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莫名理解
第9章 莫名理解
知女莫若父,秦瑾昭此話一說出來,平昭帝便大致明白了她心裏的算盤。
朝中未立過太子,平昭帝正值壯年,衆大臣卻是隔一段時間便提及此事,除去已經封王的秦瑾洵,其餘五位皇子最小也已十五年紀,皆是東宮的适宜人選。
整個朝廷乃至後宮,表面上看似是風平浪靜、和諧向榮一幕,但平昭帝心跟明鏡兒似的,清楚這背地裏拉幫結派的腌臜事只多不少。
該立哪位皇子為太子,平昭帝依舊拿不定主意,筆尖輕蘸墨汁,他如唠家常般問道:“東宮之位,昭兒心中可有合适人選?”
研磨的動作一頓,秦瑾昭頭也不擡道:“二哥哥。”
秦瑾洵排行老二。
平昭帝行雲流水的在空白折子上批下文字,聽不出是什麽語氣:“可你二哥已經賜了封地。”一旦封了王,便意味着這位皇子徹底與皇位未無緣。
“兒臣知曉。”秦瑾昭勾唇輕笑,意味不明道,“父皇,只有二哥哥能容得下兒臣了。”
她是先皇後所出,宮中唯一的嫡脈,後宮中的妃嫔都想坐上那個位置,這樣自己的皇兒也成了嫡子,繼位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如今平昭帝依然沒有要立太子之意,并不代表那五位皇子沒有入住東宮之心,不過各憑本事,暗中較着勁,比誰手段更高明,默契地沒将小動作搬到臺面上罷了。
墨汁沿毫尖滴落,在字跡上暈染開,這本折子算是廢了。
平昭帝已然沒了再批閱奏折的心情,重重将毛筆擱下,看着秦瑾昭與先皇後相似的臉,不禁晃神。
鬼使神差的,他說了句:“若昭兒是男子便好了。”
太子當立賢,品性亦為重要。
在平昭帝衆多子女中,秦瑾昭不論才賢、學識,以及謀略都屬上乘,後輩中當之無愧的佼佼者。璞玉在前,哪怕其餘皇子再努力,在他眼裏都是比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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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秦瑾昭是女子。
鳳眸閃過絲複雜,秦瑾昭無聲地笑笑:“父皇……”
平昭帝站起身,一臉慈藹地拍了拍秦瑾昭的肩,宛若剛才的失态從未出現過:“昭兒,陪父皇走一圈罷。”
日暮西臨,平昭帝逛完禦花園,又留秦瑾昭用了晚膳,才繼續批閱起禦書房的那堆千篇一律的折子。
天色一點點暗沉下來,待攆車停穩,司琴提着盞燈籠,為秦瑾昭照明踏腳凳,悉心提醒道:“殿下,慢些。”
宮女輕輕整理着宮裝裙擺。
秦瑾昭接過司琴手裏的燈籠,燭光昏黃微弱,照得殿門不甚明朗,忽明忽暗的,莫名凄寂,她在原地站了片刻,才緩步回了殿內。
正廳燈火明亮,全然是另一番熱鬧景象。
秦瑾昭将燈籠挂上,抿了口司琴遞來的姜湯,頓覺身上沾染的寒氣驅散不少:“公主府如何?”
司琴按着雪雁傳進宮的消息,事無巨細地彙報着:“頌姑娘睡到酉時才醒,吃了幾塊糕點,便找下人要了魚竿去後院的翠湖釣魚,說是釣着了讓廚房烤了做晚膳。”
“直至暮時,頌姑娘一尾魚都未曾釣上,雪雁不忍,便差廚房做了烤魚。”
“頌姑娘一連吃了三尾,但依舊念着湖裏的烤魚。”
秦瑾昭聽罷,鳳眼醞出淺淺笑意,聲音不自覺柔了下來:“她喜歡吃魚。”
司琴深表贊同,壓低聲詢問道:“殿下,那湖裏的魚?”
