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破綻

破綻

“君上!臣要彈劾天機使沈黎行事奢靡鋪張,利用職務之便浪費儲礦!”

“臣要彈劾天機使沈黎不顧民生,鋪張浪費!”

原先一潭死水的朝堂突然熱鬧起來,原因無他,那行事伶俐似乎被君主有意扶持的天機使終于被傅司監捉到了錯處。

沈黎利用那些讨好他的天戶司臣子手中的權利,從天戶司調礦出來,以作翻新鎮方鼎之用。

鎮方鼎乃是當初天機閣為祝賀各國立國,送來的慶祝之物,寓意為威鎮一方,無法天璇印相比,可以說只是個吉祥物。

但畢竟是天機閣出來的東西,各國後期為了圖個吉利,會選擇将原本樸素的鼎用本國的一些方式進行翻新,財大氣粗的一些國家,會直接選擇将這鼎融了,加料進去擴建,然後用大量的寶石對其進行裝點,以彰顯國力。

玉華就極愛此道,他們認為,鎮方鼎就是一國門面,代表着從建國到現在的國力,代表着沒了東章統治,他們也能帶領自己的國家走向強盛。

而對于盛産礦石的越澧來說,對此道并不熱衷,一個是覺得沒有必要,民生安樂即可,一個是因為這些礦石是他們能拿去別國能換取糧食以及其他越澧欠缺資源的重要資産,用來鑲嵌在鼎上,是一種浪費。

所以越澧幾任天機使就算有心想翻新鎮方鼎,也沒有太大動幹戈。

但沈黎卻在這個時候動手了,還是從天戶司裏倒騰出來的寶石礦産,甚至還收集了些銅鐵礦石,打了重鑄的心思。

這一下就被傅旻拿了個正着。

在朝堂上的聞煥壓根就沒想到沈黎會做出這種事,他在這方面本來就有些轉不過彎,想幫沈黎說話卻被那些言官一口一個大帽子壓下來,還是沈黎給了他一個眼色讓他不要再插手,他才憋屈地閉嘴在一邊站着。

傅旻現在已然被沈黎逼入絕路,拿了這些證據如獲至寶,幾乎是立刻就張羅人把沈黎彈劾了遍。

聞煜明看着那些人對沈黎的抨擊,眉頭皺緊,接着擡手準備讓銀桂拖下去幾個拔沖的言官打上幾板子以儆效尤,卻聽沈黎輕輕咳了一聲。

他動作頓住,目光看向沈黎,沈黎沖他眨眨眼,偷偷比了個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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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煜明的眼睛微微眯起。

沈黎這是讓他……

“本君知道了,”聞煜明打斷那正慷慨陳詞的言官,“沈黎,你有何辯解之言可說?”

衆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沈黎身上。

沈黎不慌不忙,聞煜明賜予過他任何時候都不用跪的特權,于是他微微俯身,笑着說道:“他們說的句句屬實。”

這話讓那些彈劾他的言官臉上一喜,但傅旻的臉色卻凝重起來。

沈黎的厲害他領教過,如今這人乖乖認錯,倒是讓他嗅出了幾分陰謀的味道。

“臣從天機閣而來,幾乎每年都能聽到玉華作為當今第一大國,對鎮方鼎年年精修以彰顯國力,我們越澧有天然的礦産,本就有優勢,為什麽不能在這種事情上和玉華一較高下?”

傅旻一聽他這話,心中有了猜想。

許多天機使在來之前都會有心儀的國家,但未必能被那國家選中。

如今他這麽說,多半是在天機閣想過當玉華的天機使。

傅旻不知道當年天機閣的形勢,但玉華已經當了第一強國這麽多年,想去那裏當天機使的十二地支弟子必然不少。

如果原本他想去玉華,卻最後來了這越澧,那自然是要和玉華較勁,想從虛名上不輸給玉華選的那位天機使。

如此一來,說到底還是為了他的私欲。

傅旻便逮住這個機會,頭頂大義好好斥責了一番沈黎,從越澧礦産關乎民生、到他中飽私囊是為不忠,洋洋灑灑比言官說得還有條理。

最後袖子一甩,以長輩的口吻意味深長道:“沈大人年輕氣盛有沖勁是好事,但做的一些決策只顧自己名聲不顧越澧實際情況,着實有些好高骛遠,君上還是慎重考慮為好。”

這話一語雙關,看似是在說沈黎重修鎮方鼎的事,實際上在點他之前強行将天戶司捆綁民意後執行的一系列政策。

沈黎的臉上露出難堪的神情,對比着此刻的傅旻,有一種自以為是的新人蹦跶了許久終于在老成的前輩面前不得不低頭的感覺。

但在衆臣的視線死角,沈黎又給聞煜明比劃了個手勢。

聞煜明這下攥緊了手。

這是他們之前約定過的幾個暗號。

而沈黎的這個手勢的意思,是嚴懲。

嚴懲誰?

那手勢的最後落點,他指向了自己。

聞煜明深呼吸了一下,從他嘴裏慢慢吐出幾個字:“天機使沈黎——”

他頓了頓,聲線漸冷:“暫停一切天戶司職權,由比計司主持調查此事,調查期間,暫且将沈黎押送至宮獄。”

“君上!”傅旻開口道,“沈黎如今有天戶司官職在身,押入宮獄恐怕不妥吧?”

