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宋老

宋老

從鏡含笑回敬,道了一聲“可惜”,接着又惋惜補充:“本來想着若是有可能,待任宣後,能請您來做國相呢,但現在看來,您似乎沒有離開越澧的意願。”

沈黎本想直接點頭,可他又想起了子禮哥哥在聽聞他要來良懷的時候,說的那句“越澧怎麽樣我不關心”,便回了句:“目前是的。”

李墨見兩人終于要結束掉這個疑似撬牆角的讨論,趕緊插進來把話題換掉:“你們方才說的不換種,這個是要打算怎麽做呢?”

“既然已經知道了任使就是那向風禹通風報信之人,那麽後面的事就很好說了,”沈黎緩緩道,“适合種某種作物的土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從篩選種子、到教百姓種植,這需要投入的很多,不是短時間內能完成的,所以我和從君主只是為了給任使一個假象。”

李墨的腦子轉了一下,恍然大悟:“你們需要他将‘兩國要通過換種解良懷春稻無水問題’這件事告訴風禹?!”

一國除了糧食有存儲之外,每年能得的種子也是有定量的,良懷的種子體量肯定小于人口和國土面積都要大它幾倍的越澧,到時候按照等額交換的算法,越澧拿出來部分種子,都夠良懷交換一大部分的了。

一旦他們真的開始進行種子交換,那麽按照任宣給從鏡教訓、風禹貪心對良懷蠢蠢欲動的目的,勢必就會開閘放水,以此來讓這場交換竹籃打水一場空。

“換種的時候我們只需要用一小層麥種在前幾批做些僞裝,任宣自然會信,而等風禹放水,水已到良懷境內,就算他們後來知道受了騙也晚了,”沈黎指了指外面的天空,“況且等那時候汛期就快到了,他們若是不想本國水災,自然也不敢再做截流之事。”

風禹敢卡在這個時間截流,一個就是現在開春,雨水還沒那麽多,再一個就是正值春稻種植的時間,專門讓他們耽誤春種。

沈黎和從鏡的這個方法只需要做做樣子,真正準備的還是稻種。

“等等,”李墨又問,“那也只能騙過今年,明年他們再搞截流呢?”

“明年?”沈黎眨了下眼,“李少君你忘啦,明年從成陽到良懷的河不是就通了嘛。”

李墨這才一拍腦袋:“嗨,你看我這腦子。”

三個人笑起來互敬了一杯茶。

“不過,”沈黎放下茶盞看向從鏡,“您得需要保證任使無法插手耕種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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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鏡點頭:“這個沈大人放心,稻乃我國根本,一直有專人負責,更何況……”

從鏡苦笑了下:“這種下地之事他向來看不上,每次關心的都只是理後的賬目而已。”

這樣說沈黎才放下心來。

李墨則感嘆道:“恕我直言,這要是我身邊有個這麽包藏禍心的臣子,真的是睡都睡不安穩,從君主沒有想過除掉他嗎?”

“從君主不是就因為想着除掉他才惹來他的記恨嘛,”沈黎笑道,“不過現在應該快了吧?”

李墨不解:“快了?”

“确實快了,”從鏡依然笑得溫溫柔柔,“他現在的手伸得夠長,等這件事過去後,我就可以着手收網了。”

李墨一直覺得從鏡一點都沒有國君的強勢,說話也客客氣氣,這讓他以為從鏡是因為鬥不過任宣在伏低做小。

但現在看來……

“其實原本我沒想着這麽快動他的,”從鏡不緊不慢地說道,“畢竟沈大人去了越澧,而我現在還沒有成婚也沒有子嗣,沒辦法上山挑選十二地支弟子,但是現在——”

他頓了頓,看向沈黎和李墨:“初一的時候聞君主算是給我們這些小國打了個樣,我們沒有越澧這樣的底氣,但也确實想着不再受天機閣和天機閣偏袒國家的欺壓之氣,所以也是很想讓天機使這一職名存實亡。”

沈黎心下感嘆,果然初一的事過後,現在各國的心思都浮動起來。

現在連良懷都要暗中去除天機使了。

“但是在這之前,還是有件事需要拜托沈大人,”從鏡對沈黎誠懇道,“我知沈大人确實對我良懷種稻之術有興趣,所以想要用一些優選的稻種和種稻技術作為交換,來求沈大人為良懷作一陣法。”

“陣法?”