公主府後院的翠湖擴建過很多次,湖廣水深,魚卻沒有放幾尾,自然不好釣上來,而且不論釣不釣得上來,那湖裏可是養了幾尾殿下特意從宮裏帶出去的龍鯉……
“無妨。”秦瑾昭毫不在意,財大氣粗道,“往湖裏多放些,尤其是青尾。”
青尾肉質細膩肥美,尤其是肚腹肉,又沒什麽土腥味,但這種魚對水質要求極高,生長緩慢,價格自然被哄擡得很高。
“對了。”似是想起什麽,秦瑾昭揉了揉太陽穴,将眼中的笑意掩去,“寝屋後的湯池,日常将水備上。”
同最初的驚訝不同,司琴擦了擦額跡泌出來的汗珠,默默記下,一臉風輕雲淡,接受良好道:“是,殿下。”
公主府,偌大的翠湖岸邊。
頌徵将最後一尾烤魚吃進肚裏,拖腮望着幾個時辰過去,依舊一點動靜都沒有的魚鳔。
“頌姑娘。”雪雁打着燈籠站在她身側,再次勸道,“天色不早了,你該回……”
“噓——”頌徵豎起食指抵到唇邊,曲着一條長腿,坐姿随意。她換了個更為舒服的姿勢,燭光映入藍眸,熠熠生輝,她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問,“雁姑姑,這湖中當真有魚?”
湖邊月色朦胧,星光迷離,幽風陣陣,不斷往頸間鑽的涼意讓雪雁打了個哆嗦,她看了眼跟個沒事人般懶散坐着的頌徵,肯定回道:“有的。”
“應該是沒放幾尾,魚都跑湖中央去了。”同司琴不同,雪雁并不知道湖裏養着的是龍鯉。
頌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聲音壓得更低了,煞有其事道:“雁姑姑,那你小聲些,若是将魚驚擾到就更難釣上來了。”
雪雁:“……”
她穿得單薄,受不住湖邊的寒風,更沒料到這位祖宗耐心會這般好,竟會釣到現在,頗有不将魚釣到就誓不罷休的倔強氣勢。
提着燈籠的手微不可察地顫了兩下,雪雁換了番說辭勸道:“頌姑娘,更深露重,湖邊風冷,若是染了風寒,殿下會憂心的。”
一提及秦瑾昭,頌徵不再一耳進另一耳出,全部記到了心上,她從草地上起身,有條不紊地将釣線收回,頗為贊同道:“雁姑姑說得是,天色不早了,是該回了。”
見這祖宗終于願意回去,雪雁長舒口氣,甚是欣慰道:“頌姑娘如此善解人意,殿下也該寬心了。”
頌徵拍了拍衣衫上沾着的草屑,深深地看了眼湖中央,藍眸掠過詭異的光,轉瞬即逝。
她拎着魚竿同雪雁往回走,期待問道:“雁姑姑,錦意可有說她何時會來?”
雪雁腳步一滞,循着昏黃燭光對上了絕色佳人的眼眸,藍眸如海,幹淨又純澈,如稚子般無邪,是世間最為純淨的。
頌徵步伐輕盈,眼角微彎,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媚态看得人心神一動。
“未曾。”雪雁斂了心神,不禁加快步子,“殿下忙完自會來的。”
頌徵失落地“哦”了聲,快步跟了上來,又懵懂問道:“為何你們都喚錦意殿下?”
雪雁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飛快收回目光,斂眉解釋道:“因為殿下是當今最尊貴的長公主殿下。”
頌徵似懂非懂,面上一點心計都沒有,甚是驕傲道:“錦意好生厲害。”
“頌姑娘……”雪雁欲言又止,不解面前這位絕世姑娘性子竟會這般天真無邪,宛若什麽都不懂的無辜稚子。
“嗯?”頌徵笑着問,“雁姑姑,怎的了?”
