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海岸線蜷縮如一張弓
第54章 海岸線蜷縮如一張弓
林晚晴從海島回來的飛機剛落了地,就接到了季清淮的電話。
“現在?我身上還穿着花襯衫。”她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訝異。
陸觀棋不知道她在打什麽啞謎,乖乖地拿着兩個人的行李箱,百無聊賴地觀察着身側的行人。
林晚晴挂斷電話後,心情頗好地從陸觀棋的腦門上将自己的墨鏡取了下來。
“幹嘛去?”陸觀棋好奇問她。
林晚晴的司機早已在機場外等候,等兩人坐上車後,她才開始解釋:“去賣股份,季董要給我打錢了。”
陸觀棋看得出她心情很不錯,試探道:“老的還是小的?”
林晚晴沒預料到她會這麽問,畢竟也是跟自己朝夕相處幾十天的人,難道看不出自己和季清淮的合作關系其實很穩固嗎?
“你覺得我和季清淮關系不好?”她反問道。
“原本覺得是很不怎麽樣,但你又說他幫忙解決了你爺爺,現在不太确定了。”陸觀棋老實道。
林晚晴淡淡地笑了一聲,“我們林家遷居國外十幾年,我和他一直有保持聯系。”
“沒想到吧?”
陸觀棋感覺這兩個人脾氣都蠻古怪的,看上去完全做不了朋友啊。
“你記不記得我說小時候他不幫我那件事?”林晚晴開口解釋。
陸觀棋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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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發脾氣,被爺爺訓了幾句,跑到陽臺上扯着嗓子幹嚎,你猜我發現了什麽?”林晚晴的語氣突然變得神秘。
陸觀棋搖搖頭,一臉茫然。
“某個外表看上去很正常又乖巧的小男孩,正躲在角落裏偷偷掉眼淚。”林晚晴嘆息一聲,“狼狽得很,當時我差點把他從陽臺上踹下去。”
“你小時候就這麽愛憎分明?”陸觀棋忍俊不禁。
“我只是怕他鼻涕眼淚弄髒我的裙子。”林晚晴扯扯嘴角,“我沒記錯的話,那天應該是他第一次看到了那個私生子弟弟,那時候季宸羽就被寵壞了,對他又打又罵。”
“季清淮不受父母寵愛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吧?”林晚晴後知後覺自己好像說得太多。
“那倒是。”陸觀棋八卦的神情轉為皺着眉頭的嘆息。
“那你當時安慰他了嘛?”
林晚晴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他不幫我作證,我還安慰他?我走上去補了兩腳。”
陸觀棋的神色一僵,果然大小姐的思維在幼崽時期也和別人不同。
“就那窩囊勁,被欺負得都差點破相了,結果一句話都憋不出來。還是後來我才從爺爺那知道,他那時候其實還有一些語言障礙。”
林晚晴的神情一轉,帶着幾分無奈,“搞得我補了那兩腳之後,感覺很愧疚。”
她別扭地扭過頭,“不然你以為他有時候身上那股刻薄勁是跟誰學的?”
陸觀棋恍然大悟,“是你!”
“我暗地裏帶他玩了兩年,直到後來爺爺帶着我去國外,他沒來送我,我還想着臭小子挺沒良心的。不過後來打電話,聽一直跟着他的司機孫叔說,那天他又躲起來偷偷哭了,還被我笑話了好久。”
“你們,原來真的是朋友……”陸觀棋覺得這個事實虛幻得不太像真的。
“你不該誇我人美心善嗎?”林晚晴哼了一聲,“否則他到現在都還只會是個任人拿捏的軟包子。”
難怪兩人身上那股勁,細細回味起來還真是如出一轍。
陸觀棋立馬順着她的毛誇了兩嗓子,哄開心了又問:“不過季清淮的資産不是還沒有那麽多嗎?你難道真打算打骨折賣給他?”
“你當我是零售商啊?股份還搞賤賣。”林晚晴推了推她的腦袋。
“早在季承延出價之前,季清淮出的價格就已經是他的兩倍了。”林晚晴淡定地捋平自己的花襯衫。
兩倍聽上去似乎也沒那麽很誇張,可陸觀棋知道基數有多大,自然也知道再乘以二,那豈不更是天價?