上次這個姓沈的進了宮獄後如何春風得意傅旻可還記得呢,宮獄在宮內,誰知道是真押還是假押?如果再讓他進宮獄,三言兩語又把君主哄住了可怎麽辦?

聞煜明冰冷的視線落在傅旻身上,緩緩開口:“傅司監所言極是,那麽銀桂。”

銀桂在旁邊感受着聞煜明周身散發的寒意,小心道:“奴才在。”

“你帶人親自将天機使押入天機處,無召不得出宮,好好配合比計司的調查,事情不查清楚一天,沈黎不得踏出天機處一步。”

傅旻聽到這話,內心十分不滿,但還是懂幾分見好就收的,更何況,沈黎被停職、被封在天機處的這段時間,對他來說是一個機會。

一個反擊的機會。

而對于沈黎來說,這是他成為天機使後,第一次成功外宿。

可到了晚上,門被推開,銀桂公公迎了一個人進來。

沈黎眨了眨眼:“子禮哥哥,這深夜落鑰再出宮不好吧?”

聞煜明看了他一眼,銀桂為兩個人斟上茶水,躬身退出去,貼心地關好門。

宮裏落鑰再出宮對別人來說不好,但是自然沒人管得着聞煜明。

聞煜明淡淡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是在問他為什麽要修鑄鎮方鼎嗎?

沈黎開口道:“鎮方……”

“不是,”聞煜明打斷他,“我問的是,為什麽白天的時候要阻止我處理掉那幾個言官?”

沈黎一愣,處理言官?

他想起來白天的時候聞煜明落在那幾個言官身上的冰冷目光,當時他給他打了個手勢,讓聞煜明不要輕舉妄動,他當時以為的是子禮哥哥要出口為他說話,卻沒想到子禮哥哥要處理的是言官?!

“那個……”沈黎小心道,“子禮哥哥,你不是應該問我為什麽要修鑄鎮方鼎嗎?”

聞煜明眉頭皺起:“你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用給我解釋原因。”

他修長的手指在桌子上叩了兩下:“你得解釋解釋為什麽要讓自己陷入險境。”

“富貴險中求嘛,”沈黎脫口而出,然後看到聞煜明的眉頭又皺緊了一分,趕緊上去伸手揉了揉子禮哥哥的眉心,“哎呀我開玩笑的,子禮哥哥你別生氣。”

聞煜明感受着按在自己額頭上的爪子,沈黎現在似乎沒有發覺他這個姿勢再往前一點就要趴進聞煜明的懷裏,聞煜明眸色一暗,他一手把沈黎的手薅下來,卻不放開,一手輕輕地搭在了沈黎的肩膀上。

“站直說。”

沈黎只好站直了身體,和聞煜明解釋道:“子禮哥哥,這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但我現在不能跟你說明白,事情已經按照我預想的發展了,如果順利的話,年前就能見分曉,你願意相信我嗎?”

聞煜明嘆息:“沈黎,重複的話我不想再說。”

聞煜明将權柄交給沈黎的時候就沒想過不信任他。

但他不能容忍沈黎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之前傅旻已經急紅了眼,聞煜明将丹桂派給了沈黎,但這仍然不能讓他安心。

丹桂再厲害也是□□凡軀,會有疏漏的時候,所以聞煜明這段時間一直是讓沈黎住進宮裏,傅旻手再長也伸不到這裏來。

但是現在沈黎主動出來了,甚至還想讓他把他下到大獄去。

讓沈黎出宮住已經是聞煜明的極限了,讓他去獄裏那種地方……

聞煜明閉了閉眼,他想問沈黎,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不喜歡被關禁閉?

當年小孩那心有餘悸地對他說幸好刑罰是在關禁閉的第一天的模樣還讓聞煜明歷歷在目,當初他建湖心塔的時候,充分考慮了沈黎怕被關的特點,塔內從上到下每一層都有有趣的書和奇珍異寶,而從塔內每一層都能四面眺望湖水和宮城的景色,住進去視野極其開闊。

可就算這樣,沈黎看到那塔的時候還是暈倒了。

聞煜明不知道這十一年沈黎在天機閣經歷什麽讓他見到這樣的塔就能暈倒,他猜想可能是他害怕獨處、尤其是害怕幽閉環境獨處的恐懼加重了,所以他沒有深究,直接讓人把塔封了。

沈黎不喜歡的東西,就讓它不存在好了,這不是在歧陽山,這是在越澧,他沒道理讓他的小孩活得不痛快。

聞煜明目光幽暗,他從沒想過和沈黎再相見,可既然沈黎來了,無論他是否準備好,他都不想讓沈黎在越澧再受一點委屈。

“那子禮哥哥,”沈黎被他握着的手微微用力,将聞煜明的手反握住,而另一只手撐在了聞煜明的腿上,身體前傾,看着聞煜明的目光中充滿了興奮和認真,“再再再再多信任我一點。”

聞煜明感覺到沈黎的氣息撲面而來,他一時間身體僵住,眼睜睜地看着沈黎靠近,在他的耳邊帶着一些蠱惑的聲音說道:“再配合我一些,子禮哥哥,我們來玩一把‘請君入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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