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曾是舊時

第35章  曾是舊時

“好。”頌徵其實也不知為何秦瑾昭要讓自己再等等, 以及她口中的‘等’究竟是何意義。

但頌徵對秦瑾昭是無條件信任的,畢竟在她印象中,秦瑾昭從未騙過她, 是以并未對這個‘等’過多深究。

等頌徵穿好衣衫,秦瑾昭才推開門讓候着的宮女進來。

司琴是第一個進寝屋的, 她先是打量了圈屋內,目光在頌徵身上停留片刻, 最後終是注意到那張明顯有人睡過的小榻上。

“殿下。”司琴沒好氣地瞪了頌徵一眼, 神情-欲言又止。

秦瑾昭已在梳妝桌前坐下,面色清冷絕塵,眉眼精致如畫,聲音不鹹不淡:“馬車可備好?”

跟秦瑾昭多年,司琴哪還不知這話的意思,低垂下眉眼, 溫聲應道:“回殿下,都已備好。”

秦瑾昭“嗯”了聲, 阖上眼眸, 仍由宮女伺候梳發。

頌徵坐在一旁,面上表情百年難得一見的有些坐立難安。

猶豫許久, 頌徵慢慢挪步無聲無響地湊了上去, 讨好着喊了聲:“錦意。”

眼皮微掀,秦瑾昭看着銅鏡中頌徵瘦削纖窈的身形,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懶懶地應了聲:“嗯?”

頌徵攥着略長的袖擺, 咬唇踟躇着開口:“就是……有時無聊得緊, 我想出府逛逛。”

秦瑾昭抿唇不言,這一點, 她不是沒有想過。

頌徵一直生活在海裏,從小便是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哪怕公主府內的翠湖再遼闊,終是比不了她見慣的無垠大海。

這四方天地,頌徵終有看厭的一日。

她是遨游雲跡的鵬鳥,而不是眷養在湖中的吉祥物。

生怕秦瑾昭不同意,頌徵又保證道:“我就偶爾出府逛逛,不會太久的。”

“而且我也能保證自己的安全,肯定不會再被人騙的!”

秦瑾昭唇角微不可察地抽了兩下,她着實不知該說頌徵些什麽,說這魚聰明罷,有時又單純好騙、絲毫沒有防備心,甚至還被人騙賣進青樓過;說這魚愚笨罷,偏生有時又聰慧得過分,一點就透……

“錦意……”說到這裏,頌徵的聲音明顯低了下來,不情不願的,“你若是不同意,那我便不出去了罷。”

秦瑾昭擡手揉向突突直跳的額角,帶着絲疲憊道:“本宮有說不同意?”

這是秦瑾昭第一次在頌徵面前自稱‘本宮’。

敏銳如頌徵,自是察覺到她語氣上的微妙,也明白事情到這裏秦瑾昭也算是松了口,只是這口雖然松了,但人又被惹生氣了。

紅唇微張,頌徵左思右想都沒想明白秦瑾昭為何又生氣了,明明她也沒說錯什麽罷?

見頌徵低着頭,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秦瑾昭眸中閃過絲晦暗,淡聲道:“你若想出府逛逛,下次同雪雁說一聲便是。”

藍眸染上喜意,頌徵小心翼翼地問:“錦意,你這是同意了?”

“嗯。”

頌徵抱住秦瑾昭的胳膊晃了晃,聲音軟侬輕揚:“錦意,你真好~”

眸光漸軟,秦瑾昭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司琴輕咳兩聲,好心提醒道:“頌姑娘,你該去洗漱了。”

幾息前,丫鬟便将熱水端了進來,但頌徵一直在同秦瑾昭說話,因此無人該出聲。

司琴此話一出,兩位端水的丫鬟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頌徵這才收回手,三步一回頭走到水盆邊。

挽好發髻,宮女小心翼翼地将玉簪別到了秦瑾昭發絲間。

秦瑾昭撥弄着腕間冰涼的木珠,聲音很輕:“告知雪雁,日後阿徵想出府,不必再傳信進宮。”

“但,務必要保護她的安全。”

司琴低低地應了聲:“是。”

又彎下腰,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殿下,您是不是有些……”太縱容她了。

“準備用膳罷。”司琴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秦瑾昭打斷。

她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仍由宮女将繁瑣襦裙間的褶皺撫平。

“是,殿下。”

曦光傾灑,頌徵整個人沐浴在其中,袅袅熱霧從水盆裏缥出,晨光透過,似鍍上了層亮閃閃的金光。

才洗完臉,頌徵臉上還是濕潤的,細長的指尖懸着幾滴搖搖欲墜的水珠,她輕輕甩水,水珠順勢滴落進了盆中。

剎那間,萦在頌徵周身的熱霧似是濃了幾分,她擡手輕撩垂至腰跡的墨發,霧氣氤氲在陽光中,漸漸模糊了她傾世絕代的面容,藍眸朦朦又神秘,似初晴時刻海面勾魂攝魄的妖靈。

心莫名空了一瞬,秦瑾昭感受着心口處逆鱗的溫熱感,啓唇喚道:“阿徵。”

頌徵偏眸,含笑看了過來。

熱霧慢慢變得稀薄,她就這般站着,什麽都未說,什麽都未做,卻依舊讓人驚豔。

秦瑾昭鳳眼深邃,眸光清淺,勾起唇角回以淺笑。

“錦意。”臉上的笑意漸深,頌徵擡腳朝秦瑾昭走去。

曦光之下,幾縷霧氣緊緊跟在她身後,直至消失不見。

“去用膳罷。”秦瑾昭腳步不停,徑直越過頌徵出了寝屋。

藍眸彌上幾絲詫異,頌徵與司琴的目光對上,唇瓣微張,話似被梗在了喉嚨間。

司琴只涼涼地掃了她一眼,眼中嫌棄溢于言表。

頌徵:“???”