“傍上富婆了!”陸觀棋摟住她的腰,将她剛捋平的襯衫又弄亂了。
林晚晴面上嫌棄地去推她的腦袋,實則壓根沒使什麽力氣,狀若無心地打探:“我記得剛認識你的時候,你似乎還有個暧昧對象?”
話題的跨越略大,陸觀棋愣了愣,甚至回憶了一下。
“你說那個啊?認識你沒幾天我就發現他還有其他暧昧對象,趕緊踹開了。”陸觀棋解釋道。
林晚晴心情頗好,也沒回答,只是跟司機交代,“直接送我去季氏吧,不用先回家了。”
陸觀棋吓一跳,“你帶我一塊去?我倆這花襯衫也不換掉嗎?”
林晚晴一向随心所欲,“你知道今天有誰在嗎?”
“季承延?”
“季宸羽也在。”林晚晴語氣裏透出些厭煩,“我懶得特意換身衣服見他們。”
“你之前和季承延談好了要将股份賣給他,今天打算解釋呢?”陸觀棋有些擔憂。
“做買賣講究的是合同,又不是承諾。”林晚晴戴着墨鏡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陸觀棋居然有幾分不可避免地被大小姐帥到了。
半小時後,兩人穿着同款花襯衫,配套花短褲,腳蹬人字拖,接地氣到險些連保安那關都沒過得去。
如果不是碰到了正好到達的季清淮和溫向燭,恐怕還得費點心思。
電梯裏,季清淮淡淡開口:“你還真穿得像個撲棱蛾子一樣就來了?什麽品味。”
其實衣服是陸觀棋挑的,她低着頭不語,一不小心就被攻擊到了。
林晚晴摘下墨鏡,轉頭看了溫向燭一眼,“你不是也買了兩件帶回來?看到沒,季清淮說你品味太差,下次可不要當情侶裝穿出來了。”
溫向燭擡眼看她,感覺兩人都很莫名其妙,但還是好脾氣地點點頭。
林晚晴一招制敵,季清淮不再損她,而是控訴地看向了溫向燭。
畢竟溫向燭病了幾天,那帶回來的衣服也就一直被兩人忘卻了,看都沒看一眼。
電梯層數逐步攀升,季清淮扭頭看向陸觀棋,“你不好奇她以前的事嗎?”
陸觀棋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誠實地點頭,“挺好奇的。”
“等過兩天一起吃頓飯,我和你展開講講。”
林晚晴的神色出現了一瞬間的僵硬。
在場的人都已心知肚明,季清淮和林晚晴其實是十多年的朋友。
即便如此,對于他們的相處模式也還是不太習慣,畢竟這兩人一開始裝不熟都裝得那麽逼真。
沒想到在挑釁彼此方面也是這麽旗鼓相當。
沒人知道,其實小心眼的季清淮這是在報海島上林晚晴不遵守諾言的仇。
電梯抵達頂層,再走幾步路就能到會議室。
四個人就沒有一點要辦正事的樣子。
林晚晴帶着陸觀棋先一步踏進會議室的正門。
季承延入眼的就是如此将會議當作一場兒戲的裝扮。
他下意識皺眉,但礙于自己還要和對方簽署合同,又硬生生擠出一個笑容。
“季叔叔。”林晚晴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畢恭畢敬地拿出對待長輩的态度來,“剛旅游完回來,聽說你找我有事,衣服都沒換我就來了。”
季承延聽到這話,瞬間心裏那點不舒服都沒有了,只覺得對方到底還是個有教養的後輩。
“身後這位是?”季承延疑惑道。
林晚晴面不改色地應聲:“哦,這是我助理。季叔叔你也是知道的,我爺爺管我管的嚴,就找了個助理随時跟着我,大家可以當她不存在的。”
