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聞少君

聞少君

聞煜明感覺到一只手在自己臉上摸來摸去,警惕心讓倏然擡腕攥住了那只爪子,接着才睜開眼,對上了一雙貓兒一樣、盛滿擔憂的大眼睛。

聞煜明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個少年是誰。

沈黎,疑似天機閣的人。

剛剛從刺客手裏把他救了下來的、算是他恩人的人。

聞煜明放開了手,想坐起身,頭卻有些暈,眼前發黑。

“诶慢點,慢點起身,”沈黎扶住他,讓他緩緩坐起,靠坐在樹幹上,“你這是餓了很久吧?剛才給你把過脈了,應該是腹中無食導致的頭暈。給你喂了一些盞花蜜,有沒有感覺好一些。”

聞煜明這才感覺出自己的嘴裏有一股甜味。

“謝謝。”他啞着嗓子說道。

沈黎松了口氣。

聞煜明看着他拆開油紙包,從裏面拿出了一塊點心,遞到自己面前。

“花蜜支棱不了多久,你吃這個,墊墊肚子。”

聞煜明垂眸,褐色的酥點泛出香味兒,他不禁想,剛才沈黎将這東西藏在哪了?

他環視四周,他們仍然在一片林子裏,沈黎總不會在這荒郊野嶺現買的吧?

“呃,”沈黎看着他沒有動手,小心翼翼地又往他嘴邊遞了遞,“這個很好吃的,是山腳下太平鎮很有名的糕點鋪子做的核桃酥,我下午剛買的……”

聞煜明接過核桃酥,又道了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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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了一口,酥點入口即化,核桃油的香味在口中蔓延開來,沈黎又給他遞過來一捧葉子,裏面盛着不知道怎麽積起來的清澈的水。

“放心,這是山泉水,很幹淨的。”沈黎說道。

聞煜明擡頭,少年的眼睛晶晶亮地看着他,銀盤一樣的月亮是現在唯一的光源,那光通過樹冠細碎地落下來,他看到少年紅潤的唇有些幹澀。

聞煜明把葉子往沈黎的方向推了推:“你先喝。”

沈黎微微一怔,便低頭喝了一口,心裏想着這聞公子的警惕心還挺強,又想到他被追殺了一路,沒有警惕心估計早就死了,便釋懷了。

聞煜明這才接過葉子,把剩下的水喝了,又拿起核桃酥吃了幾口。

咦,沈黎眨了下眼,核桃酥他怎麽沒讓我先吃一口驗驗毒呢?

一塊核桃酥下肚,聞煜明擺脫了饑餓感,問道:“我們現在是在哪裏?不用趕路回去嗎?”

“在天機林,”沈黎盤腿坐在他對面,“這裏是第二層護山大陣所在的地方。”

“第二層?”

“歧陽山的護山大陣有很多層,越往裏越嚴格,就咱們和那幫刺客打的時候,是在第一層的範圍,有很多村民會誤闖,為了避免傷害村民,對未持令引的誤闖者只設下一些迷魂送返的陣法,放置的巡邏守衛傀儡也是低階的。”

沈黎嘆了口氣:“要不是那幾名刺客确實有些本事在身上,否則也不會到河邊才甩掉他們。”

那幾個刺客追得着實緊,沈黎身上帶着的令引還有效用,讓他們也被罩在了令引的效用範圍裏。

聞煜明平靜道:“他們算是越澧最厲害的武者了。”

“但是從第二層開始,就嚴格起來了,”沈黎指了指天空,“尤其是夜晚的時候,令引失效,如果在天機林裏妄動,很容易觸發一些陣法,這些陣法大多帶了殺招,巡邏和守衛傀儡應聲而動,品階可比第一層要高。”

聞煜明點了點頭,陳述道:“你的令引失效了。”

沈黎長長地嘆氣,他拿出墨色令引:“少閣主說讓我戌時就回,現在已經快到子時了……”

“那現在……”

沈黎從懷裏掏出一個龜甲晃了晃,聞煜明看着那東西:“這是?”

“來算一卦。”

沈黎面色嚴肅,晃了幾次龜甲,三枚銅錢依次排出,六輪過後,用樹枝在泥土上畫出來了完整的卦象。

聞煜明低頭看着那卦象,沈黎沉重地搖了搖頭:“看來今晚不會有人來救我們了,我們只能等白天。”

“等白天?”

“白天防護會降低,但這不是重點,”沈黎對他眨了眨眼,“白天的陣法我摸出來了漏洞,到時候包帶你毫發無損地去外閣。”

“所以,”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發現漏洞為什麽不上報?”

聞煜明警惕地要站起身,而沈黎聽到聲音的一剎,早就眼疾手快地一手按住了聞煜明的甲衣下擺,另一只手迅速收起龜甲和銅錢。

聞煜明起身失敗,他看向沈黎,那地上預測失敗的卦象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掩蓋,而沈黎的臉上已經迅速調整好了一副可憐兮兮中混着虛弱的表情,那模樣比剛才的他看起來還搖搖欲墜。

沈黎轉過身,看着來人,眼角帶着淚光:“小夫子……夫子你終于來了!傍晚來了一幫越澧刺客,一直在追殺我們,我好不容易才把人救下來,結果誤了回去的時間……”

聞煜明看到一個人影赫然伫立在沈黎的身後,眸光中帶着若有所思的神情——這人的功力很高,他幾乎沒有察覺到那人何時出現在那裏的。

蔣晦耐心地聽他說着,沈黎側身來抓他衣袍下擺,仰頭看着他,像一只闖了禍的小貓來尋求安慰一般。

沈黎說完,蔣晦俯下身,關切問道:“受傷了?”

