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挖牆腳

挖牆腳

良懷是小國,招待的自然不如成陽隆重,但也确實盡到了地主之誼。

尤其是宴席用的米,确實吃起來自帶油感,味道比別處的都要美味。

沈黎就稻米事捧了兩句,從鏡臉上的笑容卻淡了一些,嘆了口氣,換上了愁容。

任誰都會覺得這是沈黎拍馬屁沒拍好,但沈黎卻撐着下巴,對從鏡道:“如此好吃的米,如此好的稻子,可不能被外事耽擱了。”

從鏡一愣,他看向沈黎,眼中有一瞬的驚訝:“您……”

“風禹知道了良懷和成陽修河道的事了吧?”沈黎篤定道,“所以現在用瀾河卡了風禹的下游供水,對嗎?”

從鏡看向任宣,任宣擰着眉看向林清源,林清源卻反看向他們求證:“所以才停工了?”

從鏡和任宣對視一眼,任宣有些不快地看着沈黎,而從鏡則問道:“您何以知道的?”

他們都沒有把事情透露給林清源,自然也不是林清源告訴的沈黎,那麽就是沈黎獨自推測出來的。

沈黎晃了晃手中的茶盞,說道:“河道停工是一方面,再一個,就是按照時節來說,現在天氣一天比天暖,要為種春稻作準備,那麽現在就應該灌田了,可我一路走來,兩邊的田地土壤并不濕潤,可見現在還沒做這項工作。而今年春天瀾河并不缺水,所以大概率就是風禹截流了瀾河,既然得到了結果,那麽原因也就好推斷了。”

任宣重重地嘆了口氣,帶着些責怪地看向從鏡:“我早就說了,這件事瞞不住的!”

從鏡帶着恭敬和歉意給任宣倒了茶請他息怒。

沈黎看着這對君臣,從鏡和任宣相比算是晚輩,而良懷并不是像越澧和成陽這樣對天機閣、天機使防備重重的國家,反而他們極度依賴天機使,天機使對于他們來說算是國相。

任宣更是上一任君主留下來的天機使,主弱臣強,從鏡不得不尊重。

“沈大人猜得不錯,”從鏡苦笑道,“風禹背靠玉華,向玉華獻媚進貢,靠着玉華撐腰來盤剝我們。玉華這些年勢力愈發強大,前幾年風禹的少君繼位,娶了玉華的公主作夫人,便自诩是玉華親家,越來越嚣張,對我們良懷的要求也越來越嚴苛,包括上供的米都要最好的全部進獻,還要搭上不菲的錢帛,否則就要用玉華和瀾河威脅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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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鏡說到這裏,臉上已然全是愁容:“到後來我們完全承不住這些過分的要求,所以李少君來找我們的時候,我們一拍即合。”

澧水這些年泛濫,需要挖河道疏散過多的水,而風禹動不動就要用瀾河斷流威脅以種水稻為生的良懷,兩邊的需求剛好互補,便促成了這條河道的挖掘。

“一開始我們确實是在打着幌子修河道,原本再瞞一年,今年年底就能修成功,到時候我們對風禹也能硬氣一些,可沒想到,”從鏡又深深嘆息,“還是沒瞞過他們,他們開春就要斷流,這樣我們的春稻……就沒法種了。”

李墨聽完之後有些氣憤:“春稻多重要,事關良懷百姓民生,那麽多人命,他們怎可如此?!”

他頓了頓,問道:“你們的儲糧能支撐多久?”

“他們大概沒有什麽儲糧了,”沈黎緩緩說道,“風禹連年對良懷壓榨,也不止是為了貪圖良懷的東西,更是為了把良懷牢牢掌控在手中,風禹是不是每年剛好卡着良懷沒有餘糧存糧的量來要供奉?”

從鏡急忙點頭:“是的,他們每年加碼,不論我們再怎麽想豐産的辦法想要留點餘糧,都要被他們要走。”

“這樣啊……”沈黎若有所思,他的目光在任宣和從鏡之間逡巡了一下,說道,“現在正是春種時節,我們越澧連年雨水過于充沛,今年有試種水稻的想法,現在風禹既然要卡良懷的春稻,不如這樣,我們做一下糧種交換?”

從鏡思考了一下,小心問道:“您是說,我們……改種麥子?”

沈黎點頭:“越澧用麥種換良懷稻種。”

從鏡遲疑了下:“種子之事事關重大,沈大人,這件事上您能做決定嗎?”

沈黎笑了:“您放心,這次我來,也确實是為了良懷的稻種而來,種子的事我們聞君主已經全權交給我做決定了。”

從鏡聞言臉上的神情松快了一瞬,但下一刻就見任宣寒着臉拍了一下桌子:“胡鬧!改種之事豈可兒戲?!”

從鏡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沈黎卻不慌不忙,撐着下巴看向他:“那麽請問任使有更好的辦法嗎?”

