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沙礫不了解自己是沙礫
第6章 沙礫不了解自己是沙礫
陸今也與人交談的态度很平和,跟溫向燭倒是差不多的性子,從不會讓人覺得尴尬。
兩人湊在一塊更是異常和諧,即便是在進餐的間隙說話,也不會出現冷場的畫面。
“我聽觀棋說,你現在是在季氏當總裁助理?有考慮出來體驗點別的崗位嗎?”陸今也問道。
果不其然,溫向燭內心篤定自己猜對了。
這不就是挖人的初步話術嗎?先打探對方有沒有跳槽的意願。
“我……”溫向燭作思考狀。
因為餐位的距離不算遠,店內又偏安靜,所以只要豎起耳朵聽,總能将他們的談話內容聽清個七八成。
“兩位先生,周末我們餐廳的特供甜品裏有花生碎、堅果……之類的成分,如果有忌口的話可以提前告訴我。”
服務員耐心地提醒着,但這兩位打算就餐的顧客似乎心思都不在他身上。
“好的。”季清淮應了一聲,服務員便不再打擾,退到一旁守着了。
事實上,季清淮全神貫注地等待着聽溫助的回答,所以壓根沒有認真聽服務員的提醒。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問題讓他的心一時懸住,格外在意那個未說出口的答案。
溫助畢竟是目前為止,他用得最得心應手的一個助理,如果溫助不想幹了,那他恐怕又要陷入頻繁更換助理的境地中。
這倒也不是因為季清淮太挑剔,往往都是他們實在摸不透季清淮的性子,于是在雙方磨合的陣痛期就覺得壓力太大,不想幹了。
而人一旦習慣了穩定舒适的環境,不想有變動也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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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在意溫助的意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的話,可能……”溫助又開口了。
但這時,店裏恰巧響起悠揚的鋼琴聲,後半句話是什麽他絲毫沒有聽清。
礙于江問竹還坐在正對面,季清淮蹙眉的神情都只存在了兩秒,很快又恢複了原狀,只是心底頗為排斥這不合時宜的樂聲。
江問竹倒沒有那麽在意季清淮的反應,他離溫向燭更近,自然也就聽到了後半句說的是什麽。
他似乎有些忍俊不禁,擡頭看了季清淮一眼,特意低聲揶揄道:“阿淮,看來你的助理真的都幹不久啊。”
他這麽說,季清淮立即就能猜出溫助後半句話大概什麽意思。
其實,溫向燭的原話是:想法我當然是會有的,但目前我在季氏幹得很好,所以暫時不太考慮。
江問竹就聽了一小句,後面的轉折沒有太在意,自然就解讀出了這種意思來。
雖然溫向燭自認為這個拒絕溫婉又體面,但他沒想到,陸今也似乎并不感到惋惜,或者是再延續這個話題談下去。
相反,陸今也表現出了十分理解他的神情,“看來你上司給的待遇并不錯。不過你這樣是不是沒什麽固定的休息日,一切都要跟着上司來?”
“是的。”溫向燭有些愣,不明白對方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你平時都挺忙的吧,那以後我如果約你吃飯,或是找你聊天,你會不會感覺困擾呢?”陸今也朝他笑得一臉無害。
至此,他才算明白,對方的确是欣賞自己,只不過是與情愛關系搭邊的那種。
“原來你約我吃飯是為了這個……”溫向燭放下手中的餐具,看向陸今也。
他不自覺地在腦海中将陸今也和季清淮放在一起,對比了一下。
陸今也的優勢似乎很明顯。他不會時不時冷臉,情緒更穩定,長相雖然不如季清淮出衆,但卻是毫無攻擊性的帥氣,讓人看着很舒服。
交談伊始,溫向燭也以為陸今也和自己是差不多的性格。
但随着話題的深入,他不難發現相較于自己,陸今也的溫和看上去要更自洽一些。
因為被親生父親家暴帶來的傷痛,溫向燭的內心其實一直不算從容。
所以他展現出這一面,更多是為了不與任何人産生矛盾,以此避免沖突與麻煩。
而陸今也不是,他是相當成熟的,對于任何事都有可以處理好的自信。
單論性格而言,他這樣的人的确更适合自己。
其實他也控制不住讓自己去想與季清淮那些溫存的片段。
短暫的鸠占鵲巢後,他難免會産生依戀情緒。
但沒辦法,此刻他只能用更适合這個理由,讓心底的天平更偏向陸今也,以此蓋過他對季清淮一直遮掩住的感情。
萬一相處過後,陸今也會更讓他心動呢?
“我不會覺得困擾。”溫向燭朝他笑笑。
“你笑起來很好看。”他的誇贊反倒讓溫向燭莫名害羞起來。
他對着溫向燭看呆了,又忍不住出聲:“真的很可愛。”
“但是……”陸今也遲疑了一下,“我一直想問,坐你身後那桌的人是不是認識你,不然他怎麽總看我們?”
溫向燭被他問得發懵,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正好對上季清淮不悅的視線。
對視的瞬間,兩人都有些慌張,溫向燭快速避開,回過頭向陸今也解釋:“是我上司……”
“啊?”陸今也沒有料到會這麽巧,随即又問:“那你需不需要去打個招呼?”
溫向燭面露難色,其實按照他以往妥帖的處事風格,對視的瞬間就會順勢站起身打招呼了。
可現在,他是真的不想去面對,卻又不得不面對,“算了,我還是去和他打個招呼吧。”
溫向燭起身,佯裝鎮定地走到季清淮的身旁,“季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您。”
他之前已經将“您”改成正常的“你”了,可自從去莊園那天過後,又變回了尊稱。
季清淮下意識皺了眉,擡眼看他,“真巧。”
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所幸江問竹開口打破了尴尬:“溫助是和男朋友一起來吃飯的嗎?”
