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無聲無息

第29章  無聲無息

見侍衛回禀後收下了清酒, 月娘讓管事将酒遞過去的同時,笑吟吟地開口:“今夜燈火熱鬧,我家小姐想邀公子共飲一杯, 也算是為适才之事致歉,就當在京中交個朋友。”

管事在遞酒的時候, 借着酒壺的遮掩,快速将一錠銀子強塞到了他手裏。

趁侍衛愣神的功夫, 管事已然裝作失去了平衡的樣子, 搖搖晃晃地回到了自己船上。

侍衛用力攥緊手中多出來的銀兩,提着酒壺面不改色道:“此事,我得禀告我家公子。”

月娘表示理解,淺粉色絲帕在指尖繞了兩圈,臉上笑意只增不減,語調嬌柔似水:“那便靜候小哥佳音。”

年輕侍衛被她看得耳廓一紅, 慌忙移開目光,聲音多了幾分生硬:“姑娘不必太過期待, 我家公子不喜與外人接觸。”

說完, 他便拎着壺口還在冒熱氣的清酒快步離開了。

傳信的一走,剩下的侍衛并未松懈下來, 依舊堅守原位, 警惕不減。

幽風拂動發絲,月娘虛捏着絲帕,神色恹恹,掩唇打了個哈欠。

“姑娘這……?”管事也是個人精, 一聽适才的對話便明白一二, 只怕隔壁畫舫上的人并不認識他的雇主,這撞人一事本就理虧, 若對方還是個不好說話的主,他怕自己也被牽連進去。

月娘眼皮微掀,甚是波瀾不驚地掠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只随手将一個深色荷包扔給了他。

管事沒料到她會有這舉動,接得狼狽,又沒忍住好奇小心打開荷包瞅了一眼,好幾錠白花花的銀子,而且分量并不比他剛剛塞給侍衛的那錠輕。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自然在理。

再得到銀子後,管事很識趣地閉上了嘴。

不遠處的岸邊,各式花燈高挂,人群熙攘,鑼鼓聲不斷,一支舞獅隊伍已然做好了表演的準備,引得不少百姓駐足圍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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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幽涼,被燈火映得通明的湖面泛起層層漣漪,又一圈圈漾遠。

月娘攏了攏外衫,單臂環胸,慵懶地靠在畫舫的圍欄邊,眉眼深遠,語調漫不經心:“果然這處是個不錯的觀景地兒。

管事已将荷包藏進自己懷中,笑得谄媚,奉承道:“這湖中央确實是個好地兒,視野開闊,還偏靜,也是姑娘來得早,若晚幾刻,只怕船都劃不過來了。”

月娘笑笑,見傳信的侍衛回來,垂下手臂,站直身子,瞳眸一瞬不瞬的,靜等對方開口。

侍衛看了月娘一眼,就飛速移開視線,目不斜視道:“姑娘,我家公子允了。”

月娘面上并未有太大的表情變化,笑容依舊,嬌柔的聲音似在舌尖繞了好幾圈,多了幾絲勾人都意味:“幸苦小哥了。”

又扔下句“我去喚我家小姐”,便施施然轉過身,只給幾人留下道娉婷袅娜的背影。

見月娘回來,宣羽輕輕晃了晃翹着的腿,空靈的銀鈴聲傳出,她指尖勾玩着一縷垂至胸前的細辮,唇角勾着抹玩味的笑:“如何?”

月娘微微躬身,替她将杯中清酒斟滿,恭敬回道:“回大人,允了。”

眉梢輕挑,宣羽松開手指,小拇指稍彎,收手間白皙的指腹滑過大氅領間的梅花暗紋,修長的脖頸一仰,宣羽将空酒杯擱下,含笑站起身道:“中海的特産小魚幹挺不錯,她應當會喜歡的。”

月娘一時不知宣羽口中的“她”是指頌姑娘,還是指長公主殿下,卻還是命人用食盒準備了兩份小魚幹。

銀鈴輕響不斷,宣羽赤着腳,緩步走到畫舫邊沿。

月娘拎着食盒跟在她身後,虛虛護着的同時,還不忘溫聲提醒道:“小姐這邊,您慢些。”

宣羽漫不經心地“嗯”了聲,聲音四從喉間醞醞而出,低沉柔磁,還绻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宣羽在臉上覆了層靈氣,旁人并不能瞧見她的真容,只覺她似戴了層薄紗在面龐上,但依舊耐不住衆人的好奇。

畢竟月娘的容貌就已算驚豔,偏生她語氣中還有位很是敬重的小姐,不免讓人探究這位小姐究竟是何其驚豔的存在。

趁幾人視線還未太明目張膽,月娘稍冷下臉,咳了幾聲,咬重音問向傳信的侍衛:“小哥,我們可能過來了?”

侍衛猛然回神,點頭道:“可以。”

他看了眼畫舫間隔着的距離,蹙眉朝管事道:“不若你将船身調整些?”

