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鬼使神差
第34章 鬼使神差
軟榻上熟睡的人赫然是秦瑾昭。
頌徵站在榻邊, 心中又喜又驚,忙不疊收回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褲腿, 生怕将人給吵醒。
秦瑾昭睡得有些沉,眉眼不自覺舒展, 周身拒人的清冷感消減了幾分。
她睡姿極好,被褥規整的蓋在身上, 呼吸聲清淺均勻, 青絲如瀑傾瀉在肩頭,側臉清顏絕代,宛若畫卷中高高在上的神祇,讓人不忍亵渎。
夜半微涼,幽風吹過發出沙沙摩挲聲,屋內漆黑一片, 寂靜得能聽見院外的蟲鳴聲。
唇瓣翕動,頌徵無聲地喚道:“錦意……”
一聲嘆息悄無聲息的消散在黑夜中, 頌徵放輕動靜走至一旁的小榻, 蜷縮着身子側躺了上去。
兩張榻離得有些距離,但架不住頌徵視力極佳, 一睜眸便能撞見佳人絕美的睡顏。
許是受了那本書冊的影響, 頌徵不由得開始回想自己與錦意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相遇以來多次同榻而眠,昨夜甚至相擁徹夜,以及平日裏的各種親昵、很多下意識的動作,如此種種, 确實如宣羽所言, 有壞對方名聲的嫌疑。
頌徵越想越覺着宣羽說得很對,也不怪乎她會覺得秦瑾昭是她的伴侶。
伴侶, 像畫上那兩名女子那般,是穿着鳳冠霞帔成了親、拜了堂得到天地見證的伴侶。
重重呼出口氣,頌徵突然覺着,若自己的伴侶是錦意的話,似乎…也還不錯。
可是,那畫中兩名女子明明是兩情相悅、情投意合,還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頌徵翻了個身,藍眸澈亮又茫然,一瞬不瞬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
若是要同人結為伴侶,那定是要互生喜歡的,才能執手偕老,與共白首。
但喜歡又是什麽?何又為喜歡?
頌徵想了許久也沒想明白,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同秦瑾昭的相處,應屬感情甚篤的閨中密友。
但今夜看過那本書冊後,頌徵不确定了。
究竟是哪裏出了差錯呢?
頌徵用力揉了下太陽穴,明明她瞧見那些富家小姐也是這般同手帕之交共處的。
舌尖輕抵上腭,頌徵吞了吞喉嚨,腦子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秦瑾昭一身男子裝扮陪自己逛燈會時的場景。
年輕公子面容俊儒,眉目如畫,美如冠玉,氣質矜貴非凡,舉手投足間不失風流倜傥,惹得不少姑娘芳心暗許。
頌徵毫不懷疑,若當時自己未在錦意身旁,定是有很多姑娘會大膽上前表明心意。
想到這裏,頌徵默默攥緊了衣袖,偏眸定定地望着尚在熟睡中的秦瑾昭。
心口處那裏已經從原本的空落落變成了……一點一點地扯得痛。
這種感覺,好似不全像是失了逆鱗所帶來的。
頌徵不知道自己看了秦瑾昭多久,終是抵不過倦意,沉沉地睡了過去。
翌日清晨,曦光猶在天際徘徊,夜裏的冷寒被驅散,袅袅青煙條條而起,霧蒙蒙的,瞧不清虛實。
秦瑾昭很早便醒了,一夜過去,她除去偶爾翻了下身,睡姿和昨夜入睡時近乎沒有什麽差別。
氤氲着淺薄霧氣的鳳眼緩緩睜開,秦瑾昭看着軟榻空蕩蕩的內側,眸光有一瞬的愣神。
下一瞬,睡意盡退,眼眸恢複了清明。
秦瑾昭伸手探了探,榻間冰涼一片,不似曾有人躺過。
意識到這一點,秦瑾昭眼眸漸冷,一雙眸子清淩淩的,似有薄薄的寒霜凝結其上。
片刻過後,秦瑾昭撐着身子坐了起來。
被褥滑落至腰間,雪白的裏衣領口微亂,松垮地貼在身上,勾得身姿骨肉亭勻。
秦瑾昭掖了掖被褥,她指骨白皙纖細,根根如同溫軟晶瑩的玉,細瘦的手腕上還帶着一串泛着幽幽光澤的陰沉木珠,襯得是冰肌玉骨。
薄唇微抿,秦瑾昭正欲掀開被褥下床,偏眸間便撞見了蜷縮在對面小榻上的人。
那張榻很小,按理是為守夜的宮女準備的,但秦瑾昭覺着不便,自滿十二後便未再讓宮女守過夜,小榻就此閑置下來。
頌徵身量偏高,手長腿長的,整個人就這麽蜷縮在榻上,瞧着莫名有股可憐勁。
秦瑾昭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一雙深邃的鳳眸烏沉沉的,看不出是何神色。
頌徵的舉動太過明顯,她不可能看不出來她在躲她。
至于這個中緣由,才是秦瑾昭此刻最想弄清楚的。
窗外的淺淺曦光照了進來,溫柔地傾灑在頌徵臉頰上,肌膚上細小的絨毛依稀可見,映得這張傾國傾城的臉越發動人心魄。
頌徵似被光亮驚擾到,眉心緊蹙,還伸手在臉上揉了兩下。
秦瑾昭半靠在榻上,眉眼清清冷冷的,眸光淺柔溫潤,帶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就這般靜靜地坐着,耐心極了。
頌徵皺着眉,動了動身子。
榻本就偏小,再加上她一晚上都蜷縮着,此刻這麽一動,險些從榻上滾下來。
突然襲來的落空感讓頌徵猛然驚醒,她反應迅速地用手抓住榻緣,銀光一閃,鋒利的指刃從指尖冒出,深深扣進了黃花梨木裏。
頌徵雙臂撐在榻上,堪堪将身形穩住,緩了一息,她收回指刃,宛若什麽事鬥沒有發生般松開了緊扣着的榻緣。
哪知一擡眸,猝不及防地對上了秦瑾昭的眼瞳。
頌徵眨了眨眼睛,藍眸蘊着淺淺霧氣,姣好的臉上睡意猶在,還有幾分恰到好處的呆愣和迷茫。
紅唇翕動,頌徵扯了扯唇角,聲音绻着絲沙啞,若無其事道:“早呀,錦意。”
秦瑾昭督了眼榻緣處多出來的幾個細孔,淡聲回道:“早。”
頌徵察覺到她的目光,不動聲色地朝榻邊挪了些,企圖将孔印遮住,清了清喉嚨,掩耳盜鈴道:“錦意,你昨夜怎的來這邊了?”