她這麽說完,大家的注意力自然也不會放在陸觀棋身上了。
陸觀棋在林晚晴的身側坐下,暗自松了一口氣。
季承延神情很松散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桌面。
季宸羽坐在他身側,難得一見的乖相。
林晚晴多少猜出了今天這個會議的目的,嘴角的笑更壓不住了。
連帶着往日她都不屑于多看一眼的季宸羽,此刻似乎也變得可愛起來。
當然,是可愛的蠢貨。
她漫不經心地在桌子下方玩了一會陸觀棋的手,季清淮這才慢悠悠地走到她身側坐下了。
季清淮的不準時很顯然招致了季承延帶着怒火的視線,尤其是看到溫向燭跟着坐在了自己的對面之後,他更加氣笑了。
“你是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季承延這次沒有直接質問季清淮,因為他知道季清淮自從繼承了股份之後,已經完全不懼怕自己了。
所以他得先挑個軟柿子捏一下才行。
溫向燭剛剛病過才痊愈,看上去沒那麽精神,有些蔫蔫的。
季清淮都沒來得及開口維護,溫向燭自己就先咳嗽了兩聲,而後慢條斯理地開口:“我和阿淮打算結婚了。”
他這話如同平地驚雷一般,不用說季承延了,就連林晚晴和陸觀棋都側目看了過來,神情裏或多或少的帶了些震撼。
顯然大家都不知道這件事。
其實連季清淮本人都完全沒聽對方提過,雖說他暗地裏有些動作,可兩人到底是還未開誠布公地,放到明面上談。
“倒是你?”溫向燭并不顧及其他人的神情,恬不為意地轉向季宸羽,“一個私生子怎麽也來了?”
說罷,他輕哼一聲,又略帶了些笑意。
聽上去語氣弱弱的,實則很懂得攻擊敵人最薄弱的地方。
季承延和季清淮的關系顯然是沒有修複的可能性了,季承延自然也就只能與季宸羽來扮演一對好父子。
季承延從父親越過自己,直接将遺産交由季清淮繼承的那時候,心底對于這個兒子就已經開始懷有了恨意。
畢竟季清淮不是什麽愛情的結晶,只不過是他為了從老爺子手裏拿到自己的股份而被迫完成的任務罷了。
可即便他将愛都給了季宸羽這個兒子,他卻唯獨給不了季宸羽名分。
溫向燭也不直接攻擊季承延,反而是學着季承延一樣,轉而去戳了季宸羽的痛點。
季宸羽顯然就好激怒得多了,他立即跳腳起來,“你一個破助理上位,也敢來挑釁我了?不管怎麽說,我身上流着季家的血,季氏就有我的一份。”
“季清淮那麽愛你,怎麽不見他把季氏分你一點呢?”季宸羽感覺自己也回擊到了他的痛處,“你不過是個附屬品,還沒資格在我面前叫嚣。”
可溫向燭并沒有如料想一般被他激怒,反而是看了一眼季清淮,兩人莫名其妙地相視一笑。
“你好像也沒和我提過要做財産公證?可你爸爸的私生子似乎很着急。”溫向燭主動牽住他的手,“你不做的話,豈不是以後都要分我一半了?”
“這可怎麽辦吶?”溫向燭一臉愁容地問季清淮。
季清淮很配合地搖頭,“不需要做,我的就是你的。”
“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子,連股份都沒有,你聽他的做什麽?”
季宸羽氣得拍案而起,還想反駁什麽,但季承延已經拉住他的衣角,呵斥道:“像什麽樣子,你這樣我怎麽放心叫你繼承我的股份?”
