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成陽
成陽
或許是歲月叫人成長,李墨的模樣比十一年前看起來沉穩許多,但看到聞煜明和沈黎笑的樣子還是讓沈黎很快想起來,十一年前那個招呼着他們趕緊去看煙花的少年。
李墨跟聞煜明打了招呼後看向沈黎,伸手比了比:“長高不少啊,當年我記得你才到我這裏。”
沈黎只有對聞煜明才會展露出那種稍顯幼稚的神态,對外要維持着翩翩公子的可靠模樣,面對李墨的調侃,他矜持地送了個笑:“李少君,許久不見。”
李墨笑着嘆氣:“孩子長大了。”
一副“孩子大了不讓人逗了”的可惜神情,似乎下一句就要冒出“當年我還抱過你呢”這種長輩過年必備語錄。
可下一刻他對着沈黎擠眉弄眼冒出來的是:“長大了,就得考慮成家立業了哦,成家了才是男子漢!有沒有心儀的姑娘啊?”
行,連催婚催生都出來了。
沈黎有點繃不住,深吸一口氣微笑着裝長輩口氣回道:“李少君也是,長大了不少呢,想來也是适婚的年紀,不知可有婚配?孩子生了幾個了?”
李墨被噎住,看向聞煜明,結果收到了聞煜明的眼刀和帶着“咎由自取”意味的嘲笑。
李墨的臉色哀怨起來:“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李墨戲多的一句話卻讓沈黎沉默了下來。
十一年前子禮哥哥下山,最艱難的時候應該是李墨幫忙度過的,那時候他什麽都做不了。
李墨和聞煜明,确實是從小就關系匪淺的竹馬好友。
哪裏像他和子禮哥哥,認識了一年就分開。
聞煜明敏銳地察覺到了沈黎的狀态,他的眉頭微微皺起看向李墨:“不會說話就不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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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墨聞言氣性上來,可眼睛一轉看到了沈黎的表情,神情一滞,又看看對沈黎小聲說了句什麽把沈黎的臉色又哄回來的聞煜明,頓時目瞪口呆。
他确實聽聞了越澧有關聞煜明和新任天機使龍陽之好的傳聞,但他一直嗤之以鼻,心想那些人懂什麽,沈黎和聞煜明那在歧陽山上是什麽交情,過命的母子(劃掉)情!當年聞煜明那給小家夥暖手的場景他可是歷歷在目,怎麽都不可能是那種什麽龍陽斷袖之情!
所以他剛才用那種話試探一下。
可看着試探的結果,現在李墨不确定了。
沈黎聽子禮哥哥對自己小聲說李墨的黑歷史,說當年他蒙學的時候就不好好學,張冠李戴成語亂用氣得他親外公都頭疼,然後沒忍住笑出了聲。
接着不小心和李墨對上了視線,發現李墨正一臉震驚地看着他和聞煜明。
沈黎眨了眨眼:“李少君……?”
“呃……”李墨幹咳了一下企圖掩蓋自己的表情,生硬地轉移話題,“那什麽,父君讓我來接你們,今天宮裏擺了宴,現在時間還早,他讓我先帶你們去見他。”
聞煜明似乎是知道他察覺了什麽,但只看了他一眼,便颔首道:“那我們別讓長輩等了。”
李墨帶着他們進成陽都城,見沈黎好奇地往窗外開,便笑道:“今天時間有點來不及,等明天帶你上街轉轉。”
沈黎的目光卻落在那些正在施工的河道上:“這是在拓寬河道?不對。”
他放下馬車上的小簾子,轉而要去掀門簾,被聞煜明攔腰抱着坐了回去:“小心別掉下去。”
李墨看着聞煜明跟管小孩子一樣管已經青年模樣的沈黎,而沈黎乖乖地坐在他的旁邊,便又嘟囔了一次:“該不會是真的吧?”
沈黎聽到他的自言自語,但卻沒聽清,于是問了句:“什麽?”
“咳,我說,是加鑿河道,”李墨岔開話題回答道,“澧水的流量這些年有點大,成陽這幾年經常被淹,現在河道不好拓寬,只能加鑿幾道,想在雨季之前把水引走。”
原來如此。
他又問道:“那準備把水引到哪裏呢?”
然後他反應過來,又補充了一句:“哦那個,不方便告訴我的話可以不說。”
沈黎這是習慣性了,他忘了自己不是在任他肆意妄為的越澧,而是在成陽。
聞煜明在國事上沒有任何對他的隐瞞,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對于沈黎給出的建議和方法更是全盤接納,有些看起來荒謬的也從不問一句為什麽。
這種偏聽偏信的程度,任誰都得說一句專寵專信。
而這種河道引流去處之類的地方自然有成陽的天機使和國君來決定,土地風貌算是一個國家的機密,哪裏能這麽輕易地告訴別人呢?
李墨微微嘆了口氣:“明天再說吧,明天帶你親自去看看。”
他說這句話倒是讓沈黎心下一動,難道這次把他們請來是和河道有關?