沈黎點頭。

蔣晦神色一凝:“傷哪兒了?”

腿麻了。

但自然不能這麽說。

不過沈黎明白,比起自己未按規定時間回去,那自然是安危更重要。

所以為了避免被蔣晦抓着他沒有按時歸閣這件事,他必須得編出點內傷什麽……

他還沒想好,就被另一只手攥着手腕拎了起來。

沒受傷是真沒受傷,但腿麻也是真腿麻。

沈黎沒站穩,要往旁邊倒去,卻不想撞入了一個有點硬的懷抱。

嘶……

沈黎後退一步,捂着自己的腦袋——這越澧的甲衣還真硬。

“抱歉,”聞煜明低聲道歉,他看向蔣晦,“他是為了救我,所以耽誤了回去的時辰,還請這位……”

聞煜明一時不知道要怎麽稱呼蔣晦,沈黎小聲提醒道:“夫子。”

聞煜明接着道:“還請這位夫子不要責罰他。”

蔣晦看着兩人,他笑了笑:“聞少君不必擔心,天機閣也不是不分青紅皂白的死板嚴苛之地,只是這孩子超任務時間太長,平日裏又慣是個喜歡瘋玩的,所以我們難免擔心。”

沈黎一愣,他擡頭看着這個把自己護住的公子。

聞……少君?

如今除了東章,天下諸侯國有七個,姓聞,又從越澧來……

他是越澧少君?

越澧少君被越澧最厲害的武者刺客追殺?

“不過,沈黎這次能保下您,也算是将功補過,我們不會追究的,”蔣晦笑着說道,“時間不早了,還請您跟我來,閣主要見您。”

沈黎沒想到日理萬機的閣主竟然會在這麽晚等着這位聞少君,而他更沒想到的是,蔣晦竟然直接将聞煜明帶入了內閣。

天機閣分為內閣和外閣,外閣除了會住外閣弟子外,還會用來接待非天機閣弟子的人,管理相對比較寬松。

天機閣的閣主、內閣弟子、十二地支弟子、夫子都是住在內閣。

除此之外,內閣還有一些通向歧陽山頂蒼穹玉臺的通道,是十分敏感的地方。

天機閣立下的規矩是,只有天機閣人可進內閣,連各國君主都不可。而原天機閣十二地支弟子從天機閣脫離、成為各國天機使後,就不可再進入內閣。

但這位聞少君……

一國儲君将來是要成為國君的,只有在少君時期,才能于每年元月蒼穹玉臺重繪制大陣、祈福完畢的時候,在選中的十二地支弟子的陪同下,進入內閣,登上歧陽山頂,觸碰蒼穹玉臺。

從來沒聽說過未到新年元月,就有少君能進天機閣內閣。

帶着人進了山門,又轉過幾層陣法後,蔣晦的腳步停下,聞煜明和沈黎站在了內閣門口,沈黎打老遠就看到往門口走的人,他暗搓搓地把手裏的油紙包收進儲囊,對着來人和蔣晦一起低聲喚了聲:“少閣主。”

墨寒辰的目光先是落在躲在後面的沈黎身上,又看向聞煜明:“聞少君。”

聞煜明也颔首致意:“墨少閣主。”

沈黎偷偷看着兩人,感覺就像是兩坨冰塊在打招呼,但是這兩坨冰又是不一樣的冷法。

墨寒辰是古井無波,幾乎沒有過情緒外露的時候,似乎任何的火都無法将他外面的冰殼融化。

聞煜明則更像是望不到底的深淵,哪怕丢個火種下去,都會被裏面荒蕪的黑暗吞噬。

沈黎這麽神游天外地想着,結果不小心和墨寒辰的目光對了個正着,他心虛地低下頭,墨寒辰仿佛就只是掃了一眼,也沒和他囑咐什麽,直接對聞煜明說:“請跟我來。”

蔣晦和沈黎微微躬身,聞煜明回頭看了眼沈黎,只看到個黑色的發旋,他似乎想對沈黎說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說,只是對墨寒辰道:“麻煩少閣主了。”

兩個人往閣主的居所前去,沈黎這才起身,腦袋被蔣晦彈了一下。

沈黎捂住頭委屈道:“夫子!不說好将功補過嘛?!”

蔣晦笑得溫柔:“遲歸的事将功補過了,那陣法漏洞的事可還沒開始算賬吶。”

沈黎:“嘤。”

小夫子的記性要不要這麽好啊!

被蔣晦捉着給畫了一晚上的陣法漏洞點,天邊都已經泛了魚肚白。

蔣晦這才放他去休息,可沈黎睡不着,他便拉着蔣晦:“诶夫子,那個聞少君,到底是怎麽回事呀,他怎麽能上內閣來呢?”

蔣晦又彈了他一個腦瓜崩:“你析政學到哪裏去了!”

“哎呀夫子,”沈黎抓着他的袖子搖,“那您就給我補補課呗。”

蔣晦無奈道:“也行,反正他以後就要住這了,你早晚也得知道。”

沈黎睜大了眼睛:“他以後要住這裏?”

“對,”蔣晦想了想,“就從……他的身份說起吧。”

“越澧少君?”

“不止,”蔣晦伸出一根指頭搖了搖,“他還是閣主的外甥,少閣主的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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