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出謀劃策
第8章 出謀劃策
秦瑾洵留在公主府用了午膳。
府內的廚子全是平昭帝賜下來的禦廚,手藝自然沒得挑。
許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熟食,頌徵藍眸驟然亮起,腮幫子微鼓,筷子就未曾停下來過。
秦瑾昭沒怎麽動筷,幾乎全程都在為頌徵布菜。
秦瑾洵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才确認眼前所見不是自己花了眼。
他難以言喻地看向沉默不言的司琴,眼神互換,不約而同達成一個共識:紅顏禍水。
然而禍水無所察覺,還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美食,滿桌佳肴依舊沒有頂替掉頌徵對魚的喜愛,依舊心心念念着還未端到桌上的魚。
她朝秦瑾昭碗裏夾了塊排骨,眸中希冀熱切:“錦意也吃。”
就在秦瑾洵和司琴以為秦瑾昭不會吃時,秦瑾昭淺笑着夾起排骨,輕輕咬了一口:“謝謝阿徵。”
司琴見怪不怪,唯留秦瑾洵一人繼續淩亂,這姑娘,當真是好手段。
為緩解詭異的氣氛,秦瑾洵難得問出了司琴最好奇的問題:“不知姑娘,該如何稱呼?”
咀嚼的動作一頓,頌徵本能地看向秦瑾昭,似在征求她的意見。
見秦瑾昭颔首,頌徵不緊不慢咽下食物,咬詞清晰道:“頌徵。”
秦瑾洵笑得溫文爾雅,眉眼風流浮現,翩翩有禮道:“秦瑾洵,是……”
頌徵眉眼含笑,面容純良無邪,尾音微揚,接話道:“我知曉,你是錦意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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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瑾洵一愣,這才回過味來,她喚的居然是秦瑾昭的閨名……
再看看一臉淡然、絲毫不驚訝的司琴,秦瑾洵總覺着哪裏怪怪的。
皇妹何時與人這般親近了?
在午膳吃到一半時,婢女終是端來了頌徵心心念念的魚。
一盤大小适宜的清蒸細鱗魚,這種魚肉肥刺少,除了魚鱗難打理些,其餘挑不出任何毛病。
頌徵眼眸一亮,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夾下一塊魚腹肉放進秦瑾昭碗裏:“錦意先吃。”
秦瑾昭則将剩下的魚腹肉盡數夾給了頌徵,語氣如常卻藏着不易察覺的寵溺:“不夠再讓廚房弄。”
筷子剛提起連魚肚子長什麽樣都沒有見着的秦瑾洵:“???”
一盤魚,多數是進了頌徵的肚子。
秦瑾洵很有眼力見,用完膳便道還有事,揣着一沓銀票離開了公主府。
頌徵吃飽了就犯困,坐在椅子上止不住地打哈欠。
秦瑾昭怕她積食,拿出個小瓷罐,擡手招她過去。
頌徵看着罐子,很是好奇地問:“錦意,這是何物?”
秦瑾昭動作輕柔地将兩片山楂幹喂進頌徵嘴裏,只回了兩個字:“零嘴。”
頌徵一聽是吃的便放下戒備心,皓齒一咬,姣好的小臉瞬間皺成一團:“好酸。”
酸歸酸,頌徵倒也沒将山楂吐出來,忍着滿口酸澀,愣是吃了下去。
秦瑾昭遞給她一杯水,蹙眉沉聲道:“你就不怕裏面加了別的東西?”
不怪秦瑾昭這般說,頌徵戒備心太弱,月上梢發生的事歷歷在目,終是成了她心頭一道過不去的坎。
頌徵小口抿着水,聲音雖弱卻氣壯得很:“我知曉錦意不會害我的。”
她砸了下唇,又抿了口水,回味着嘴裏的味道,驚奇道:“錦意,是甜的。”
一句話,将秦瑾昭堵了個徹底,她無聲嘆氣,哭笑不得地問:“阿徵,你就這般信我?”
