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應激

應激

薛城意識到了自己似乎說漏嘴了某件事,他目光在聞煜明和沈黎之間猶疑,聞煜明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等着他給個回答,而沈黎則一臉心虛地給他打眼色。

粗神經的李墨也察覺到了不對,但因為薛城還年輕,自從成為成陽的天機使後,李墨就沒有怎麽關注過那個年末的年冊了。

他笑着想打個圓場:“哎呀,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偶爾一次沒有奪魁也沒什麽嘛。”

薛城拽了下李墨,不是他不想給沈黎遮掩,實在是年冊這種東西是會發到各個國家的,就算只能在天機處看,那些有心挑選下一任天機使的國家肯定會有近些年的記錄,聞煜明要想打聽很容易的。

而且,沈黎那一年可不是沒有奪魁……

“咳,”沈黎幹咳了一聲,伸手拉了一下聞煜明的袖子,“子禮哥哥,那都過去了,那年我因為要執行任務,所以蔣……小夫子,他給我免終考了。”

李墨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那一年沈黎根本沒參加年終考,所以那一年的年冊上沒有他的名字!

聞煜明看向沈黎,沈黎努力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對他乖巧地笑笑:“哎呀,都過去了,子禮哥哥你就別問了。”

聞煜明伸出手,沈黎乖乖地靠過去,給子禮哥哥摸了摸腦袋和臉。

“好,”聞煜明的手最終落到他被碎發遮擋的耳垂上,輕輕撚了撚,“都過去了。”

沈黎這才慢慢送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遮住了那馬上就要冒出來的恐懼,在聞煜明手心裏蹭了兩下。

都過去了,他也這麽對自己說。

給薛城定下了未來發展方向和路線後,幾個人終于暫時放下了些重擔,李墨和聞煜明閑聊,沈黎和薛城去被改造成小廚房的地方幫他打下手做些點心。

成陽君主有意脫離天機閣控制,對天機處的權力一削再削,如今就剩下個空名頭,只給薛城定期發些俸祿,天機處也沒有什麽人再來,薛城一個人在這“吃空饷”也樂得自在,把這裏改造成了自己住的府邸。

沈黎自然是不會做什麽糕點的,他只是在薛城給他使了個眼色後才來到後廚給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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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聞君主面前有些話我不好問你,”薛城将手裏的米糕放進蒸籠,低聲道,“過去幾年你到底怎麽回事?”

薛城下山的時間比較早,後來成為成陽天機使,年終統析上山的時候和沈黎只能遙遙地見上一面,根本沒有單獨說話的機會。

所以有幾次李墨給他說讓他關注下沈黎的狀況,薛城能感覺到是聞煜明想要知道沈黎近況,但他沒有和沈黎近身的機會,只能通過這幾面得出個“還好”的結論。

後來薛城反應過來了,天機閣,似乎在阻攔沈黎和聞煜明聯系。

“越澧之前那個天機使立場微妙,聞君主應該是不信他,”薛城說道,“所以最開始前幾年的時候,他通過李少君托我給你帶過幾次信,你是不是一次都沒有收到?”

沈黎看了眼外面,聞煜明和李墨在喝茶談事,從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兩人的背影。

他搖了搖頭。

薛城眉頭微皺,遲疑道:“你……是不是被閣主他們軟禁了?”

“軟禁”兩個字讓沈黎微微一抖,然後他笑着搖頭:“哪兒有啊,哎呀,我發現你下山之後好像變了很多,以前這種事你都是避之不及的。”

薛城在歧陽山上的時候雖然為人和善,但終究是講究一個明哲保身,什麽事情絕對能不插手就不多管閑事,現在卻對沈黎這樣擔心。

薛城聞言,輕輕嘆了口氣,然後看着門外李墨的背影道:“大概近朱者赤吧,跟在那樣的少君身邊,很難不被感染。”

李墨生在王室,卻是個罕見的善良熱情之輩,唯一的憤怒大概就只有前些年他父親給他帶來了一個一直養在外面的繼母和弟弟,因為在他的認知裏那是他父親一直遮掩的對母親的背叛。

饒是這樣,他也沒有想過要去報複什麽,或許是因為看出來了他這種性子,所以連季家都在他和二少主之間搖擺。

“但是,”薛城伸手按住沈黎的肩膀,在他耳邊輕聲道,“今年的年終天道統析你沒有來,閣主他雖然一直沒什麽表情,但是我能感覺到,在得到你确定不會來的消息時,他是有些生氣的。”

沈黎不由地抖了一下,薛城按住他,繼續說道:“蔣晦找到我,說讓你最起碼給天機閣——給他或者給閣主都行——去個信,服個軟,閣主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或許能……”

“不!”沈黎反應激烈地将薛城推了一下,他的眼中流露出明顯的恐懼,“不,我不……不會回去,不會……”