季宸羽憋悶地坐下,局面也不再吵吵嚷嚷的。
季清淮挑了挑眉,看來季承延倒是真的打算将自己的股份日後都留給這個私生子。
所幸的是,季老爺子在意外去世之前,就已經知道了季宸羽的存在,即使當時季宸羽還僅僅是個胚胎。
這倒也多虧了他的那個媽媽,以為自己也懷上了季家的血脈,就背着季承延鬧到了季老爺子面前,企圖給自己的孩子掙個好人生。
可她沒想到,季老爺子心裏門清,只認季清淮這一個繼承人。
時至今日,季承延恐怕都還以為自己當初将這個私生子瞞得很好,季老爺子并不知道。
否則他也不會想不到,以季老爺子的心眼,對財産的分配一定不簡單。
當初季老夫人生下季承延都是經歷了種種困難,身體已經不适合再受孕。
季老爺子心疼得緊,早早做了結紮手術。
季承延仗着自己沒有任何兄弟姐妹,從小到大都是嚣張慣了,一度将季老爺子氣得甚至想再領養一個孩子重新培養。
季承延指望不上,季老爺子一個人管理着季氏,自然沒有精力再親自去挑一個孩子,培養成一個完美的繼承人。
于是他開始寄希望于下下一代。
季清淮剛剛出生的時候,季老爺子就已經替他安排好了一切。
只是可惜,季老爺子并沒有能親眼看着季清淮長大。
如果季老爺子今天依舊還身體健朗地活着,或許對于季清淮來說,一切都将是天翻地覆。
他那些完全沒必要經歷的痛苦,都會成為全然相反的幸福。
可惜沒有如果。
季清淮看向季承延的眼神已經與陌生人再無異。
“今天你把我們叫來這裏,目的是什麽?”
他開口,不想再季承延身上過多耗費時間。
“你媽把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已經給你了?”
內部之間的股份轉讓可以不經過其他股東的同意,所以季承延雖然沒有直接參與這件事,但心裏還是有數的。
此刻,季清淮的實權突然超越了他,所以對于林晚晴的那百分之三十,他勢必要拿下。
季承延心底很清楚,季清淮的資産還并不多,完全不是自己的對手。
所以他絲毫不慌張,慢條斯理地說出了聚集衆人的目的:“既然你也沒有真心将我當成你的父親,那麽我今天就要告訴你,以後小羽會是我財産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聽到他說出這句話,季清淮這段時間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他壓住了唇角,神情不明。
“我打算将百分之五的股份先轉讓給小羽。”季承延終于說出了他的最終目的。
他當然不傻,如果等林晚晴的股份賣給了自己,季氏就只剩下兩個股東了。
屆時他再想将股份轉讓給季宸羽,就需要得到季清淮的同意。
而現在提出來,就是想借着林晚晴還在,先将這件事情板上釘釘。
只要林晚晴同意了,那麽日後季宸羽就不再算是外部人員了。
季清淮不出意外地皺眉,“我不同意。你将股份轉讓給私生子,完全就是不尊重爺爺和奶奶的意願。”
季承延當然料想到季清淮會不同意。
他并不在意季清淮的說法,轉而看向林晚晴。
“晚晴啊,叔叔想聽你的意見。”
林晚晴一直夾在中間,終于開始發揮作用了。
她先是打量了一眼季清淮,還是那副和他明顯不和的模樣,慢悠悠地開口:“我不反對。”
季宸羽聽得眼前一亮。
看來那天江問竹帶他看的不假,這兩人完全不對付。
季承延一副穩操勝券的姿态,友好地表示:“一會叔叔會讓助理将合同送過來,我們今天就簽了。”
林晚晴點點頭,将兩人的交易擺在了明面上。
季清淮的表情自是陰沉着,他陡然開口道:“既然如此,我将名下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贈與溫向燭,當作他的婚前個人財産。”
一瞬間,空氣都冷了下來。
季承延回過神來,怒拍桌子道:“你瘋了?你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給一個外人?小羽他好歹算是你的弟弟!”
季承延顯然是以為季清淮這是在和自己拼狠。
即使那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是在季清淮手上,可真看他這麽輕易地要送給一個外人,季承延當然不會樂意。
季清淮也不理會他,轉頭看向林晚晴,“你不是和我過不去麽?我的股份讓給別人,你沒理由不同意吧?”
