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心儀之人
第36章 心儀之人
“我幼時便是在南海遇到錦意的。”
雪雁面露好奇, 淺笑着問:“頌姑娘也是南海* 人士?”
頌徵腳步微頓,唇畔掠起抹淺薄的笑意,藍眸湛湛, 綴滿了細碎的光:“不是。”
“南海與我而言是特殊的,我幼時在那一塊呆過很長一段時間。”
這倒是實話, 頌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裏人,無根無源, 自有記憶起, 便一直生活在大海中,随着潮流漂泊遷徙,她跟随海浪去過很多地方。
唯有南海,是她所停留過的最長的一個地方。
三百多年以來,頌徵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也早已習慣了如此生活, 更對所謂的親情緣沒甚概念,是以在宣羽提出要帶她回族‘認祖歸宗’時, 頌徵內心是非常抗拒的。
雪雁似感慨般開口:“頌姑娘應當很喜歡南海罷。”
頌徵微微偏頭, 疑惑反問:“雁姑姑何出此言?”
雪雁笑了笑,只道:“因着頌姑娘在提及南海時, 是笑着的。”
說着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緩聲道:“還有這裏是騙不了人的。”
唇角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頌徵摸了摸臉,神情若有所思。
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說話間,寝屋已至。
雪雁停住腳步, 聲音溫澈:“時辰不早了, 頌姑娘早些歇息。”
頌徵将拎着的燈籠塞到雪雁手裏,不等她開口, 擺擺手快步回了寝屋。
見寝屋的燭火亮起,雪雁無聲地嘆了口氣,提着燈籠回了自己的住處。
鼻翼輕動,頌徵嗅到了屋內還未來得及散去的熟悉冷香,混着淡淡的木質香,是獨屬于秦瑾昭身上的氣息。
兩張榻早已被丫鬟收拾整齊,不見絲毫褶皺,更瞧不出曾有人躺過的痕跡。
頌徵緩步走到軟榻邊,許是這裏秦瑾昭待的時間最久,萦在鼻息間的香味也要重上幾分。
鬼使神差的,頌徵撈過被褥,将腦袋埋了進去。
果然,被褥上的氣息是最濃的。
但很快,頌徵便反應過來,自己适才到底在幹什麽。
根根分明的手指緊緊攥緊被褥,頌徵輕咬下唇,藍眸閃過絲羞忿,耳尖兒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上粉意。
頌徵揉了把臉,只覺耳尖兒上的燙意不但沒有降下去,反而變得越來越明顯了。
她企圖深吸口氣來調整,不曾想這一吸,致使蹿入鼻腔中的冷香更多了。
頌徵忙不疊站起身,像丢燙手山芋般将被褥扔回了軟榻上。
被褥孤零零且淩亂在堆在軟榻上,活似才遭受了什麽不可言喻的蹂-躏。
頌徵別過頭,發絲垂下,遮住了早已紅成一片的耳尖兒。
片刻後,頌徵慢慢轉身,一點點甚是緩慢地将淩亂的被褥理整齊,随即快速往後退了一步。
頌徵摸向滾燙的耳朵尖兒,不禁瑟縮了下。
不對勁,很不對勁。
指尖掐了一個訣,燃着的蠟燭驟然熄滅,頌徵身形一閃,已然消失在了寝屋內。
月上梢偏僻的後院。
宣羽才從水池中出來,周身彌着股子濕氣,發絲正連綿不斷地往下滴着水珠,纖薄的緋紗被浸得半濕,如羊脂玉般的肌膚若隐若現,白皙踝間綴着的紅繩醒目,銀鈴雖走動發出清脆的叮鈴聲,卻并未傳遠。
宣羽撩了撩長發,懸在發梢上的水珠滑落,隐沒進草地上,與草芽上凝成的露珠融為一體。
素手拎着壇酒,宣羽步伐輕盈,身姿優雅撩人,赤腳邁入了院中的涼亭。
皓腕一擡,宣羽将封壇的泥印拍去,正欲倒酒獨酌,便聽見了一陣熟悉的鈴铛聲。
感受着空氣中的靈氣波動,宣羽便确認那鈴聲是她送出的銀鈴無疑。
纖眉微挑,宣羽漫不經心地倒上一碗酒,放到唇邊輕啜上一口,才不急不慢地傳音于月娘:“讓她進來罷。”
收到宣羽傳來的話,月娘不由得松了口氣,壓低聲音道:“頌姑娘請随我來。”
頌徵同月娘道謝,将戴着的兜帽往下壓了壓,快步跟着她進了一間不起眼的房間。
月娘将書架上的花瓶轉了半圈,牆上慢慢開出條一人高的暗道。
月娘遞給頌徵一盞燈籠,聲音很輕:“頌姑娘直走便能看見大人了。”
“謝謝月娘。”頌徵攥着燈籠,語氣真切。
月娘不以為意地笑了聲,在頌徵走進暗道時,終是忍不住提醒道:“頌姑娘,月上梢人多客雜,您下次來,若非必要,還是勿要走正門了。”
頌徵回以淺笑:“我知曉了。”
等頌徵走進暗道,月娘輕輕把花瓶轉回原位,将一切恢複成了原樣。
暗道修葺得很寬敞,頌徵提着燈籠沒走多久便走到了盡頭,貫連着一間極為普通的屋子。
頌徵推開屋門,眯起藍眸适應着突然變開闊的視野。
院中的涼亭內,一身着緋紗的絕色女子正翹着腿,神情玩味地看着頌徵。
頌徵抿唇,猶豫片刻還是擡腳走入了涼亭中。
亭中酒意氤氲,宣羽指尖勾着縷細辮,眉眼慵懶,語調漫不經心:“喝點?”