薛城一愣,沒想到沈黎反應會如此之大,他似乎陷入了某種恐怖的過往。

薛城伸出手,在沈黎後頸的穴位上掐了一下,沈黎瞬間從恐懼中抽離出來,大口喘着粗氣。

薛城趕緊給他倒了碗熱水,又給他遞了一塊糕點,伸手輕拍他的背。

沈黎閉了閉眼,熱水将甜食在口中化開,平複了他的心緒。

“沒事了,”他對薛城緩緩道,“我就是……”

“別去想了,”薛城打斷他,“是我不對,剛才就應該停下的。”

“沒事,”沈黎看向門外,聞煜明似乎若有所覺,轉頭看向他,沈黎露出了一個笑,“都過去了,我現在有家了。”

在這一刻,薛城似乎意識到聞煜明對沈黎來說,意味着什麽。

家和歸宿。

“嗯,”薛城放下心來,他想了想,又說道,“不過最後我還是得提醒一下,雖然天時不好大動,但是近些年越澧沒有派人去參加年終統析,天機閣前兩年沒有對山河社稷大陣做明顯的調整,但今年,我感覺他們應該是動了手腳,你在越澧還是要小心。”

沈黎對他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

薛城嘆息地苦笑了一下:“誰能想到,天機閣最初的存在是為了東章國祚呢,從幾百年前的東章之變,到現在天機閣和玉華勾結,變成了專門為一國牟利的存在。”

“統領天機閣的是人,”沈黎平靜說道,“有人,就有利益糾葛,不過現在這樣,恐怕天機閣也走不遠了。”

如今的局面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堤壩的潰敗也不是一個螞蟻洞造成的。

就想當年轟然倒塌的東章帝國一樣,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麽人或者勢力能經久不衰。

在天機處簡單吃了一些,聞煜明在離開前給了李墨一塊玉珏。

“在城南邊有家書舍,原先是越澧在成陽探子的接頭點,現在已經不用了,但是還保留着能把消息傳回越澧的途徑,雖然你國內政我不打算插手,但是你若是将來有需要的地方,可以傳訊給我。”

李墨手下玉珏,鄭重地對聞煜明道了一句:“謝了兄弟。”

下午的時候,李洵身體恢複了一些,将聞煜明和沈黎喚了過去,果然是講了準備效仿越澧廢棄天機處建立天戶司的事,聞煜明将《四時策》給了出去,又講了一些天戶司的運作方法,李洵聽後着人一一記了下來,這個過程中他既沒有叫李墨參與也沒有叫李勤參與,這讓沈黎的猜測多少有了幾分真。

李洵确實在裝病,可他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裝病呢?現在看起來,李勤和李墨他似乎都在防着,總不會還有個私生子吧?

但聞煜明已經下定決心不去管這件事,兩個人在成陽都城逗留了幾天,給李洵把天戶司的事大概講了講,又不着痕跡地推薦了薛城當《四時策》的解讀和修改的主導後,便準備啓程動身離開。

李洵再三挽留,沈黎和聞煜明用的仍然是第一次天戶司春闱選拔的借口離開。

一行人好不容易從成陽都城出來準備往越澧走時,半途又被李墨攔了下來。

“那個,能不能把沈黎借給我一下,”李墨言辭懇切,“就兩周,兩周後我就把他全須全尾地給送回越澧。”

聞煜明毫不猶豫地冷聲否決:“不行。”

沈黎拽了下聞煜明的袖子:“先聽聽李少君要做什麽。”

“說什麽也不能去。”

聞煜明把他擋在身後,李墨受不了了:“不是,我還能害他不成嗎?你至于跟母雞護小雞似地麽,他都這麽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要不是因為我和薛城準備最近鬧掰,我這次肯定就帶他去了!”

沈黎從聞煜明身後探出頭:“到底是去做什麽?”

“去良懷!”李墨說道,“我們這條河是開鑿通向良懷的,兩邊一起修,最後在邊界打通,但是現在良懷那邊有點難處,所以想請人過去幫忙。”

聞煜明眯起眼:“請你們去和沈黎有什麽關系?”

李墨苦笑:“兄弟,不滿你們說,這次我不能大張旗鼓的去,只能微服私行,這次去是和山河社稷大陣對于這條河影響的事,那邊的天機使有些問題拿捏不準,原本應該是薛城去,可現在我們既然想要鬧掰,他就沒有陪我去的道理。”

沈黎想了想,開口道:“可我畢竟不是成陽的天機使,如果去的話……”

“不許去!”

聞煜明轉過身要攔,沈黎對他安撫地笑笑:“子禮哥哥,我确實挺想去趟良懷的,之前沒有理由,并且風禹盯良懷盯得緊,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聞煜明眉頭皺得死緊:“什麽機會?”

“水稻,”沈黎對他眨眨眼,“子禮哥哥,良懷善種水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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