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遠客

遠客

十一年後。

澧陽城作為越澧的都城,城門口每日都熱鬧非凡,有往城裏去讨生活的、有去探親的、有去謀機遇的,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而為了保證都城安全,這裏的城守可以說是整個越澧最嚴格的城守。

“您就通融通融吧!求求您了,實在是路上耽擱了,就晚了一天!”

“晚半天都不行,下次辦路引的時候記得留富餘量!下一個!”

“诶官爺……這是我的路引……您給看看……”

城門前每日都排着長隊,想要入城門的人乖乖地準備着自己的路引,不論是那些準備入城的外官還是平民百姓,都一遍一遍的檢查着自己帶的東西,生怕沒哪裏有問題進不了城。

只除了一個人。

宋老伯看了眼那越來越近的城門,又看了眼排在自己後面的、眉眼長得十分好看但目光卻有些出神的小夥子。

這小夥子看起來二十多歲,眼睛很大,一身青色的袍子看起來有些發舊,但用料不像是他們這種平民百姓穿的麻衣,可他也并沒有像那些有錢人家的公子一樣戴上發冠或者發簪,只是簡單地用一根草繩将頭發綁了,搭在一側肩膀上,看起來應該是過過好日子,但又家道中落的樣子。

這小夥子并不像其他那些快進城的人那樣緊張地一遍又一遍檢查着自己入城用的路引,只是盯着一個地方發呆。

宋老伯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那是城門口等着家裏大人入城門等得無聊的小孩子,小孩子們雖然才剛剛認識,但已經玩到一塊去了。

“夜惶惶,不得靈,巨門一怒血染庭!幸得天戶佑安寧,澤蒼生,保長明!”

小孩子們瘋玩得沒有個主題,口中念着幾乎是傳遍越澧的童謠瘋來瘋去地跑,大人們專注于手裏的路引,也沒人管,頂多是輪到了才被叫過去。

于是宋老伯便認定了這年輕人不過是閑得在發呆,他便接着想,這人既然過過好日子,那想必應該是讀過書的,宋老伯心裏盤算着,将手裏的路引試探地遞過去,小心地問道:“诶,小夥子,你識字不?能幫我看看我這路引有沒有問題嗎?”

青年回過神,看着遞到他面前的、被折過幾次的紙,然後眨了眨眼:“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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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脾氣不錯,宋老伯便大膽了一些:“就是,這個路引……還得麻煩你幫我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

青年沒有接那路引,只是在聽到宋老伯的要求後,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看不太出來。”

青年笑起來很好看,想來以前得多錦衣玉食才能養出這樣好的娃娃,可惜……

宋老伯在心裏嘆了口氣,這孩子是不認字吧大概。

但青年的下一句話讓他一愣。

“因為我沒有路引,”青年一臉無辜,“所以我也不知道能過那道城門的路引是什麽樣子的。”

這讓宋老伯驚住了:“沒……沒有路引?”

沒有路引那你排隊做什麽?

“是啊,”青年嘆了口氣,似乎十分苦惱,“我以為澧陽和其他城郭差不多,總能找到些衛兵的薄弱點潛進去,但沒想到,這裏還真是固若金湯,從衛兵的輪換制度到城牆,愣是一個缺口都沒有,所以我只好來這裏排隊了。”

宋老伯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又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那馬上就要輪到他們的檢查。

這種話是可以在這大門口衛兵如此森嚴的地方說的嗎?!

青年可惜地看了眼宋老伯手裏的路引:“而且大家都把路引看得很嚴,我又不擅長偷盜……”

聽到“偷盜”兩個字,宋老伯急忙把自己的路引藏好,轉過身大步往前一邁,和這青年保持好距離。

這都讓他遇到了什麽人啊!

終于輪到宋老伯,他忙不疊地将手中路引送過去,那些守城的衛兵檢查着路引,宋老伯在心裏糾結要不要去和衛兵告發後面這人。

可這青年确實什麽都沒礙着他,他告發什麽,檢舉什麽?

“好了,可以了。”

衛兵放宋老伯進城,宋老伯松了口氣,他帶着自己的包裹趕緊往裏走了兩步,然後又停了下來。

不對,他想,我現在已經入城了,沒必要這麽緊張了啊。

于是他便緩下腳步,找了個靠近城門口的地方,他覺得,這塊一會兒應該有熱鬧看。

宋老伯估計得不錯。

只見那青袍青年走到城門登記出入的地方,衛兵按照慣例問詢:“從哪來?”

青年溫潤的聲音回道:“從東章。”

這回答讓周圍一靜,衛兵擡起頭看了眼青年,神色嚴肅起來:“東章?有路引嗎?”

青年搖了搖頭,面帶和煦的笑:“這個,進城必須得要路引嗎?”