“無事。”雪雁悄無聲息地将想說的話咽了下去,殿下都未曾說過什麽,她一個做下人的,就更沒有資格了,“我* 住這間屋子,頌姑娘有事可以喚我。”
頌徵抱着細長的魚竿,鼻翼翕動,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嫌棄道:“雁姑姑,我想沐浴。”
雪雁抿唇,沉默一瞬道:“頌姑娘稍等,我這便命人備水。”
頌徵點點頭,找了個角落将懷裏的魚竿放下,又不着痕跡地避開負責貼身伺候的丫鬟:“不勞煩,我自個兒來。”
寝屋隔壁屋子的深色沉香木屏風後,随着一桶桶熱水被倒進浴桶裏,水霧氲氲,熱氣緩緩暈染直至整間屋子,混着熏香平添了幾分旖旎暧昧。
丫鬟站在屏風另一側,提着空水桶,輕聲提醒道:“姑娘,熱水備好了。”
頌徵應了聲,直到聽見關門聲,她才呼出口氣,将幹淨的衣衫放在臺邊,擡手設下道屏障,慢慢褪下衣袍,邁入浴桶中。
水溫有些燙,頌徵不習慣地蹙起眉,用手撥弄了兩下,轉瞬熱氣退散,水面氤氲缭繞的熱霧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過兩息,水溫便降了她最喜愛的溫度。
細長的雙腿沉入桶底化成銀色魚尾,水紋撫弄間,銀鱗輕漾閃碎如寶石,一頭青絲半浮在水面上,墨色肉眼可見地褪去,變成了原本耀眼的銀。
頌徵靠在浴桶邊,半眯着眸子,舒服的喟嘆一聲,指尖滑過腰腹間的銀鱗最後停在了心口空了一塊的位置上,那裏曾是她的逆鱗。
紅唇微張,銀色魚尾一甩,頌徵整個人慢慢沉到了浴桶底部。
時隔多日終于再次泡到水裏,頌徵一時情難自已,耳鳍都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
她趴在浴桶邊沿,好奇地摸了摸自己的耳鳍,尖尖的,覆着銀色細鱗,有些硬,感覺還有點怪。
撩了撩潤濕的銀發,頌徵蹙眉将耳鳍收了回去。
傳承告訴她,耳鳍和逆鱗只有最親近之人才能觸碰。
她現前最親近的就只有錦意了,那她應該是能觸碰耳鳍的。
怕泡得太久會惹人生疑,頌徵掐着時間,戀戀不舍地從浴桶中出來。
一陣水聲響起,從頌徵身上滑落的水珠,落地便成了一顆顆瑩潤飽滿的珍珠,淅淅瀝瀝地滾落一地。
用靈氣将身上的濕意烘幹,頌徵彎腰拿裏衣間,掉落在地上的顆顆珍珠顏色一點點變淡,最後凝聚成朦朦水汽,萦繞在她周身。
頌徵不緊不慢地将裏衣穿上,萦繞着的水汽稀薄不少,銀發也慢慢染上了墨色。
不多時,水汽淡去,頌徵指尖靈巧一勾,系上腰帶,青絲如瀑披散至腰跡,她揮手撤回屏障,推開門對守着的丫鬟道:“我沐浴好了。”
丫鬟福身進來,準備将浴桶撤掉。
頌徵披上件外袍,腳還沒邁出門檻,便被提着盞燈籠,不知何時過來的雪雁叫住:“頌姑娘。”
頌徵攏了攏禦寒的外袍,看着加了件厚衣的雪雁,笑吟吟道:“雁姑姑,何事?”
想起剛收到的傳書,雪雁攥緊燈籠,語氣不覺多了幾分恭敬:“頌姑娘,殿下說您日後要是想沐浴的話,可以去寝屋的湯池,那裏水日常備着的。”
朝中傳出來的流言她自然聽到了,本來将信将疑,直至再次收到司琴的傳書,她才不得不相信殿下好像真的養了位紅顏知己……
同頌徵接觸不過半日,雪雁并不讨厭她,反而對這位身世坎坷的絕色姑娘多了幾分憐愛,尤其她還是這般軟糯無邪的性子,就莫名有些理解殿下了。
“湯池?”頌徵藍眸驟亮,上前一步抓住了雪雁的手臂,晃了兩下,眸光清灼,讓人難以拒絕,“雁姑姑可否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