“立刻停止修建河道才是正途!”任宣怒道,“本來擅改河道就有違天時,君上瞞着我做這件事本來就不對,現在還要錯上加錯嗎?”

從鏡被任宣這麽一吼,臉上又出現了唯唯諾諾的神情,他又給任宣倒了一杯茶想賠罪,卻不想任宣一巴掌把他手裏的茶掀開去,茶盞摔碎在地,任宣站起來瞪了眼在場的人,對從鏡撂下一句:“望君上好自為之!”

然後便拂袖而去。

從鏡看着那被摔碎的茶盞,目光暗淡下來,然後他強撐着笑對衆人道:“我們這裏還有些糕點,李少君和沈大人遠道而來……”

“唔,點心不用了,”沈黎站起身,對從鏡笑眯眯道,“從君主,在下倒是迫不及待地想和您談一下換種之事,實不相瞞,這才是在下此行的主要目的。”

從鏡一怔,他看向沈黎,沈黎那帶着笑的眼睛看着他似乎飽含某種深意,從鏡垂下眼睫,揚起那抹溫潤的笑,無奈道:“那請沈大人移步細談。”

從鏡帶着沈黎和李墨到了一處茶閣,為兩人斟茶,李墨看不懂剛才任宣那樣生氣地離開留給從鏡那麽一個尴尬的場面後,為什麽從鏡還能如此悠然地請他們來這裏喝茶相談?

李墨偷偷看了眼沈黎,沈黎同樣很自然,他便閉口不言,沈黎雖然年紀小,但這種時候還是比他靠譜。

從鏡笑道:“今年的新茶還未上,有些怠慢還請見諒。”

沈黎喝了一口茶後贊了聲“好茶”,接着說了一句:“有的茶是要喝新的,有的則需要像酒那樣,越沉越香。”

從鏡聽後低聲笑了一下,他看向沈黎:“沈大人,你當真決定要與良懷換種?”

沈黎放下茶盞,對他道:“并不。”

這讓李墨一愣,他看向沈黎:“那你方才的提議……”

不是在耍人玩嗎?

卻不想從鏡聽後并未生氣,而是放下茶盞,輕嘆道:“沈大人果然聰慧。”

李墨現在已經暈了:“你們兩個在打什麽啞謎……”

沈黎和從鏡對視一眼,然後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李墨深深地感受到了智商上被碾壓,但又覺得這種好像大家都知道了什麽就他被瞞着的狀況十分不爽。

沈黎伸手拍了拍李墨的肩膀,不賣官司了:“方才在席上你沒聽出來重點嗎?”

“重點?”

“風禹能精準地獲知良懷每年的糧産,并卡着線去要供奉,讓良懷每年糧庫都存不下糧,這每年糧産數當是絕密,除了君主之外還有誰能知道?而從君主和你密謀開鑿新河道,良懷這邊的河道方向一直都瞞得好好的,但是到今年,某人知道了,于是風禹也知道了。”

提點到這份兒上,李墨終于反應過來:“任宣?是他?!他将消息給的風禹?不是,他是良懷的天機使啊,把這個消息告訴風禹?!”

沈黎看向從鏡:“先君在位的時候,是不是動過換天機使的念頭?”

從鏡點頭:“沈大人果然聰慧,确實,當年父君曾和我讨論過挑選天機閣十二地支弟子的事,那時候父君身體尚好,我作為儲君挑選十二地支弟子理所應當,就是因為一句話傳到任使的耳朵裏,讓他記恨我至今,所以才在父君故去,我繼位後,他對我橫挑鼻子豎挑眼,但他是長輩,在良懷相當于相,我作為後輩只能擔着。”

沈黎有些好奇:“是什麽話?”

從鏡卻看着他,那目光中帶着些笑意:“我說,‘比起不想利國只想利己的合格天機使,我更想要那個雖然不會蔔算但其他課目各個滿分的十二地支弟子,等他有機會拿到資格,我一定第一時間讓良懷的天機處令槽空出來’。”

沈黎聞言睜大了眼睛,不會蔔算但其他課目各個滿分?

這個……是在說他嗎?

李墨這次反應很快,危機感瞬間襲來,他萬萬沒想到從鏡竟然曾經看中過沈黎?!

好家夥,想起好友臨別時那冰冷的視線,李墨急忙伸手把沈黎往自己這邊拽了拽,自己則身體前傾,想要截斷從鏡那笑着看沈黎的目光。

看什麽看啊!李墨在心裏瘋狂咆哮,這小子他有主了,有主了啊!我還得全心全尾給聞煜明送回去,你就別想着挖牆腳了好吧?!

就在李墨緊張地準備杜絕一切節(紅)外(杏)生(出)枝(牆)的可能時,沈黎卻端起茶盞,對從鏡大大方方地敬了一杯:“真沒想到當年還真有能看上我這成績的,但是——”

沈黎笑道:“我在十一年前就已經許給越澧當天機使啦,這杯就以茶代酒,感謝從君主曾經的青眼相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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