頌徵拿起片山楂塞進嘴裏,藍眸微彎,眸中赤忱灼人,嗓音輕軟,好似蜜糖緩緩淌過喉間:“因為你是錦意呀。”
四周很安靜,安靜得秦瑾昭能聽見頌徵的呼吸聲,山楂微澀,轉眼便被馥郁芳香的馨甜氣息覆過。
秦瑾昭的心跳,驟然快了一拍,心口處的溫度也在一點點攀升。
等頌徵入睡後,秦瑾昭掩上寝屋的門,輕聲喚道:“司琴。”
司琴微微福身:“殿下。”
“備車。”秦瑾昭腳步一頓,又吩咐道,“讓雪雁留下。”
司琴再次感慨禍水的受寵程度,不顯于色地應下:“是,殿下。”
馬車裏,秦瑾昭聽着司琴事無巨細地彙報着公主府的後續安排,她微微颔首,掩蓋吹了吹面上浮着的茶葉,淡聲道:“再調兩名暗衛。”
“今日城中不會太平,務必護她周全。”
司琴面露猶豫:“可是殿下,您的安危……”
“無礙。”秦瑾昭品着澀口的濃茶,語氣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此事我自有分寸。”
司琴無法反駁,只能調了兩名身手皆屬上乘的暗衛去保護頌徵這個禍水。
回到寝殿,秦瑾昭還沒來得及換回宮裝,平昭帝的人便緊随而至。
“殿下。”中年太監尖細的聲音在大殿響起,“陛下召見。”
秦瑾昭輕撫衣擺,腰間墜着的暖玉輕晃,收斂起來的一身威嚴氣息也慢慢釋放出來。
兩側侯着的宮女太監紛紛低下頭行跪禮道:“恭迎長公主殿下。”
司琴不卑不亢,朝傳口谕的太監道:“公公稍等片刻,殿下換身衣衫便來。”
太監笑臉相迎,尖細的聲音透着谄媚:“是是,司琴姑姑說的是,我等便在此侯着殿下。”
秦瑾昭擡腳朝歇息的偏殿走去,只淡漠扔下句:“起身罷。”
司琴落後于秦瑾昭幾步,笑着招呼道:“都去做自己的事,再給劉公公沏壺茶潤潤嗓。”
“是,姑姑。”
一刻鐘後,秦瑾昭一襲绛紅色繁瑣宮裝,萬千青絲半挽,僅一根瑩玉簪子輕輕別着,簡單又不失華貴,天潢貴胄,舉手投足間漾着與生俱來的雍容清傲,睥睨迫人,風華絕代。
司琴将秦瑾昭扶上攆車,朝為首的太監道:“範公公,走罷。”
範公公恍然間在秦瑾昭身上見到了先皇後的影子,怔愣一瞬,扯着嗓子讓跟着的一衆小太監回去複命。
一行人還加上攆車聲勢浩大,一路招搖,惹人矚目,終于是在平昭帝的殿前停下。
小太監搬來踏凳,司琴小心将秦瑾昭攙下攆車,兩位宮女躬身上前,替秦瑾昭整理華服。
“殿下。”司琴輕聲喚道,面露擔憂。
晌午秦瑾洵來公主府時便道平昭帝已然知道月上梢的事,此番召見突然,只怕來者不善。
秦瑾昭搖頭,薄唇勾起抹笑,跟着範公公從容安穩地朝大殿內走去。
禦書房,範公公前腳剛邁進去,一本折子便狠狠摔在他面前。
他看了眼周圍散落着的折子,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了一步,壓低尖細嗓音道:“陛下,長公主殿下到了。”
平昭帝正在氣頭上,擡手又是一本折子摔了過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扔過來的折子正好落在秦瑾昭腳邊。
他重重擱下用于批閱的毛筆,煩躁地揮手道:“将門合上。”
範公公生怕自己多呆一息便會被殃及到,忙不疊将禦書房的門關上,矯健的遁了。
秦瑾昭不緊不慢地将折子撿起,無奈問道:“父皇,為何生這般大的氣?”
