”
睜着眼說瞎話,昨晚那點兒風還沒他倆擁抱時衣角摩擦的聲音大。
季杭沉默片刻。
司雲起自說自話:“季醫生,你怎麽還不來吃飯?”
季杭吃不下去,他盡力讓自己維持平靜,道:“司雲起,我不想和你一起吃早飯。”
司雲起打開早餐袋子的手頓住,可也只是一瞬間,他收回手,表情自然到看不出任何失落。
他就這樣好整以暇地看向季杭,說:“季醫生,其實我胃不舒服。”
這話題轉得太快,季杭蹙眉看了司雲起幾秒才反應過來,這人來送早餐大概是個借口,實際上是來找自己看病,但礙于昨晚僵硬的氛圍,所以想送個早餐緩和一下。
季杭問:“吃錯東西了麽,還是……胃病?”
司雲起說:“我沒有胃病,應該是昨晚牛奶喝太多了。”
“什麽?”季杭心道,牛奶?
太多?
牛奶這東西,太多能有多多?
司雲起看上去不像是很難受的樣子,季杭沒讓他吃藥,說:“喝些溫水暖胃,如果沒有緩解再吃藥吧。”
剛說完話,身後傳來敲門聲。
敲門後又有道聲音:“诶?這怎麽有個手機?”
是李達。
“我去,這哥們誰?”李達撿起手機被吓一跳。
曹書望的聲音很是疲憊:“麻煩把我交給季醫生,謝謝。”
原來是季醫生的手機,李達小心拿着,敲敲門說:“季醫生——老板——你們在嗎?方便開個門嗎?不方便我就再等等——”
什麽方便不方便的,季杭将門打開,拿過自己的手機,對李達說:“你給他準備溫水和玻璃瓶灌上熱水暖暖胃吧。”
“我真服了。”手機裏曹書望頂着一層灰的屏幕說。
季杭退到門側,擡手擦了下屏幕上的土。司雲起也擡腳離開。
曹書望以為那位老板和助理都走了,大聲埋怨:“季杭我服了,我真服了!不是,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怎麽還能舊事重演啊?這是你倆第二次把我關在門外面!我真服死了!”
聞言,季杭餘光瞥見正在跨出門檻的長腿動作一緩。
當終于全部跨出時,他聽到司雲起說:“季醫生,記得吃飯。”
意識到司雲起那厮還沒徹底走,曹書望等了足足兩分鐘才問:“季杭你們到底怎麽回事!”
而季杭也在原地又僵立兩分鐘,聽到他的話,虛擡了下手機,說:“其實我也……不太清楚。”
他不清楚司雲起的所有行為都是為什麽,想了很久也只能告訴自己——
司雲起只是把自己當成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般敘舊,因為曾經的愛或怨都随時間淺淡,再相見也沒有陌生敵對的必要。
愛和恨都有根源,都能在一個人心裏長久。只有放下才會不在意,能夠平靜地去寒暄相處。
季杭想着自己見到司雲起後一次次的心跳加速目光躲閃呆滞顫抖,再看司雲起的氣定神閑坦然大方。
不得不承認,司雲起是真的已經對自己沒有愛也沒有怨了。
自己于他,只是個普通到懶得計較過往的人。
想明白後的季杭坐在木桌前,吃了一頓冷掉的早餐。
白天的時間他強迫自己不去想司雲起,拿出帶來的書籍和打印出來的論文,看了一上午。
随隊醫生大部分時間都會很清閑,說是保障嘉賓和工作人員安全,實際上并沒有人會天天受傷。
但季杭也不敢趁着嘉賓們拍攝的時間到處逛,擔心有突然情況結果工作人員找不到自己。
他就待在分給他的房子裏,接下來見了司雲起三次——
中、晚、早、三次。
中午。
司雲起過來,說自己肩膀不舒服。
季杭問他沒有收到韋流竹送過去的膏藥貼嗎,他閉口不提韋流竹給自己送過,信誓旦旦道:“沒有啊。”
見季杭皺眉,他湊過去微曲雙腿說:“季醫生我肩膀好酸,可能需要你給我摁一摁。”
季杭後退:“我不擅長按摩,給你一盒膏藥貼。”
司雲起也搖頭:“季醫生,我過敏。”
季杭又說:“我看到那邊有戶人家門口寫着盲人按摩,你去那吧,專業按摩。”
司雲起:“……”
季杭:“我可以帶你過去。”
司雲起站直:“突然也沒那麽酸了。”
晚上。
司雲起又過來,專門來告訴季醫生自己肩膀好多了,讓季醫生不用太擔心。
季杭說好,然後看向門口,無聲地告訴他該走了。
司雲起走後韋流竹又來了,拖着一副精疲力盡的身軀,問季醫生再要兩盒膏藥,說肩膀疼腰也疼,之前拿的膏藥都分完了。
季杭看着他的模樣,比扛樹那晚更加慘淡,不由問道:“今天的拍攝內容很累嗎?”