那衛兵和旁邊的同僚對視一眼,同僚立刻轉身離開,想來應該是和什麽人彙報去了。

“必須要。”

衛兵一邊回答,一邊悄悄攥緊了挂在腰上的刀柄,周圍的其他衛兵小心動作,将這人和其他的百姓緩緩隔開。

可衛兵們的警惕反而引起了百姓們的好奇,宋老伯身後果然有不少看熱鬧的人聚集起來,七嘴八舌的議論小聲響起——

“這怎麽回事?”

“聽說沒有路引。”

“嚯,沒路引來這幹什麽?”

“我剛才聽到了,他說他從東章來的。”

“東章的?這麽遠來我們這幹什麽?”

“嘶,你們說,該不會……是那個天機……”

“噓!不要命了!別提那個詞!”

議論聲漸大,青年仿若未覺,他無奈地從懷裏拿出一塊白玉牌:“真的沒有路引不行嗎?我只有這個,這個還不能給你們……”

衛兵看了眼,那白玉牌溫潤如玉,上面鑲着不知道什麽材料組成的兩個字,那兩個字上流光湧動。

“天……機?天機?!天機令?!”

衛兵手上的刀驟然抽出,架在了青年的脖頸之上!

周圍圍觀的人瞬間炸開了鍋!

“天機令?!真的是天機令?!”

“他是天機閣的人?天機閣……這是派人來查上一任天機使的事了?”

“不止吧?手執天機令,他就是天機使啊!”

“不是,他不會是來接任的吧?上一任天機使那可是死得不明不白……”

“噓!你不要命了!”

青年被刀架脖子,周圍的視線都紮在他身上,他卻不慌不忙,将那令牌收好,對衛兵歉意道:“抱歉,我得進城,而這個東西也真不能給你。”

衛兵手裏出汗,他有些慌張,早在上一任天機使死後,上峰就下過令,遇到東章來的,尤其是東章來的天機使一定要嚴加看管,天機使都會些術法陣法什麽的,稍有不慎就會着了他們的道。

可看着青年在被他刀架着、被同僚圍住的情況下,還一副游刃有餘的模樣,衛兵心裏打鼓,難道他已經着了他的道了?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身着墨藍色錦袍的人快步走來:“哎呀,這都是在幹什麽!在幹什麽!不得對天機使無禮!快把刀放下!”

衛兵看到那人才松了一口氣,将刀收回刀鞘。

那人對青年笑道:“哎呀,這些武人都是死腦筋,說讓他們嚴查他們就動刀動槍的,天機使大人遠道而來,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青年看着那人,目光在他腰間挂着的令牌上停留了一會兒,那烏木牌上“天戶”二字蒼勁有力。

青年笑了:“您是?”

“在下李清明,”李清明對青年作揖,“是天戶司司監傅旻大人的學生,傅旻大人聽聞天機使莅臨本想親自迎接,但奈何現在入夏,大人有些忙,所以派了我過來接您。”

青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哦,天戶司啊。”

李清明臉上帶着笑,可青年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沒有其他的話了,這讓李清明臉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

一般人不應該介紹一下自己姓甚名誰嗎?怎麽就這一句話就沒了?

李清明心裏不快,他好歹算是傅旻的得意門生,板上釘釘的下一任天戶司司監,這天機使如此拎不清,讓場面尬在這裏,是在給他難堪?

越澧可不是那些捧着天機使的國家,外界百姓不清楚,他李清明可是知道,那位君主三年前才殺了一個天機使,老師是怕這天機使再被那位暴君所殺,和天機閣徹底鬧僵,所以才趕緊派他來接人,這人若不知好歹……

李清明心裏發了狠,如今這人這麽不給他面子,那麽就別怪他——

馬蹄聲突然傳來,青年擡頭看去,一名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人騎着馬帶着一隊士兵正向這裏奔來。

李清明也面上一凜,他轉過身,看到那高頭大馬和大馬上的人,心裏道了一聲:果然來了。

他又用餘光去看那青年,青年仍然臉上擎着溫和笑意,李清明內心冷哼,想這天機使恐怕也性命難保了。

青年不知這李清明心中所想,那沖着他飛奔而來的大馬堪堪在他一步遠的距離停下。

騎在馬上的人居高臨下冷冷地看着他:“你就是那手持天機令之人?”

青年笑着點點頭,從懷裏再次拿出白玉令牌出示:“在下沈黎,奉天道之令而來。”

李清明見他這時候倒是自報家門了,內心卻不屑地冷笑,這人大概還不知道這人是誰,他以看好戲的姿态,伸手對那人作揖,大聲地報出了那人的名諱:“下官李清明,見過朝毅侯!”

朝毅侯聞煥,正是上次誅殺天機使的功臣!

李清明嘴角不由地挂起一絲笑,這人不接受他的好意,那就去朝毅侯手裏遭罪去吧!

那名為聞煥的朝毅侯沒有理李清明,他只看了眼那天機使手中的白玉令牌,又看了看這容貌姣好的青年,冷聲下令:“将此人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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