他本是好意,畫舫搖晃,又是兩位弱不禁風的姑娘,稍有不慎便會掉進湖裏。

管事也道:“姑娘你稍等片刻,我這便讓人将船身靠過去些。”

宣羽步伐平穩,身姿輕盈優雅,緋衫輕曳間,她已走至兩艘畫舫的交接處。

月娘嬌笑出聲,抱着食盒婉拒了管事的好意:“不必這般麻煩,管事的別讓船晃得太厲害就行。”

說話間,宣羽已擡起玉足,清脆的銀鈴聲從素白的踝間傳出,如履平地般走到了另一艘畫舫上。

管事的愣了一下,看見四平八穩走過去的宣羽,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姑娘這……”

如此身段,定是有功夫傍身,一時間畫舫上的侍衛全都眼含警惕地看着宣羽,有的甚至已經握緊了腰間的佩刀。

宣羽卻熟視無睹,薄唇噙着若有若無的笑,啓唇淡聲道:“月娘,過來罷。”

月娘應了聲,抱着食盒走到船邊,小心踩在甲板上,快速踏了過來。

畫舫晃了兩下,月娘堪堪穩住身形,站到了宣羽身側,很輕地喊了聲:“大人。”

“嗯。”宣羽垂下眼眸,看着随風拂動的緋色衫擺,神情甚是漫不經心。

傳話的侍衛朝身側同伴隐晦地使了個眼色,探出手道:“姑娘,請随我來。”

在将兩人帶到秦瑾昭面前後,侍衛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眸中閃過抹探究,秦瑾昭示意司琴安排兩人落座,又不容置喙道:“退下罷。”

“是,公子。”守着的侍衛這才退了下去。

月娘沒有入座,而且躬身伺候宣羽坐下,又将提着的食盒放到了桌面上。

宣羽靠在椅子上,慵懶地支着下颌,一雙灰眸一瞬不順地看着正偷偷同她使眼色的頌徵,慢悠悠開口:“長公主殿下。”

“初次拜訪,小小薄利,不成敬意。”

月娘已将食盒打開,拿出了兩份小魚幹,介紹道:“這是中海的特産小魚幹,不論是下酒還是當做零嘴,都別有一番風味。”

秦瑾昭有所察覺地看向頌徵,卻在偏眸間掠見宣羽大氅領口處的梅花暗紋,眸色驟沉。

頌徵眨了眨純澈的藍眸,笑得幹淨無邪,伸手摸向了桌面上的小魚幹。

秦瑾昭不動聲色地将其中一份小魚幹朝頌徵那邊推了些,凝眸與宣羽幽深淡漠的灰眸對上,抿唇道:“多謝姑娘好意。”

宣羽輕笑了聲,指尖勾弄着垂至胸前的發絲,半翹着腿,空靈的鈴铛聲不斷,幽幽開口道:“吾姓宣。”

眸光在宣羽腳踝上停留了一瞬,秦瑾昭回以禮貌一笑:“宣姑娘。”

來者皆是客,雪雁将斟好的兩盞清酒放至宣羽面前。

秦瑾昭舉盞示意,先禮後兵道:“不知宣姑娘此次到訪,所為何事?”

不知為何,她總覺着這人是為了頌徵而來。

思及于此,秦瑾昭斂眸看了眼頌徵,卻見這人的注意早已被爽口的小魚幹吸引,正吃得起勁,當真是……沒心沒肺。

宣羽輕撩長發,稍坐直了些,勾唇莞爾道:“遠* 者為緣,近者為因。”

薄唇微抿,秦瑾昭将盞中清酒一飲而盡,又問:“那宣姑娘是為遠還是為近?”

皓腕輕轉,宣羽只淺淺抿了一口,再度靠回了椅子上,晃着小腿慢悠悠道:“二者皆有罷。”

“就像此刻這般。”

此刻同在一條船上。

秦瑾昭怔了一瞬,就見宣羽将空掉的盞擱到桌面上,攏了攏大氅,灰眸深邃難以捉摸,薄唇掠着極淺的弧度,正似笑非笑地瞧着頌徵。

這句話所含的東西太多,清了清喉嚨,秦瑾昭沒來得深想,斂眉試探性地問:“宣姑娘是月上梢的幕後老板?”

雪雁已将空掉的盞斟上了酒。

一聲帶着淡淡嘲諷意味的輕笑緩緩從宣羽喉間醞出,她的聲音很輕,語調绻着股形容不出來的嬌磁感:“殿下覺着是我,那便是罷。”

瞳孔微縮,秦瑾昭颔首,主動舊事重提道:“當日月上梢,到底是我欠了宣姑娘一個人情。”

宣羽不甚在意地笑笑,瞟了頌徵一眼,語調如常地接道:“殿下言重了,區區小事,不足挂齒。”

頌徵還在吃小魚幹,不知不覺間,一盤小魚幹近半都近了她的肚子。

怕頌徵齁着,秦瑾昭将茶水放到了她手邊,在聽見宣羽這句話後,纖眉攏起點點弧度,如此神秘的一個女子,竟會主動伸來橄榄枝,秦瑾昭不信對方別無所求:“宣姑娘太客氣了。”

“殿下。”宣羽擺擺手,似不欲再提及此事,她伸手撚起條小魚幹,轉移了話題,“嘗嘗?”

“好。”秦瑾昭依言拿起一條小魚幹咬了一口,她其實并不喜歡吃這些零嘴,但架不住頌徵吃得太香,将她食欲給勾了起來。

在吃第二口時,秦瑾昭猛然停住了咀嚼的動作。

她擡眸看向宣羽。

宣羽的目光也落了過來,她笑得像只狡猾的狐貍,灰眸依舊深不可測,但在這一刻,兩人似在無形中達成了某種無第三人知道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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