她嘴上這般問着,但手上已經拿過一只碗,倒滿酒推到了頌徵面前。
酒香濃郁醇厚,頌徵默默吞了吞喉嚨,艱難将目光從酒上移開,聲音微澀:“我不飲酒。”
宣羽嗤笑一聲,托着腮,睨着灰眸上下打量一遍,煞有其事道:“這可不是酒,這是忘憂物。”
頌徵抿唇,在宣羽對面端坐着,一本正經地開口:“我今日看了不少書。”
“嗯~”宣羽慵懶地應了聲,“所以呢?”
頌徵将酒推回宣羽面前,一字一句道:“你暫且唬不到我了。”
宣羽被逗笑,笑得花枝亂顫的,胳膊肘抖得碗裏的酒都灑了不少出來。
“宣羽。”頌徵冷下臉。
宣羽很有眼力見的斂了笑,咬緊皓齒将碗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清了清喉嚨,宣羽以手掩唇,正色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說罷,何事?”
頌徵垂眸,神色遲疑,斟酌開口:“是有一事想詢問你。”
倒酒聲悠悠響起,宣羽挑眉示意頌徵接着說。
頌徵欲言又止,好半晌才扭捏道:“何為喜歡?”
她的聲音低得近乎微不可聞,若不是鲛人一族聽力是最引以為傲的,宣羽還真不容易聽清她到底說了些什麽。
“甚?”宣羽揉了揉耳朵,已确認并不是自己聽錯了。
頌徵抿唇不言。
宣羽難得坐端正了些,神情嚴肅地盯着頌徵。
頌徵被她瞧得不自在極了,蹙眉問:“這般看着我作何?”
宣羽摩挲着光潔的下颌,一副恍然大悟的語氣:“小徵兒,你發-情期要到了?”
頌徵:“???”
宣羽了然道:“鲛人一族的發-情期可是終生大事,馬虎不得。”
“小徵兒不若你同我回族一趟,族中尚未婚配的男女衆多,定有你心儀的。”說着,宣羽情難自禁地站了起來,越發覺着此舉可行,簡直是一舉多得。
頌徵坐在原位,藍眸涼幽幽地看着宣羽。
宣羽這才想起問問正主的意願,滿臉堆笑地問:“小徵兒,你意下如何?”
頌徵冷笑一聲,聲音近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不如何。”
“為何?”宣羽很不解,“有伴侶的話,你才能平穩度過發-情期。”
“宣羽。”頌徵冷眸瞪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發-情期還沒有到。”
“?!”宣羽:“……”
宣羽面露尴尬,幹笑着坐了回去,低聲找補道:“原來還沒到啊……這不有個詞叫有備無患嘛,你提前找個心儀的,那發-情期來了也不怕……”
重重呼出口氣,頌徵面無表情道:“你說得很有道理。”
宣羽一聽,立馬蹬鼻子上臉:“是嘛,所以小徵兒你同我回族找個合适的伴侶罷,正好将你身世一事一并解決了。”
頌徵抿唇,淡淡開口:“身世一事不急。”
“我且有一事問你。”
頓了頓,又補充道:“無關發-情期。”
宣羽抿了口酒,端的是一副斯文正經模樣:“你說。”
頌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藍眸警覺不減,抿唇又問了一遍:“喜歡是何樣的?”
喉嚨微動,頌徵垂下眼眸道:“你說伴侶要選心怡的,那心儀又是怎的一種感覺?”
宣羽捏着酒碗想了許久,搖搖頭道:“這種感覺,很奇妙,很難用言語表達出來。”
“你可有伴侶?”頌徵問。
宣羽笑得恣意,語氣灑脫:“暫未遇到心儀之人,何來伴侶一說?”
“那難怪。”頌徵輕笑出聲,藍眸清幽,蘊着絲不易捕捉的鄙視。
皓齒微磨,宣羽晃了晃碗中的酒液,唇角掠起抹笑意,一副老神栽栽的模樣,慢悠悠開口道:“小徵兒,你這話便說得不中聽了。”
“我雖無伴侶,但我知曉何為喜歡,亦明白心儀是何種感覺。”
“不似你,才成年的小奶魚。”
頌徵氣得直瞪她。
宣羽不以為意地笑笑,一臉悠閑地将碗中酒飲盡,白皙的指尖指了指心口位置,故作高深道:“你若真喜歡上一個人,這裏會告訴你是究竟何種感覺。”
她所指的地方是心,亦是逆鱗所在的位置。
見頌徵未接話,宣羽眸中滑過絲晦暗,狀似無意地問:“怎的,小徵兒這是有心儀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