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尋死

尋死

聞煜明的目光并沒有落到這些馬上要取他性命的黑衣刺客身上,而是直直地看向那天邊的雲。

殘留天邊的雲像是想要用力抓住最後一縷光,可哪怕是濺得自己滿身鮮血,也沒能拉住終究要沉下去的太陽。

黑衣刺客一擁而上,似乎怕他仍然留有後招,聞煜明神色平靜,仿佛那些帶着風的殺招并不是往他身上招呼似得。

“铮——”地一聲,刺客們的殺招被紛紛擋下,兩個人影立在聞煜明身前。

聞煜明收起目光,落在他身前的人影身上,然後他的眉頭皺起。

不是活人。

刺客們齊齊後退一步,為首之人警惕道:“什麽人!”

少年清脆的聲音響起:“歧陽山護山大陣裏面,你們覺得會是什麽人?”

聞煜明輕輕眨了下眼,接着,他便看到一個少年背着手緩步走了過來。

這少年穿着藍白色的制式衣袍,衣袍的袖口、領口都用銀線、墨銀線暗繡着太極圖。

是天機閣的人。

少年在他面前站定,身高只到他的胸口,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模樣,臉上還有些嬰兒肥,露出來的左耳耳垂有一顆如紅寶石一般的小痣,下颌尖尖的,一雙又大又明亮的貓兒眼清澈又藏着點狡黠,雖然努力背起手端起架子,可仍然改變不了他還是個孩子的事實。

聞煜明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頸上,一個銀環墜着一個球籠,球籠中似乎有什麽綠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作為越澧少君,聞煜明能認出來那應該是某種礦石。

“喂,這位……公子?”少年伸手在他面前晃晃,“你是越澧來的礦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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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煜明的喉結上下滾動,他剛要回答,那外圍的刺客便嚷道:“他不是礦侍!”

沈黎側頭瞥了他們一眼。

“他不是礦侍!”刺客重複了一遍,“他根本就沒有礦箱!”

礦侍送礦必然要用礦箱,礦箱可大可小,大的或許用馬匹運送,小的揣懷裏就能送過來。

那刺客似乎對自己的定論很有信心:“他是我越澧的逃犯,我們奉命捉拿、圍追堵截了一路才在此将他截住,冒犯了天機閣屬實迫不得已,待我們将此人正法,再向天機閣謝罪!還請這位小哥行個方便!”

沈黎笑了一下,轉過頭,看向面前的這個人:“這位公子,你是不是礦侍?我不聽他們說,我聽你說。”

沈黎想,這個人只要應下來,他就有理由出手救他了,自己話說到這份上,他應該聽得懂暗示吧?

卻不想聞煜明看着面前的少年,漠然道:“我不是。”

這讓沈黎一僵,他仰頭看向這個神情冷然的公子,以為他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低聲提醒:“你要說‘是’,這樣我才好……”

“我不是,”聞煜明打斷他,平靜地重複了一遍,“你走吧。”

沈黎這才明白過來——

這個人,在求死。

他看着聞煜明,聞煜明的年紀似乎比他大不了多少,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可他眸色中毫無波瀾,就像他剛剛召來的兩個守衛傀儡一般。

“您也聽到了!”那刺客借機嚷道,“還請您不要插手此事!”

一股怒意從沈黎胸中蕩開,他帶着些賭氣的口吻說了一聲“抱歉”,然後便直接把手伸進了聞煜明甲衣的領口!

聞煜明似乎沒有想到這個少年會做出如此舉動,他伸手想要抓住少年的手腕,少年卻比他更早地從他的脖頸處撈出來一根紅繩,紅繩底部系着的就是一枚青玉牌!

沈黎大聲道:“越澧礦侍令引!好,你就是越澧礦侍了!”

聞煜明眉頭皺起:“我不……”

“閉嘴!”沈黎低聲道。

聞煜明看到這少年臉上帶着怒容,兩頰生氣地鼓起來,像一只被搶了獵物的小貓咪一般,一時沒來得及反應,真就頓在了那裏,任由他拽着自己脖子上那一直貼身挂着的玉牌,轉過頭去一副要和人吵架的模樣。

那些刺客也沒料到沈黎會來這一手,為首的刺客惱怒道:“他是偷的!”

“我管他偷不偷!”沈黎“哼”了一聲,放開手裏的青玉牌,上前一步雙手叉腰,“反正小爺我就認牌子不認人!”

“那他沒有礦箱!”

“我又不是負責收礦的,我就是來接人的,至于他有沒有礦箱,丢沒丢礦,和我沒關系!”沈黎一副不講理的模樣,手一揮,旁邊一直沉默的兩個人影往前走了一步,“小爺的任務時間快結束了,你們最好不要擋小爺我的道!不然,小爺讓你們知道知道,天機閣小霸王的厲害!”

