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撮合
撮合
天機閣閣主墨霄，對外永遠是一副溫溫和和的笑模樣，讓人會無端生出親近、卸下防備。
可沈黎在看到他的一瞬瑟縮了一下，然後悄悄地挪了挪，半邊身子藏到了聞煜明的身後。
聞煜明感覺到了沈黎的害怕，他不由地手向後背，拉住了小孩有些冰涼的手指，他感覺到沈黎放松了下來。
天機閣的人還沒說話，就聽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喲，這不是聞少君麽，怎麽在這兒呀？诶你也來歧陽山了啊，那之前祈福大典沒見着你呢？是還沒定下來十二地支弟子所以就沒去嗎？別太挑了嘛。”
少君确定了意向的十二地支弟子人選，可以在祈福大典後、由弟子引導上山觸碰蒼穹玉臺感受天道，聞煜明的父君從來就沒把他當正兒八經的儲君，自然不會讓他定什麽十二地支弟子，往年更不會讓他元月來歧陽山。
更何況，聞煜明今年是逃上歧陽山的，這件事雖然并沒有公之于衆，但是要說玉華沒有得到消息那也根本不可能。
沈黎原本在聞煜明身後躲着呢，聽到這麽個人這麽說他子禮哥哥，就忘記了天機閣閣主還在，又挪了兩步，準備和那人吵架。
卻不想手被子禮哥哥捏了捏，那準備好的吵架的話卡在了沈黎的嗓子眼。
不上不下的真難受，沈黎想，于是他只能怒氣沖沖地瞪了門口一眼。
這也讓他看清楚了那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家夥——長着一雙丹鳳眼，頭發束起，穿得貴氣，付之原正站在他身邊。
沈黎想起來了，這個看起來人模狗樣的，正是之前在祈福大典上看到過的、付之原引着去觸碰蒼穹玉臺的少君！
玉華少君，霍闵！
“對了，”那霍闵還挑眉道，“越澧的天機使好像回去了诶，聞少君不跟着一起走嗎？诶我看之前的那些越澧随侍也回去了，嘶，聞少君是準備滞留歧陽山嗎？還是說，聞少君在這裏很久了？少閣主，這出了元月滞留歧陽山是不是不太符合規矩啊，怎麽歧陽山現在連這規矩也能破了？”
沈黎聞言一頓，瞬間不着急怼回去了。
如果說剛才霍闵在挖苦聞煜明，那麽現在他可是在陰陽怪氣天機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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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黎知道天機閣收留子禮哥哥是否合規矩是很模糊的，尤其還把人收留到內閣，但子禮哥哥身負天機閣閣主一脈的血脈，所以似乎也可以破例。
可問題在于，子禮哥哥确實到現在都沒有成為內閣弟子，所以霍闵才敢在這種情況下陰陽出來。
但沈黎不擔心。
事關天機閣的名聲，自然輪不到他來回答。
果然，霍闵這話一出，首先出聲的是墨寒辰：“聞少君這段時間在此休養，而歧陽山腳下并不在約束範圍裏，所以如果霍少君也願意的話，待個一年半載，歧陽山也歡迎。”
絲毫不提聞煜明上山的事，仿佛他這大半年都在山腳下的鎮子一般。
霍闵聞言冷哼一聲：“那我可沒聞少君這麽閑，我們玉華還有很多事等着我回去處理呢。”
“寒辰！”墨霄卻斂了笑，斥責道，“和霍少君說話怎可如此态度！”
沈黎心下起疑，玉華現在真的已經強大至此，到天機閣閣主都要這麽給霍闵面子嗎？
墨寒辰被斥責後默不作聲，墨霄好似知道自己這兒子的性子，沒有管他，而是伸手按在了霍闵身上，一副和煦長輩的模樣：“霍少君，咱們是來找沣瑤公主的，你看現在已經找到，你可以安心了對嗎？”
墨霄算是長輩，他說這話，霍闵多少還是要給他一些面子的，他有些嫌棄地看了眼霍瑤：“你……”
“不過啊，”墨霄的手微微掐了一下霍闵的肩膀，輕輕打斷了他的話，“我看沣瑤公主和聞少君似乎很投緣，而聞少君在這裏住的時間也不久了，如果沣瑤公主想多在這裏留一陣、玩一下，讓聞少君當個向導也挺好的對嗎？”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愣了一瞬。
沈黎的目光看向聞煜明和霍瑤，霍瑤倏然擡頭，看向墨霄的方向，而聞煜明的眉頭皺起，霍闵則陷入了思考。
墨霄……好像在撮合聞煜明和霍瑤？
為什麽？
析政課上的一切在沈黎的腦子裏轉了個圈，這才明白過來墨霄的用意。
聞煜明是被越澧那位霸占朝堂的如夫人趕出來的少君，墨霁一死，她手下的那些人能把聞煜明護送到歧陽山上已是極限，可以說現在聞煜明回越澧翻身簡直就是沒有任何助力。