韋流竹找出凳子坐下,外套內側墜落一溜兒土。
“我們今天挖坑了,邊做游戲邊挖坑。季醫生我該怎麽給你形容呢,那個土就像在是寒冬三月凍了整整一夜,那個鐵鍬就像是八十老頭的手。我都恨不得用牙啃。”
季杭轉身去給他拿了三盒膏藥,沉吟幾秒後問:“不遠處有個盲人按摩,你需要嗎?”
韋流竹眼睛裏迸出一絲光。
隔天早上。
司雲起再次帶着早餐出現,二十四小時內見了四次,每次見面後只有情緒蔓延上心頭,還沒時間消化處理,下一面又來了。
“季醫生,我昨晚睡得還不錯。”司雲起說。
季杭“嗯”了一聲,說:“如果你沒有不舒服,不要來我這裏。”
司雲起很好商量,“好。”
正巧遇到鄧承過來,季杭和他僅僅是打過照面,并不算認識。看到他後回想了一下,是姓鄧。
“鄧老師,你哪裏不舒服嗎?”季杭問。
鄧承的目光掠過司雲起,徑直朝季杭走過去。
眼看着越走越近,司雲起的眉心也越來越緊。
就在那兩個人距離兩米左右的時候,他跨步走過去,半個身子橫在兩人中間,睥睨鄧承,聲音不大友善:“你不是啞巴,季醫生不是聾子,沒必要走這麽近描述自己哪裏不舒服吧。”
鄧承止步,有些好笑,側頭和季杭打招呼:“季醫生你好,我叫鄧承,比你大兩歲,以後你叫我鄧哥就好。”
季杭覺得哪裏不對,卻沒表現出什麽,說:“好。”
随後鄧承看向司雲起,問:“司老師也不啞,也沒必要離季醫生那麽近吧?”
季杭:……
好奇怪的兩個人。
這個鄧承,和司雲起關系不好嗎?
司雲起不回話,一副我就站在這兒你能拿我怎麽樣的架勢。
鄧承笑笑,繼續側頭對季杭說:“季醫生,我聽流竹說你帶他去了盲人按摩,他感覺很好。今天上午沒有拍攝,你能帶我去一趟嗎?”
季杭越過司雲起,說:“好。”
司雲起在身後:“季醫生還沒吃早飯。”
季杭說:“我回來再吃。”
司雲起原地靜止幾秒,很快跟上。
鄧承壓制嘴角的笑意,“司老師,你也需要按摩嗎,我先提的,你要排隊。”
司雲起走在季杭身邊,目視前方:“不需要。”
眼看着季杭似乎要對自己說“不需要你就回去”,司雲起迅速補充:“但我想長長見識。”
于是鄧承又問:“那你去找季醫生是哪裏不舒服?不是腰酸背疼?”
司雲起言之鑿鑿:“比你們嚴重,我是心有問題。”
說完司雲起側頭,嗓音含笑:“季醫生,你看他們動不動這疼那疼。我身體素質很好,沒他們那麽弱。”
季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