澧水的發源地是越澧,成陽是越澧下游,如果是因為澧水近些年泛濫的事……那把聞煜明請來也實屬正常。
“诶對了,”沈黎突然想到,“薛城……應該是在這裏當天機使吧?我能去看看他嗎?”
薛城是天機閣裏在聞煜明走後唯一還能和他說得上話的同窗,除去他明哲保身與人為善的态度之外,因為李墨的關系,在後面對沈黎也是比較友善,算萍水相逢的朋友。
但沒過多久薛城就去成陽應令赴任天機使了,可聽聞原本成陽的天機使并沒有到退任的年紀,薛城的應令比較緊急和倉促,沈黎之前有些擔心他,然而沒過多久,他自己就沒工夫去擔心別人了。
提起薛城,李墨臉上出現了一絲為難:“還在當天機使,但是今天……”
沈黎聽明白了:“也是明天再說?”
李墨點點頭。
得,那看來一切都得等見過國君和過完今晚的宴席後再說了。
精致寬敞的馬車吱呀呀走了一路,最終在成陽皇宮裏停了下來。
沈黎跟在聞煜明和李墨後面,身為臣子他原本想和銀桂金桂一起等在門外,但沒想到那位成陽君主卻讓他們都進來。
成陽君主李洵看起來溫厚和善,李墨和他有七分像,只是比起健康年輕的李墨,李洵看起來有些老态和虛弱,似乎在生着病。
但這病并不像聞臨添那樣一看就沒治,屬于如果不把脈,光看“望”是望不出什麽确切的結果的。
“倒春寒,外面冷,咳咳,裏面好歹還燒着一點地龍,咳,別生病了,倒顯得成陽待客不周。”
他像個溫和的長輩一樣用眼神掃過了聞煜明和沈黎。
聞煜明同為君主,但身為小輩,向他行了拱手禮,沈黎正準備行個跪禮,卻被李洵免了。
“都是些繁文缛節,私底下不用這麽多禮。”
李洵擺擺手免了禮,又請衆人坐下,他坐在軟榻上,李墨在他右手邊,聞煜明坐在他左手邊。
李洵似乎很喜歡聞煜明,他拍着聞煜明的手問了問他的生活和身體健康情況,又以過來人的角度提了兩句為君之道,很有長輩的風範,最後視線落到沈黎身上,笑呵呵道:“這位就是小沈大人吧?久聞大名,當年子禮在歧陽山還多得你照顧,現下你又來幫他肅清朝堂,能有你這樣一位能臣,越澧屬實幸運。”
李洵這話說得巧妙,誰都知道沈黎是天機使,但初一越澧宮宴上的事剛發生,他便避免了提及天機閣。
“您過獎了,”沈黎乖巧笑道,“子禮哥哥也待我情深義重,我自然不會辜負他。”
李洵哈哈笑了兩聲:“好,好,都是好孩子!”
接着他又嘆了口氣,對聞煜明道:“要是你母親還在,看到你如此的樣子,想必會又心疼又驕傲吧。”
沈黎聽聞李洵提及子禮哥哥的母親,眉頭稍微皺了一下,他偷偷觀察李洵,李洵看着聞煜明的臉,似乎要從他臉上看出誰的影子。
“只可惜,天妒紅顏,要是她當初沒有……”
李洵的眼睛裏劃過一絲憤恨和不甘,但他的話沒有說完就又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來,臉色也有些疲累。
沈黎心裏似乎猜到了什麽,眼睛微眯。
李墨給他端了茶盞,喝了些水的李洵平複了一下咳喘,看向聞煜明:“子禮啊,這次來成陽,讓享然陪你們多玩玩,多待一段時間。”
聞煜明聞言客氣道:“是想多留一些時日,但是越澧今年新增了天戶司春闱選拔,是首年,小侄得趕回去。”
春闱恩科都是和君威相關,尤其是天戶司春闱是今年首次,聞煜明勢必要出現給沈黎、給新的天戶司撐場子。
李洵聞言坐直了身子:“天戶司是小霁一手創辦,之前的弟子都是她親自挑選,如今選擇通過春闱進行選拔,這……要如何篩選呢?”
聞煜明微微一笑,他拉過了沈黎的手,對李洵道:“您放心,有沈黎在,這些事早都準備好了。”
李洵看了眼兩人相握的手,說道:“有準備好,有準備就好。”
他頓了頓,似乎在猶豫什麽,然後道:“實不相瞞,這次請你來,也是和越澧的天戶司還有天機閣有關,但是……咳咳……”
李洵再次咳嗽起來,坐着說了一下午話似乎很耗費他的心神,他的臉色明顯變得更差了。
“明日再說吧,”李墨低聲勸道,“他們這一時半會又不會走,晚上還有宮宴您需要出席。”
沈黎看了眼這對父子,看起來并不是像之前聞煜明跟他講的關系不好的模樣。
李洵聽了李墨的話,便點點頭:“那你先帶他們去休息,咱們明日再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