末了,還不忘倒打一耙:“不來尋我便算了,也不讓人告知我一聲。”
秦瑾昭壓低聲音笑了下,嗓音裏頭缱绻的意味幾乎要溢出來,她眼眸深邃,看向頌徵的目光中帶着些許深意,語氣如常道:“雪雁說你在書房看書,怕打擾到你,便沒讓人通報。”
素手輕攏松散的領口,秦瑾昭頓了下,抿唇問:“阿徵,你昨夜怎在這邊睡的?”
“嗯?”頌徵打了個哈欠,藍眸洇出水霧,淡淡濕痕漫上眼尾,嗓音微微壓低,聲音浸着倦意聽着有些散漫。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頌徵将秦瑾昭的話還了回去:“我回來時你已入睡,怕打擾到你,便在這張小榻上歇下了。”
秦瑾昭未說話,臉色卻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
“錦意。”頌徵喚道。
秦瑾昭眸光清淩淩地看了過去。
頌徵很輕地笑了聲,眉宇之間透出幾分慵懶的倦意,像是雨潤過的桃花,溫柔缱绻。
她赤腳下榻,步伐輕盈地走至秦瑾昭面前,稍彎下腰,很認真地問:“你在生氣?”
“未曾。”秦瑾昭擡眸看着她。
頌徵語氣罕見的多了點執拗:“你生氣了。”
秦瑾昭氣極反笑,她的笑容如春日裏纏綿的雨絲,雖然柔和卻還是有幾分涼意:“你為何覺着我生氣了?”
指腹蜷了蜷,頌徵伸手在自己心口位置點了一下,聲音低低的:“感覺到的。”
她的逆鱗就貼在秦瑾昭心口處,頌徵能大致感覺到逆鱗傳遞過來的情緒,是失落、興致不高的。
秦瑾昭靠在榻上,深深地看了頌徵一眼,抿唇道:“許是你感覺錯了罷。”
“怎會?”頌徵薄唇微張,神情-欲言又止。
秦瑾昭掩唇打了個哈欠,鳳眼绻着明顯倦意,一副恹恹欲睡的模樣,嗓音低醇且懶泱泱的:“昨夜未睡好,有些困倦氣罷了。”
“可是……”見秦瑾昭說得輕巧,語氣也和平時無異,頌徵将信将疑,抿唇将心底的疑惑壓了下去。
逆鱗傳遞過來的情緒自然不會出差錯,難不成是自己感受錯了?
“可是什麽?”秦瑾昭直勾勾地看着頌徵的眼睛,探尋意味頗濃。
吞了吞喉嚨,頌徵掐着手心,小聲問道:“你昨夜,為何未睡好?”
不知為何,她竟有絲難以言喻的期待。
秦瑾昭幽幽嘆了口氣,幽怨開口道:“因着你啊。”
“我?”心底升起股喜意,頌徵壓着唇角,不解反問,“我怎的了?”
“呵。”秦瑾昭冷笑着說,“我昨夜等你許久,久到我等睡着過去,也未等到你回來。”
頌徵不禁汗顏,那股喜意頓時散了大半,她一本正經地為自己辯解道:“錦意,我不知道你回府了,而且你又未讓人通報,錯并不全在我。”
秦瑾昭瞪她一眼,溫聲問:“那你覺着是我的錯?”
鲛人族預感危險的本能讓頌徵的心跳陡然快了起來,燙意猛然蹿上耳朵尖兒,灼得她險些将耳鳍放出來。
咽了口唾沫,頌徵扯出抹讨好的笑,忙不疊道:“怎會!怎會是錦意你的錯呢~”
“怨我。怨我看書忘記時辰,回寝太晚了。”
“日後不會再看這般晚了。”
秦瑾昭面上一梗,她阖上眼眸,生生将這抹異色掩了下去。
皓齒微微咬緊,秦瑾昭撐着身子緩緩坐了起來,輕“嗯”了聲道:“拾掇一下,我用了膳便得回宮。”
頌徵側身将衣衫取過來,動作輕柔地披到了秦瑾昭肩上,斂眸問:“錦意,你晚上可還會來?”
秦瑾昭素手理着腰帶,波瀾不驚道:“我若出宮太過頻繁,父皇會生疑。”
“哦。”頌徵撩起秦瑾昭發絲,一言不發地将領口褶皺撫平。
系腰帶的動作一頓,秦瑾昭轉過身,對上頌徵湛藍如深海的眼睛,輕嘆口氣,安撫道:“阿徵,你再等等且好?”
頌徵拈了拈自己的指尖,那溫軟滑膩之上,似乎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獨屬于秦瑾昭的馥郁馨香。
心口泛起絲絲縷縷的酥麻感,鬼使神差的,頌徵應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