平昭帝冷冷地哼了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俊儒的臉上全是冷意,沒好氣道:“還不是那些個迂腐的老頑固,前幾日還勸谏朕廣納後宮,後位不應空置太久,宜立賢良淑德之能;今日這些個就跟吃錯藥般,讓朕清君側,莫讓妖女禍亂朝綱,禍國殃民,争做一朝明君。”
秦瑾昭此刻也見清了折子上所寫的內容,全是參她昨日豪擲萬兩,今日更是明目張膽為花魁贖身,深藏于公主府中的光榮事跡。
又道什麽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何不食肉糜,如此豪擲萬兩有傷皇家威嚴,寒一衆百姓之心;又以前朝紅顏禍水為例,斷定那女子是個隐患,再三勸谏陛下清君側,規勸長公主行事作風。
秦瑾昭算是聽明白了,平昭帝是在指桑罵槐的敲打她。
她将手裏奏折放回禦臺,揣着明白裝糊塗道:“父皇莫氣,身體要緊,這些話聽聽便罷。若是氣壞了身子便得不償失了。”
平昭帝被氣笑了,随手攤開本折子,扔到秦瑾昭面前,話裏有話道:“昭兒,他們催朕選秀納後宮也便算了,還催起你的終身大事。”
無一例外,後面的折子全是參長公主年紀适宜,二九年華,該招驸馬了,又推舉了不少年齡相仿的俊逸公子哥,更是膽子大的直接遞了本城中适齡青年才俊的畫像上來。
秦瑾昭為平昭帝斟上茶水,寬心道:“父皇,此事兒臣自有分寸。”
兜轉大半圈,平昭帝好似就等她這句話,冷笑一聲,陰陽怪氣地扯出了正事:“昭兒,你自有分寸,那便是昨夜為搏紅顏一笑,在月上梢擲出萬兩?”到底是嬌寵到大的親女兒,平昭帝并未将話說太重。
“父皇。”秦瑾昭嘆氣,幽幽開口道,“這事,另有隐情。”
平昭帝重重擱下茶杯,茶水都被震落出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瑾昭,示意她可以開始詭辯。
秦瑾昭垂下鳳眸,墨發傾滑,半遮住了側臉,甚是複雜道:“父皇可還記得兒臣六歲時,曾同母後回了趟南海。”
提及往事,平昭帝又憶起早逝的愛妻,不覺潤了眼眶:“自是記得。”
先皇後向來身體不好,尤其是在産下皇長女女後更是日漸消瘦,大病小病接連不斷。當年他借故南尋,将先皇後接回宮不久,便因病薨了。
自此,後位便一直空着。
幽幽嘆了口氣,秦瑾昭哽咽道:“當年,是她在南海岸邊上,救了兒臣的命。”
不等平昭帝開口,她繼續道:“聖人常言,滴水之恩,應湧泉相報。多年再見,兒臣不忍當年救命恩人流落于此,便拉了一把,讓她暫且有個容身之處。”
“确實如此。”平昭帝聽得動容,也贊同秦瑾昭的做法,清白女子流落煙花之地,後果可想而知。
但看着面上堆着的奏折,他只覺得頭疼無比。
秦瑾昭自然知道平昭帝在煩惱什麽,随即出謀劃策道:“父皇莫急,現已深秋,寒冬将至,西北收成又不盡人意,當務之急還得為禦冬做準備,切莫寒了邊關戍士的心。”
平昭帝深表贊同,決意将問題抛下去,省得那些個老頑固閑着。
他提起毛筆,拿起一本空奏折,沾了沾墨道:“話雖如此,但昭兒,你讓她一直住公主府也不妥當。”
秦瑾昭托腕替他研磨,從容不迫道:“父皇,此番不是正中某些人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