幾個刺客互相看了眼,有人對為首的刺客說道:“要不……我們先回去……現在這個情況……”

“忘了夫人的命令嗎?!”為首那人斥責道,“什麽天機閣小霸王,根本就沒聽過這號人,不過是一個黃毛小子,召來的守衛傀儡品階也是最低的,想必就是剛入閣的,以為進了天機閣就能狐假虎威!”

“那我們……”

刺客首領目露兇光:“連他一起做掉!”

“可是,聽聞天機閣的人,都會術法……”

“他要是會術法,會只召來這兩個最低品的傀儡嗎?低品傀儡是給你一塊天機閣的令引你都能召的!”

還有刺客猶豫:“但……天機閣……”

“殺了他是越澧和天機閣的事,殺不了他,可是我們的事了!”

其他刺客頓悟。

“既然如此,”刺客首領重新舉刀,“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幾人重新攻了上來,而沈黎早就伸手抓住了聞煜明的手腕。

“跑!”

兩名傀儡守衛飛身擋住刺客,可刺客數量太多,守衛品階太低,沒幾下就被打散,刺客們往他逃走的方向追去,沈黎全靠熟悉地形的優勢帶着這清冷的公子奔逃,想要和追兵們拉開距離。

然而,在沈黎連拉帶拽的把人帶過一條河水後,那些人還是追了上來。

夜幕降臨,月色打在緩緩奔流的河水上,沈黎卻不慌了。

他把這公子往後稍稍一推,站在他身前的一塊石頭上,月色為他裹上銀裟,剛才還帶着孩子氣的臉龐此刻有些肅穆和神聖。

那些刺客的腳步不由地一頓,在河的另一側停了下來。

“你們剛剛說,我不會術法?”

刺客首領一頓,面露狠厲之色:“少故弄玄虛!”

他一腳踏入了河中準備涉水,沈黎卻歪了歪頭,嘴角挂着一抹笑:“我勸你不要自尋死路。”

這話讓此刻刺客首領停住了動作。

“你們大概不知道,能入天機閣的,都是能感應天道、使用天道法力之人,”沈黎雙手展開,微微傾斜向上,擺出好像要接住什麽的姿勢,“确實,我法力比較低微,需要借助天時地利才能使用,而現在——”

似乎有“轟隆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刺客首領臉色一變,反應極快的抽腿後退。

就在他後退的一瞬,他聽到對面的少年如同低聲呢喃一般說道:“天時來了。”

大量的水仿若受到感召一般奔湧而來,剛才還平緩流暢的小河瞬間洶湧澎湃,若是那首領反應慢一步,就要被河水卷走!

幾個刺客似乎被這變動吓傻了一般,首領瞪着已經變得猙獰急湧的大河,看着對面跳下石頭、對他們偏頭得意一笑的少年,只能不甘心地放他們往山林深處離去。

沈黎心情很好地拉着公子的手腕,說道:“你看,不用擔心,小爺我肯定能保你的性命!”

聞煜明說道:“他們說的是真的,我不是什麽礦侍,你把我這種身份不明的人帶進來,不怕被天機閣問責嗎?”

沈黎放慢了腳步,他側頭看向這個公子,突然說道:“我叫沈黎,你叫什麽?”

聞煜明看他沒有接自己的話茬,而是問自己的姓名。

一路來東躲西藏,身邊的随從死的死,失蹤的失蹤,茍延殘喘的時候也有人想打聽自己的姓名,聞煜明知道,很多人都想确認自己的身份,好抓了向秦夫人讨賞。

但現在這個少年——

他看着沈黎,月光輕擦少年的耳際,一枚紅色小痣襯得他好似是成人的小妖一般靈動。

“聞煜明。”

聞煜明吐出了這三個字,然後安靜地等着少年的反應。

會後悔救了他嗎?還是會懊惱自己為天機閣救了個大麻煩?

出乎聞煜明意料,沈黎聽到這個名字後,蕩開了一個笑:“好啦,我知道你叫‘聞煜明’了,那你就不是‘身份不明’的人啦!”

聞煜明怔住,可沈黎已經重新拉起他的手腕,轉身繼續往前走。

“诶時間好像快到了,咱們得加緊腳程了,不然我的令引要失效了!”

聞煜明不知道什麽“令引”,也不知道什麽“失效”。

他感受着手腕上的溫度,前面沈黎小小的身影,在斑駁的樹影和清冷的月光下,似乎帶着如同太陽般的溫暖。

聞煜明緊繃了大半年的神經突然松了下來。

沈黎拉着人往前走,卻突然感覺後背一沉,他吓了一跳,扭頭看去,發現聞煜明嘴唇蒼白,雙目緊閉倒在了他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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