但如果他能和霍瑤成親，玉華自然會想辦法幫他，玉華是當今東章大陸勢力最大的國家，雖然和越澧有越山相隔，可通過對風禹的控制，再加上打着聞煜明越澧少君的名頭，自然是有辦法将勢力伸入到越澧國內。
而對于玉華來說，玉華一直觊觎越澧豐富的礦産，聞煜明一旦接受聯姻，自然要割讓一部分越澧的利益。
這件事對玉華和聞煜明來說，都是有利可圖的。
并且——
沈黎看了眼霍瑤，霍瑤又把頭低了下來，她正看着身前的那盞被拔了燈芯、臨時充當提籃的蓮花燈。
沈黎想起來了聞煜明給自己講的故事。
他覺得故事裏的小姐沒錯，錯的是那個負心漢，就算那小姐嫁了家裏安排的人，那人也未必是個良人。
就像現在的霍瑤。
他覺得她想逃離沒錯。
這個方法對霍瑤來說，也是個擺脫她不喜歡的人的機會。
但……她喜歡子禮哥哥嗎？
如果只是當一場普通的聯姻，子禮哥哥這麽善良的人，等奪位後，應該也會放霍瑤自由吧？
又或者霍瑤在這個過程中，也會喜歡上子禮哥哥？
畢竟子禮哥哥那麽好……
一想到聞煜明可能會和霍瑤成婚，哪怕這可能是一場三贏的逢場作戲，沈黎都感覺到心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他有些難受。
他有些茫然，為什麽會這麽難受呢？
是因為子禮哥哥馬上要屬于別人了嗎？
聞煜明微微側頭，看到小孩臉上出現了一副凄然的神情，那雙貓兒一樣的大眼睛帶着似乎馬上要被抛棄的可憐光芒，他的眉心跳了一下。
這孩子……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
他剛準備開口拒絕，卻聽着沈黎低聲說了句：“不行。”
屋子裏的人都在等霍瑤決斷，卻不想沈黎先出了聲。
沈黎說完後就後悔了，他一手被聞煜明拉住，另一手攥緊自己的袖口。
他怎麽就說出聲了呢？
這種時候……
這不是擋了子禮哥哥的路、擋了霍瑤的路嗎？
他……怎麽能這麽自私……
子禮哥哥不會喜歡的吧……
“哎呀，小黎，你怎麽也在這，”墨霄仿佛才看到沈黎，對他和藹地招招手，“過來，別搗亂。”
沈黎低着頭，他往前挪了半步，準備把手從聞煜明手中抽出，卻不想手上一緊，聞煜明收緊了手，将他攥住。
沈黎停下了腳步，而墨寒辰看到了兩人相連的手，一瞬間，他眼睛裏的情緒濃如墨。
墨寒辰冷聲喚了一句：“沈黎，過來。”
聞煜明擡眼，用力把沈黎往身後護了護，道：“确實不行，剛才霍少君也說了，我十二地支弟子都沒選呢，這不剛挑到一個，得跟他多接觸一下，摸摸品行脾氣合不合适，确實沒時間帶別人玩。”
沈黎一怔，他看着聞煜明的後背。
“聞少君要找理由也得找個像樣的吧？”付之原沒忍住，“他連蒼穹玉臺都沒資格觸碰，連天機令都拿不到，還有什麽接觸的價值？”
“呵，”聞煜明輕笑一聲，“那我就等着他能拿到天機令的那天，反正他還小，反正我很閑，越澧一時半會也不缺天機使，我們都等得起。”
這是在拿霍闵之前說他閑的事說話。
霍闵看向那個被聞煜明遮住的小身影，那小孩他聽付之原說過，蔔算之能下等，很大可能是沒有天道法力的，是天機閣包庇、鑽了內閣選拔的空子上來的，應當是沒有辦法取得天機令離閣，相當于廢了一個十二地支弟子的位置。
霍闵不知道天機閣為什麽要留這樣的小孩，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能得聞煜明的青眼。
但現在……
“看來聞少君很屬意這孩子啊，”霍闵饒有興趣道，“那若越澧沒了天機使後，這孩子仍然拿不到天機令呢？”
“那越澧，”聞煜明擡眼，看向門口的衆人，一字一頓道，“就不會再有新的天機使。”
沈黎心頭一震，他的眼睛濕潤起來。
那一次子禮哥哥說的“得之我幸，同越澧之幸”并不僅僅是為了幫他和付之原吵架。
子禮哥哥，是真的這麽想的。
子禮哥哥認為，他會有拿到天機令、成為合格天機使的那天！
甚至子禮哥哥願意去等他！
霍闵聞言，嗤笑一聲，根本沒把聞煜明的話當回事：“行，就算這段時間你要忙着接觸選定的十二地支弟子，但前提是你得保住你的越澧少君身份才有決策權不是嗎？所以這也不耽誤你和霍瑤……”
“哥哥！夠了！”霍瑤突然擡起頭，打斷了霍闵，“我只是出來玩迷路了，恰好碰到了聞少君和沈公子。”
霍瑤抿了抿唇：“恰巧碰到了兩位公子，他們看我又冷又渴，便就近帶我來這裏，取暖喝水。你別再亂點鴛鴦譜了，我覺得歧陽山不好玩，也沒覺得跟誰投緣，不想在這留下。”
這話裏漏洞百出，但卻是個體面的解決方式。
只是斷絕了她和聞煜明一切的可能，也斷絕了她離開玉華的一條最容易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