“這也是我在當初得知沈大人随聞君主到訪成陽後,一直叮囑清源有機會找您解決的事,”從鏡從袖口拿出一個紙卷攤在桌上,“河道于年底開流,而我需要一個陣法,對這條河真正的走向和流量進行模糊混淆。”

沈黎看了眼輿圖:“您不想讓天機閣或者說外人知道這條河在良懷的走勢和水量,是為了不讓風禹掌控良懷的糧況。”

良懷是為了種稻才引的澧水,這樣會将風禹憑借瀾河對良懷的控制減弱,新河道走的地方那必然就是良懷打算重點開墾種糧的地方,從鏡想要一點點從風禹控制下脫離,勢必不能讓它再掌握自己每年的種糧數和收糧的數。

按道理來說,這對每個國家都是應該保密的東西,可因為天機使制度和山河社稷大陣的存在,讓這件事公開于天機閣,現在天機閣和玉華關系這麽好,說不定早就給了玉華。

“正是如此,”從鏡大大方方地承認,“我并不信任任宣,所以這件事只能請那些并不是那麽忠于天機閣的國家的天機使去做,原本的人選是薛使,因為我信得過李少君的為人,并且成陽的盟國是越澧,這點讓人放心。但現在沈大人來了,并且因為越澧年初那件事,您現在對我來說是做這件事最合适的人選。”

李墨在旁聽得一愣一愣的,他不是第一天和從鏡打交道,但今天也着實讓他認識到了從鏡的行事謀略讓身為儲君的他自慚形穢。

李墨不禁扪心自問,要自己是良懷這樣小國的儲君,能做到像從鏡這樣的程度嗎?

沈黎想了想,道:“我可以為您設計一個分散布置的散陣,然後将布陣方法交由給您,此陣由點成面,這樣既避免了我獲知這條河道的具體走勢,也能達到遮掩的效果。”

從鏡聽後撫掌而笑:“那再好不過了。”

接着他從座位上站起,鄭重地對沈黎行了個大禮:“在此先謝過沈大人。”

這個陣法是沈黎早先在天機閣的陣法古籍上看過後,結合墨夫人在越澧留下的陣法改造的,由于去年剛改陣部署過,所以現在設計出來輕車熟路。

從鏡接到陣法後便着人去準備了,而這事兒正好和越澧與良懷“換種”時間重疊,任宣便将去準備布陣之人認成了要改換土壤為了種越澧麥子作準備之人,以為從鏡一意孤行,氣得許久都未上朝,從鏡低聲下氣地去請也閉門不見,派頭擺得十足。

良懷本與越澧西邊國土相接,但因風禹常年霸道越境控制,導致兩國商貿不通,故而兩國“換種”的種車只能從成陽繞道,就在最後一波種子換來後,風禹開閘放水,将良懷原本“準備種麥子”的地悉數給澆了個透。

“這次多虧了沈大人,”從鏡高興地說道,他與沈黎在稻田間把臂同游,“今年的春稻順利地種下,等第一波稻子豐收了,準給沈大人送過去嘗嘗!”

“那可太好了!”沈黎笑着應道。

李墨跟在他們倆旁邊,覺得這從鏡離沈黎似乎有點太近了,雖然之前沈黎已經鄭重表明了态度,但是他總得幫兄弟把心上弟給看好。

于是他找了個機會擠進兩人之間,笑着和從鏡道:“別等豐收了,從君主不如現在就給沈黎送把種子帶回去。”

從鏡則指了指那稻田盡頭的一排屋子:“喏,我現在不就帶沈大人來選種了?”

沈黎定眼一看,那排屋子有不少兵丁把守,屋子的模樣也不是像普通的民居。

“那是我們良懷的育種房,”從鏡給他解釋道,“今天不但來帶你選種,更是要将一個人引你認識一下。”

從鏡雖然心思深沉,但他對外、對下都是謙和的模樣,且不論他私下手段如何,但并不怎麽擺君主架子,尤其是對那些能臣。

一般君主要讓人來見誰,都是召那人觐見,如今能讓從鏡屈尊纡貴帶着人去見他,那麽這個人一定對良懷來說十分重要。

從鏡帶兩人走到那排房子前,守衛要對他行禮,從鏡擺擺手讓他們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然後輕輕推開門,帶着沈黎和李墨走了進去。

“這批芽發的不好,再選再發!”

“這個……這還沒插地裏就這樣了,不行!”

“這……不是,小四,你這還能不能幹了?天天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蒼老而嚴厲的訓話聲響起,從訓話內容來看裏面應該不止一人,但是從動靜來看……除了那位老者,大概其他人已經被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從鏡的腳步在門前頓住,他對沈黎和李墨無奈地笑笑,然後輕輕叩門,咳嗽了一聲喚了句:“宋老。”

訓話的聲音停滞了一瞬,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門被打開,幾個年輕人站成兩排,一位老者在中間給從鏡行禮:“君上!”

從鏡急忙扶住老者的手臂:“宋老不必多禮!”

等那老者起身,沈黎這才看清,這是個面相及其嚴肅的老者,就從鏡的尊敬程度來看,他應該地位不低,但和那些年輕人一樣,都是普通農夫的打扮。

老者被從鏡扶起來,中氣十足道:“君上今日怎麽……”

他的話突然卡住,從鏡有幾分奇怪,卻見老者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看向了站在他身後側的沈黎。

下一刻,老者便不顧什麽君臣之禮,大步越過他,死死地抓住沈黎的手臂:“你……你是……你是溫家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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