說實話,這件事情真正提前知曉的只有林晚晴一個人,此刻卻還要配合對方眼戲。
而除了她以外的其餘人,包括溫向燭,自然都是沒有猜到季清淮會這麽……瘋狂。
那可是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不是百分之三,也不是百分之十三。
這也變相證明了季清淮做出這個決定的真心。
其實在這之前,溫向燭或多或少察覺了一些。
從晚上入睡前他會和自己講有關季氏的很多事務開始,以及他透露出要親自教自己的時候,溫向燭就猜出了大概。
但他沒猜到的是,季清淮一出手,就是整整百分之三十。
這意味着……溫向燭即将成為與季承延平起平坐的股東。
當然,如果季承延真的将股份分一部分給季宸羽的話,那溫向燭的話語權甚至可以比他還要大。
“阿淮……”
溫向燭下意識在桌子下面捏緊了季清淮的袖口,似乎是想要勸他不要沖動。
可季清淮轉過頭來,朝他神色如常地笑了笑,随即将他的手反握在手心裏。
溫向燭驟然提升的心髒頻率逐漸平複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全然保護着的安全感。
溫向燭知道自己并不笨,只要季清淮耐心教,他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能比季承延和季宸羽兩父子要強。
這對于季氏而言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他迅速調整好心态,并不再為季清淮超出自己預想之外的付出而惶恐。
“我看你真是昏了頭了!”季承延心頭一股怒火襲來,順手抓起手邊的文件夾朝季清淮的腦袋扔過去。
季清淮還未反應得過來,溫向燭就下意識伸手替他擋住了。
季清淮甚至還沒來得及關心,溫向燭就收回胳膊看向季承延,眼神裏竟帶着些嘲諷的意味。
“季先生,現在我好像明白為什麽你的父親寧可寄希望于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嬰兒,也絕不将你當作繼承人了。”溫向燭冷哼一聲,“看來他早就知道爛泥永遠扶不上牆。”
“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阿淮身側,告訴全世界,我是他此生唯一的愛人。但你的兒子可以嗎?他敢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堂而皇之地介紹自己是你的私生子嗎?”
“既然他都能得到股份,那我憑什麽不可以?”
偌大的會議室一時間靜得出奇。
溫向燭看上去只是個沒什麽脾氣、極易拿捏的人。大家自然沒有設想過他會伸出手護着季清淮,也沒有想過他能說出這樣強硬的話來。
唯獨季清淮沒有任何露出任何驚訝的情緒來,他的眼神只是落在溫向燭的那只胳膊上,低頭看了看,心疼那個留下的紅印。
而陸觀棋想到的,是那個曾經面對親生父親的暴虐,毫無還手之力的溫向燭。
在這一秒鐘之前,陸觀棋對于季清淮這個人,其實并沒有多大的感覺。
畢竟之前江問竹的那場鬧劇讓陸觀棋對季清淮甚至有些讨厭,真正接觸到這個人之後,才算改觀了一些。
但此刻,陸觀棋直觀地感受到了一個明媚的愛人所帶來的魔力。
不僅是因為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叫她大跌眼鏡。
而是因為溫向燭的反抗。
那個總是穿着長袖遮擋傷痕,小心翼翼地與所有人保持距離,不敢交任何朋友的溫向燭在她的記憶中突然變得模糊而久遠。
他和季清淮牽住彼此的手,似乎已經一起走出了那個灰暗苦澀的十七歲。
“我同意。”林晚晴鎮靜的嗓音打破了所有人各懷心思的場面。
季承延瞪大了眼,險些話都說不清,“你……你說什麽!”
“我說我同意啊。”林晚晴低頭撿起剛剛從文件夾中飄落的一張合同。
“你!你爺爺怎麽就将股份給了你個毛丫頭!”季承延顯然是氣得體面都不顧及了。
“季叔叔,我二十六歲,目前還持有季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我想應該還不需要你來質疑我的決定。”林晚晴漫不經心地回答,似乎這對父與子的世紀大戰并未影響她分毫。
既然季承延都不裝了,她又何必再繼續裝得恭敬下去。
“倒是季叔叔,怎麽這張拟定的合同上,價格和我們原本談好的不一樣呢?”林晚晴似笑非笑的拿着紙朝季承延晃了晃。
季承延顯然不覺得自己有錯,“我出的價格本來就遠比你手中的股份價值的要高。況且除了我,誰還會買得起?”
他顯然是吃準了林晚晴只能将股票賣給自己,畢竟沒人會和錢過不去,難不成還能打骨折賣給季清淮嗎?
