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玩兒的

第11章  好玩兒的

雖然頌徵的語氣和平常無異,雪雁卻莫名從其中聽出股顫音和不易察覺的咬牙切齒。

雪雁偏眸掠向頌徵,卻見佳人甚是好奇地看着那幾只裝滿水的巨大木桶,藍眸湛湛,白皙精致的臉上滿是人畜無害。

木桶裏的水裝得很滿,滾車推動間,不斷溢灑出來,在地上留下道道濕痕。

丫鬟則在一旁叮囑侍衛動作輕柔些,莫将水全部給灑出來了。

話音剛落,一尾細鱗魚用魚尾重重地拍向水面,在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之際,靈巧地躍出水面,重重的摔在地上。

脫離生命之源,細鱗魚變得前所未有的活躍,頭尾并用,不斷在地上撲騰掙紮。

一侍衛回過神,快步走過去将魚撿起,扔回了水桶裏。

趁沒人留意到這邊,雪雁微掩上門,疑惑問道:“殿下何時有別的魚了?”

頌徵沒應聲,就連最喜歡的糖葫蘆也不吃了,整個人恹恹的,活像受了什麽天大的打擊般。

雪雁不明所以,卻還是解釋道:“頌姑娘,殿下知你喜歡吃魚,那桶裏的魚都是為你準備的。”

“當真?”頌徵猛地擡起頭,一雙藍眸澄澈清亮,似被雨水洗濯過般,清淩淩的,鱗鱗水波潋滟,撩人而不自知。

雪雁颔首,語氣肯定道:“自然,知姑娘昨日未釣着魚,殿下特意命人多在翠湖裏放養了些魚,好供姑娘解悶。”

頌徵咬了一口糖葫蘆,半眯着眸子,關注力全然被雪雁的話吸引過去,興致勃勃道:“雁姑姑,我今日定能釣上魚!”

若是還釣不上,大不了夜裏再去一趟便是。

雪雁并不知道頌徵在想些什麽,見她再度露出笑顏,不似适才那副恹倦模樣,不禁順着她的話道:“那姑娘多釣幾尾,到時讓廚房做成烤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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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徵登時便來了興致,捏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蘆就要去拿魚竿釣魚。

看着她輕快的背影,雪雁無奈地搖搖頭,讓一位丫鬟跟在後面照看些,她則喚來白鴿,拿出紙筆向宮中傳信。

雪雁如同恪盡職守的記注官,詳細記錄下頌徵今日的起居住行,臨近停筆,她想了想又在紙上添了句:見侍衛運魚進來,頌姑娘莫名問道,殿下,可是有別的魚了?雁甚不解其意。

雪雁不解這話的意思,負責朗誦傳信的司琴就不理解了。

聽到最後一句話,秦瑾昭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唇,眉目柔和,泰然自若地将手中書卷往後翻了一頁。

司琴輕輕将信紙放進燭臺中,瞬間火舌湧過,信紙被舔舐殆盡,只遺下脆弱易碎的灰痕。

熟練地将黑灰清理掉,司琴忍不住問道:“殿下,你何時有別的魚了?”

秦瑾昭面不改色,從小瓷罐中抓出一把粟米,扔給了趴在窗沿邊上小憩的白鴿:“本宮何時有過魚?”

司琴聽得雲裏霧裏,已然是被這幾句話給繞了進去。

但有一事司琴很确信,她一直侍奉在秦瑾昭身側,從未見殿下有過什麽魚。

司琴不假思索道:“殿下确實從未有過魚。”

秦瑾昭攥緊書卷,垂眸看向心口位置,逆鱗灼燙不複,近兩日都是同她體溫一般的溫熱,也未曾有過變化。

“但現在有了。”秦瑾昭收回目光,唇角勾起抹若有若無的弧度,漫不經心地翻了頁書卷,“至于別的魚,本宮從未有過。”

司琴:“???”

她本就雲裏霧裏的,再被這麽一繞,登時更迷糊了。

不等司琴深究話中的深意,秦瑾昭又問:“月上梢,可查出什麽頭緒?”

司琴搖頭,低聲回複道:“未曾。”

“月娘口中的那位大人,身份過于神秘蹊跷,若不是那日親眼所見,只怕無人會知曉幕後老板是她。”

秦瑾昭斂眉将書卷放下。

那女人确實神秘,肆意妄為還目中無人,卻不知為何,竟會主動向她抛來誠意示好。

想起女人那雙異于常人的冷漠灰眸,秦瑾昭鳳眸閃過一抹晦暗。

頓了片刻,司琴繼續道:“暗衛回報,在北邊永城附近發現了中年男人車隊的蹤跡。”

秦瑾昭執起細杆毛筆蘸了蘸墨,語調沒什麽起伏,僅輕飄飄一句話便定下了中年男人日後的結局:“交予大理寺罷。”

司琴恭敬接過秦瑾昭遞來的宣紙,垂首應下:“是,殿下。”

西天漸灰暗,日暮倒映在遼闊的翠湖之上,碧水與天一色。

頌徵看了眼桶裏裝着的魚獲,兩尾細鱗魚,一尾青魚,還有幾尾普通種類的魚,唯獨沒有昨夜所抓的魚種,面露失望之色。

雪雁卻真情實意地誇道:“頌姑娘好生厲害,竟是将湖裏的魚種都釣了上來。”

此刻天色漸暗,頌徵也歇了将缺的魚種釣上來的心思,她收起魚竿,挑眉問:“所有魚種,雁姑姑可是記錯了?”