秦瑾昭并未在府中多待,用完早膳便回宮了。

大廳裏,頌徵托着下颌,一雙湛亮的藍眸正幽怨地盯着面前的糕點。

雪雁問道:“頌姑娘,可是糕點不合胃口?”

頌徵揉了揉臉,看向糕點的目光更幽怨了:“不是。”

雪雁半信半疑,又問:“頌姑娘可是有心事?”

頌徵換了只手撐下颌,聲音微不可聞:“錦意她……”

“嗯?”雪雁忍着笑意問,“頌姑娘可是在想殿下?”

“我可沒想她!”頌徵反應有些大,但下一瞬,她便焉巴了,語氣恹恹的,“錦意早上又生我氣了。”

雪雁神情微妙,這個‘又’就挺有深意的。

清了清喉嚨,雪雁善解人意地問:“那頌姑娘可知殿下為何又生你氣?”

頌徵長嘆一聲,抓着頭發,頗為頹廢地搖了搖頭。

雪雁抿唇,想了想又道:“頌姑娘,或許殿下并未真正同你生氣。”

頌徵“啊”了聲,藍眸中盡是迷茫和不解。

雪雁颔首,繼續道:“殿下若真生氣,昨夜便不會回府上了。”

“雁姑姑。”頌徵聽得一頭霧水,小聲将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這生氣,還分真正的生氣和不是真正的生氣?”

雪雁沉默一瞬,只道:“因人而異罷。”

頌徵更迷糊了,繞來繞去的,将她給繞進了死胡同中:“這也太複雜了。”還是海裏好,不會有這麽多的彎彎繞繞。

見頌徵是真不懂,雪雁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想了半晌,只得舉了個最近的例子:“頌姑娘可還記得漓小郡主的庶妹,江沅?”

頌徵點點頭,她記性貫來好得出奇,尤其像江沅這種留下深刻印象的,更是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雪雁問:“那頌姑娘在第一面見江沅時,可覺着她是會推你下水的?”

頌徵如實搖頭。

都說相由心生,見江沅第一眼,頌徵的直覺便告訴她這漂亮姑娘多半不是甚好人,但頌徵并未料想到那姑娘的心思會這般壞。

雪雁嘆氣道:“這便是了。江沅同你表現出來的善分好善和假善。”

“好善是真心實意、發自心底的,假善則是包藏禍心,帶着目的性的。”

頌徵輕“哦”一聲,若有所思地問:“所以錦意她并未對我真正的生氣?”

“真正生氣了她定不會理我,更不會回府;未真正生氣便是面上裝裝樣子,讓我以為她生氣了,但她依舊會理我,會來府上尋我。”

雪雁聽得頭有些疼,讪讪開口:“大抵是這般。頌姑娘很聰慧。”

“雁姑姑謬贊了。”頌徵不好意思地笑笑,撚起一塊糕點塞進自己嘴裏,起身将手上黏着的碎渣拂去,含糊道,“我去書房看書了。”

雪雁讓丫鬟将桌面收拾了,自己端了壺茶水和幾盤瓜果零嘴送到書房。

“謝謝雁姑姑。”頌徵喝了口茶,垂眸間注意到有一盤零嘴是小魚幹。

雪雁解釋道:“這是殿下特意讓人買的中海特産。”

中海偏遠貧瘠,唯有漁業發達,但要尋得合頌徵胃口的小魚幹,着實也費了些功夫。

頌徵看着小魚幹發了會呆,等她回神時,雪雁已經離開書房了。

一整天,頌徵都待在書房中,桌面上堆着厚厚一垛書,內容都是關乎情愛的話本子,有同性之間,亦有異性之間。

盤中小魚幹已經見底,頌徵叼着最後一條,斂眉将手中看完的書冊堆了上去。

何為喜歡?這個問題,頌徵百思不得其解,翻閱了這麽多話本子,她依舊沒能從中尋到滿意的答案。

天色已暗,頌徵将書全部歸于原位,伸着懶腰出了書房。

今夜秦瑾昭并未回公主府,頌徵去翠湖溜達了一圈,素手拎着盞燈籠,冷不丁問道:“雁姑姑,聽聞各朝公主在成婚後才會在宮外開府,錦意她為何未成婚便開了府?”

這件事很多人都知曉緣由,算不得什麽秘辛,雪雁簡潔解釋道:“這府是先皇後還在時,為殿下留下的。先皇後是前丞相之女,後丞相告老反鄉,府門便空置下來。先皇後向陛下要了過來,留給了殿下。”

頌徵腳步一頓,轉身問道:“雁姑姑,前丞相可是南海人士?”

雪雁語氣驚訝:“頌姑娘怎的知曉?”

“前丞相确實是南海人士無疑。”

頌徵笑笑,燈籠昏黃的燭光下,藍眸潋滟純淨,漾着雪雁看不懂的光亮:“我幼時便是在南海遇到的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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