“季叔叔,這可是你先不講契約精神的,事後可不要找媒體大肆辱罵我哦。”林晚晴将墨鏡一推,滑落至鼻梁上,轉頭沖季清淮笑着伸出手,“合作愉快,季董。”
這一系列動作,季清淮哪裏看不出她是孔雀開屏給誰看,扯着嘴角和她象征性地握了握手。
直至此刻,季承延都還覺得季清淮買不起這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而林晚晴是在騙自己。
季清淮敲了敲桌面,會議室外的秘書推門而入,俯身遞上合同。
林晚晴拿着筆利落地一簽,季承延這才明白,兩人的交易已然生效。
“你哪來的錢?”季承延想不明白,難道林晚晴真的心甘情願地降價賣給季清淮?
季清淮笑笑,“爸,你要是知道季氏所以對于爺爺的資産來說,不過三分之一,會不會很後悔年輕的時候沒有擔起繼承人的職責?”
秘書應聲,又将一份正式的遺囑遞到了季承延面前。
他握着紙,看到多出來的那一長段,依舊感覺一切都是季清淮演的一場戲。
他的視線下移,觸及到那句話,還是難以置信地擡眼看了看季清淮。
[若季承延先生不遵守當事人意願,産生将季氏的資産轉讓給私生子的任何想法,則即刻喪失分得當事人其餘遺産的所有權利。]
“爺爺的律師就在門外,有什麽不懂的,你們大可以好好交流一番。”季清淮起身,“明天我就會繼承爺爺的其餘財産,我想爸你應該就不用出面了。”
“畢竟……”季清淮故意沉吟片刻,又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來,“又沒你的份。”
季清淮拉着溫向燭朝外走,也不知道是在急什麽。
“你就這麽走了嗎?”溫向燭不解地回頭。
畢竟林晚晴和陸觀棋還沒跟上來。
“她都二十六歲了,會獨立行走了。”季清淮心情頗好。
“下次不要再傻乎乎地伸手替我擋,幸好只是一個文件夾,萬一他砸個煙灰缸來,你手不要了?”季清淮拉過他的手臂,放在掌心摩挲。
雖然聽上去很不滿,但似乎語氣裏又帶了幾分暗爽。
溫向燭當然知道他在暗爽什麽,但還是配合地說出口:“我想保護你,況且也沒有下次了不是嗎?”
季清淮一愣,感覺他想得比自己還要多一些。
确實沒有下次了,遺産已經穩穩地由季清淮全盤繼承,除了季承延原本就擁有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哦,現在已經成了百分之二十五。
想到這,季清淮倒打算想看看,事已至此,季承延是否還要将那百分之五的股份轉給季宸羽。
畢竟他們可是在季清淮面前演了近二十年的父子情深,叫季清淮怎麽能不期待?
“我們先去把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轉到你名下。”季清淮終于說出了急匆匆走出來的真正目的。
溫向燭被他牽着朝車子走過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反倒是季清淮,一反常态的興奮,上車就開口給孫叔漲了工資。
“明天就給季氏的所有員工按比例上調工資。”季清淮又開口道。
孫叔受寵若驚,“少爺,這是有什麽好事啊?”
孫叔當然不會知道剛剛都發生了什麽。
溫向燭看着季清淮一臉遮掩不住的燒包樣,忍不住扭頭看向窗外,掩飾自己的笑意。
“孫叔,我要結婚了。”
下一秒,傳入耳中的,季清淮飄飄欲仙的聲音,讓溫向燭又忍不住轉回了腦袋。
“啊?這麽快?”孫叔顯然被這個消息砸懵了,回過頭看了一眼溫向燭。
“你……”溫向燭原想說自己只是為了氣季宸羽才那麽說的,誰知道季清淮就當了真。
“你怎麽不向我求婚,就直接默認我同意了?”季清淮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甚至說出了這番話。
孫叔聽得神情複雜起來,古怪地透過後視鏡看了好幾眼,似乎是在努力分辨。
“你……”溫向燭又想開口。
季清淮更是過分地捂住他的嘴,自顧自地說:“你不用求,我願意把自己倒貼給你,溫董。”
溫向燭第一次被人叫這樣的稱呼,不得不說,還是很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