雪雁肯定道:“不會,這邊是今日所放的全部魚種。”

頌徵若有所思地朝湖心亭方向望了眼。

亭影之下,金黃色鱗反出來的折光轉瞬即逝。

侍衛沉聲走上前将桶提起。

雪雁征詢着頌徵的意願:“姑娘今日釣了這麽多魚,晚膳讓廚房做桌全魚宴如何?”

頌徵抱着魚竿,藍眸含着清淺笑意:“雁姑姑安排便好。”

晚膳一桌豐盛的全魚宴自是全進了頌徵肚子。

雪雁看着桌面上空掉的盤子,又看看頌徵平坦如初的小腹,驚異得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一句話。

許久沒吃得這麽心滿意足,頌徵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弱聲道:“廚房做的魚太好吃了……”

“姑娘喜歡便好。”雪雁是真的怕頌徵撐壞肚子,憶起秦瑾昭的吩咐,起身從木櫃裏拿出個精巧的瓷罐,取了兩片山楂幹遞給頌徵。

“姑娘吃點這個,夜裏會舒服些。”雪雁還有些怕頌徵不會吃這酸溜溜的山楂幹。

不曾想頌徵主動接了過去,當零嘴一般吃了起來,整個過程只在入口時被酸得皺了下眉。

“我知曉這個,錦意給我吃過。”

兩片吃完,頌徵伸出手向雪雁讨要。

雪雁沉默一瞬,又取了兩片給她,合上瓷罐,義正言辭道:“殿下交代過,姑娘不可把這個當零嘴吃。”

頌徵撇撇嘴,一點點把剩下兩片山楂幹當儲備糧嚼着,不再瞄那小瓷罐一眼。

雪雁看得好笑,手上卻沒有絲毫猶豫停留,将小瓷罐鎖回了櫃裏。

是夜。

清脆的銀鈴聲從湖心亭檐頂傳開。

宣羽百無聊賴地坐在檐邊,銀月之下,她薄紗飄曳,踝間緋繩醒目,銀鈴叮鈴作響,清泠不絕,傳至湖岸時便戛然而止,沒了任何聲響。

宣羽曲着手肘,慵懶地靠在亭檐邊,墨發随風浮動,細長指尖随意把玩勾繞着耳跡兩縷細辮,明媚的眉眼低垂着,灰眸清冷,頗為遺憾地看了眼身側放着的兩壺清酒。

她在等一個人來。

只可惜等了許久,那人依舊沒有來。

大抵今晚上是不會來了。

宣羽抛出把飼餌扔進湖裏,斂眸看着湖中争食的魚兒,極輕地笑了聲。

皓腕一擡,宣羽抓起壺清酒,對月獨酌起來。

第二日,頌徵沒有賴床,起了個大早。

用完早膳,頌徵軟着身骨頭,懶散靠在椅子上,拄着下颌,睜着一雙藍眸定定地望着雪雁,拖長聲音喚道:“雁姑姑~”

雪雁被她喊得渾身不自在:“頌姑娘,有事直言。”

頌徵稍坐直了些,踟蹰道:“雁姑姑,可能帶我出府逛逛?”

雪雁面露難色,不忍看見頌徵面上的失望,斟酌着開口:“此事,我暫且做不了主,得問問殿下的意思。”

頌徵擺手催促道:“那雁姑姑,你快問問錦意。”

而雪雁這一問,直至快用午膳時,才收到宮內的傳信。

頌徵幾乎寸步不離地跟在雪雁身後,眼巴巴地看着雪雁從鴿腿上取下來的紙條:“雁姑姑,怎樣,錦意怎的說?”

雪雁拆開紙條,面上只有一個字“可”。

雪雁揣摩着這個字可能代表的意思,一時沒有回答。

頌徵伸長脖頸見清了紙條上的字:“‘可’,錦意這是同意了?”

似是在确認什麽,頌徵矮下身去看紙條後面,難以置信道:“怎的就這一個字,錦意竟這般冷淡?”

雪雁斂眉将紙條攥成團,解釋道:“頌姑娘,殿下同意你出去了。”

“不過你得先用午膳。”

只傳一個字,确實不像秦瑾昭的作風。

但這個“可”字,寫得極為楷正,一筆一劃用力到險些将紙張浸透。

如此反常,雪雁不禁猜測,殿下其實是不願讓頌姑娘出府的?

但現下頌徵出府已成定局,秦瑾昭的這個“可”,于頌徵而言,無疑是塊免死金牌,雪雁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盡可能地做好自己的本分。

用完午膳,頌徵回寝屋換了身衣服,又在雪雁的注視下,戴上黑色兜帽,将臉遮了個嚴嚴實實。

雪雁這才滿意,臨行出府前,又加派了幾名暗衛跟着。

一行人本想低調,但終歸是從公主府出來的,不多時變引起了有心之人的注意。

雪雁不動神色地命暗衛加強防護,自己越發嚴陣以待,絲毫不敢松懈半分。

頌徵則是那個毫不知情的沒事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挨店挨攤的逛着。

她在大海裏出生,自有記憶起全是和大海有關,海中珍寶、撼景無數,岸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還真吸引不到她的注意,除了吃食。

沒逛一會兒,頌徵便在一馄饨攤前停下。

頌徵有樣學樣,要了碗馄饨後,在木桌前找了個空位坐下。

雪雁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在她對面入座。

頌徵笑吟吟地問:“雁姑姑,京中可有甚好玩兒的地方?”

說話間,一粉衣妙齡少女不請自來在桌前坐下,看向頌徵的目光帶着審視和冷意,不待雪雁開口,她甚是自來熟道:“好玩兒的,那姑娘可問對人了。”

雪雁心道不好,這位祖宗來了,真的是好玩兒到一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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