“不是男朋友,我單身。”溫向燭如實回答。
“看你們聊得很開心,那應該快成了吧?”江問竹開口的間隙,視線卻停留在了季清淮的臉上。
“沒有。”溫向燭簡短地回答了一下,畢竟這屬于個人隐私,沒必要過多透露。
但江問竹卻注意到,聽到回答的瞬間,季清淮的眉宇明顯松散了些。
既然目的達成了,江問竹便說:“那你快回去吃飯吧。”
溫向燭點點頭,“那我先回去了。”
“阿淮,你不是挺欣賞溫助的嘛,幹嘛這麽冷淡?”江問竹饒有興致地開口問道。
他能在季家擁有現在這個地位,當然離不開天生敏銳的觀察力以及種種盤算。
對于季清淮,他心底清楚,自己已經将這個人吃得透透的,所以現在才懶得再去裝模作樣地讨好。
但要是有什麽變故會威脅到他的利益,他便要好好審視一番了。
“什麽欣賞,不過是個助理而已。”季清淮沒有擡頭與他對視,只是嘗了一口剛上的甜品。
“是嗎?”江問竹不鹹不淡地反問了一句,轉而又将問題放回眼下,“那甜品好吃嗎?”
他用勺子叉開一塊,卻沒有放進嘴裏,反而是将其碾碎在盤子上。
“挺好吃的。”季清淮回答道。
江問竹低頭看了一眼,花生碎應該和堅果碎混在了一起,看不出分別來。
于是他又嘗了一口,也沒吃出明顯的花生味。
他将錯就錯地用自己的勺子喂到季清淮嘴邊,“啊——”
季清淮下意識張口,沒有猶豫就吃了下去。
果然他剛剛的心思都不在這裏啊。
江問竹心底冷哼一聲,面上卻依舊晴朗,“難得有你喜歡的甜食。”
季清淮倒不是喜歡,只是想借此避免和他繼續讨論罷了。
另一邊回到餐桌上的溫向燭也沒了再吃下去的心情,便主動開口道:“附近好像有個出名的夜市,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陸今也自然是樂意,跟着一同起了身,“好啊,那走吧。”
兩人離開自然還是還要經過季清淮那桌,溫向燭便主動與他們道別,“季總,那我們就先走了。”
季清淮看他一眼,點了點頭,卻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眩暈。
溫向燭本打算和陸今也并肩離開,但又想起什麽似的,猛地轉了身。
“季總,您還好吧?”他甚至比季清淮自己還要先發現不對勁。
因為剛剛道別的那一眼,他注意到了季清淮脖子裏剛起的紅疹。
過敏反應極快,季清淮的腦袋變得不清醒起來,面部也逐漸出現了大面積的紅疹。
江問竹驚呼出聲:“怎麽回事,今天有什麽餐品是加了花生的嗎?”
服務員一時有些慌張,“先生,我剛剛有提醒過的……”
“怪我們沒聽清。”江問竹說着,起身想要到季清淮身側。
但季清淮早已呼吸急促起來,被溫助的手觸碰到皮膚後,就緊抓住不肯放了。
溫向燭焦急地轉頭,“你們別愣着,打個急救電話啊。”
陸今也還算理智,發現不對勁,就已經快速撥出了號碼。
有家醫院離得還算近,應該費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到這。
即便溫向燭心底清楚,看着季清淮迅速腫起來的臉,卻還是不可避免地慌張起來。
“沒關系,醫護人員應該很快就能來。”他的聲音有些發顫。
相比之下,江問竹倒是像個局外人。
但他也借此徹底理清了局勢,看來這兩人關系果真不一般。
否則季清淮這樣的人,怎麽會拉着一個助理的手不肯放。
救護車的響聲越變越近,陸今也便幫着将人送到了門口。
“我們只能有一位家屬陪同,請問你們誰去?”醫護人員例行公事地問道。
溫向燭這才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尴尬的境地。
偏偏季清淮又不願意放開他的手。
“你先去吧,一會我開車到醫院接你。”陸今也雖看不清這混亂的局勢,卻知道事情的輕重程度。
“既然他不肯放手,那你代替我陪着吧。”江問竹也出聲了,“一會我會讓司機過來送我去醫院的。”
“好了,快上車吧。”醫護人員催促道。
溫向燭只好跟着上了救護車。
輸上液後,季清淮的呼吸明顯平緩了不少。
但臉腫一時也消不下來,所以他依舊睜不開眼,只是嘴裏念念有詞。
溫向燭聽不清,只好将耳朵湊近了仔細辨別。
“把我的,小熊,給我……”
雖然斷斷續續的,還有些大舌頭,但溫向燭依稀能辨別出他在說什麽。
小熊?
他床頭那只舊舊的玩具泰迪熊?
溫向燭并非沒對那只熊的由來好奇過,但卻一直沒問。
于是便開口問道:“要小熊幹什麽?”
季清淮意識模糊,卻能回答他的問題。
“小熊會陪我說話。”
溫向燭聽不明白他在說什麽,也不理解玩偶怎麽可能會陪他說話?
“我陪你說,你別擔心。”溫向燭只好認為是他神志不清,于是抓住了他的手,低聲哄騙道。
即使再漂亮的臉,過敏後,都會顯得有些可怖。
但溫向燭緊盯着他的臉,卻生不出一絲嫌棄的念頭來,反而覺得他可憐。
當初也是因為無意撞見季清淮渴膚症發作的樣子,生出了心疼、想要幫助他的念頭,從而才有了前段時間的牽扯。
否則,他們應該永遠只會做一對正常的上下屬吧。
甚至,季清淮根本都不會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