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真相 給我個機會,讓我追你
第51章 真相 給我個機會,讓我追你。
蘇澤歲抵着蘇銘宇, 在門口探出了小半個腦袋。
少年臉頰紅潤,淚痕未幹,漂亮的眼眸微微腫脹, 透着一股脆弱的無力。讓人的心像是被針紮了般泛起刺痛。
蘇澤歲看着顧熠闌,咬了咬下唇瓣。
顧熠闌道:“哥哥對不起你, 還有在你面前說話的機會嗎?”
蘇澤歲不說話,就這麽瞪着濕漉漉的眼眸,盯着男人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就在兩人都以為少年不會再開口時, 蘇澤歲突然小聲道:“你也是騙子。我讨厭你。”
能開口說話就意味着還願意溝通。
蘇銘宇松了口氣。
見識了自家弟弟長達三個小時不間斷哭泣、自閉後, 他也不再想做棒打鴛鴦的惡哥哥了。只要這件事能解決,弟弟以後能開開心心的,哪怕被顧熠闌偷了家, 他也認了。
“進來吧, 你們倆慢慢說。”蘇銘宇往門旁讓了讓, 想讓顧熠闌先進玄關。
但就在此時, 蘇澤歲毫無征兆地從他讓出的縫裏擠了出去, 往深幽的夜色中跑去。
蘇銘宇一時愣住。
按道理, 封閉而熟悉的客廳,有着柔和明亮的燈光, 還有着他這個親哥哥幫忙撐腰。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跟顧熠闌說話的最佳地點。
他想不通, 自己那麽缺安全感的弟弟, 為什麽要跑走。
“我過去。”顧熠闌轉身, 大步朝着少年離去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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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A市豪宅區,這裏也有着極高的綠化率,放眼望去, 幾乎都是青蔥樹木。離蘇家別墅不遠處,就有着一個靜谧的涼亭。
古樸的路燈灑下柔和的光影,塗上朦胧的濾鏡,沖淡了空氣中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
蘇澤歲坐在圓潤的石凳上,仰着慘淡的小臉,對朝他走來的男人道:“哥哥、都告訴我了。”
顧熠闌身量颀長,眸光深邃,透過縷縷光影,看着他道:“你生氣了嗎?”
蘇澤歲低頭捏手指,沒有答話。
顧熠闌抿了抿薄唇,一時語塞,思索良久,才又道:“我能怎麽補償你?”
蘇澤歲眼眸略微失焦,木然地搖了搖頭,喃喃地重複道:“不。你騙我、你也騙我……”
由于不太會說話,少年總像個小複讀機,機械地重複自己或別人的話,常能逗笑身邊的人。而現在,同樣的複讀機行為,截然不同的神态和話語,卻抓緊了顧熠闌的心髒。
蘇澤歲打了個冷顫,方才的冷靜,都是在抽離出身體情緒後的假象。
随着口中的輕聲複述,他又陷入了回憶的漩渦之中。
顧熠闌注意到少年狀态的異常,上前擦去他臉頰上的淚珠,道:“先抱一下麽?”
蘇澤歲仰頭躲過了他的動作,拒絕了他的輕撫和擁抱。
顧熠闌的手僵在了空中,毫無由來地想起了前些日子、蘇澤歲想要給他擦去唇角血跡的畫面。
他也是這樣側首避開了少年的動作,甚至在少年都委曲求全表示可以睡側卧時,還不由分說地強制他回家。
……那個時候,蘇澤歲在想什麽?
涼亭裏,蘇澤歲把臉埋進雙手手心,“嗚嗚”地難過哭泣,肩膀一聳一聳的,軟糯的嗓音像是小獸低鳴,淚水從指縫溢出。
顧熠闌站得不再筆挺,手指緩緩握拳,又松開,骨節微白。沉默隐忍,卻再沒了平日裏的鋒利。
最終,顧熠闌啞聲開口道:“你有什麽想要的?”
但蘇澤歲卻不接他的話,轉而斷斷續續地道:“你……忙公司,要是失敗了,就……再也不來接我了。”
顧熠闌薄唇抿成一條生硬的直線,無從否認:“嗯。”
蘇澤歲道:“你用微信小號……騙我。讓我……跟你離婚。”
樁樁件件都是事實。顧熠闌道:“對不起。”
少年哭得太過傷心,說話時還在打哭嗝。顧熠闌下意識又走上前,像往日一樣,輕緩又克制地攬了少年一下,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脊背。
也不知是不是哭得過于沉浸,蘇澤歲這次忘了抗拒,就由他這麽抱着、安撫着。
“但我成功了。”顧熠闌嗓音沙啞,“為作補償,我會把這些天拿到的股份都轉移到你名下。”
顧熠闌默然片刻,又接着道:“還有十幾天就是物競校賽。我會幫你,一路走到決賽。我知道的,我都教你。”
懷中的少年呼吸逐漸平穩,胸腔也不再大幅度起伏了,有種已經被三言兩語安慰好了的假象。
夏日的夜晚,繁星點點,清風穿過他們相擁之處炙熱的空氣。
在顧熠闌生命的前二十多年中,一直被各種目标催促着往前走,“高效率”已經成為了他刻在骨子裏的追求。
而此時,他卻放慢了腳步,虛度着時間,和某個人一起消磨着漫長而無意義的夜晚。
良久,蘇澤歲終于又開了口,帶着濃濃的鼻音,沒頭沒尾地道:“……然後呢?”
顧熠闌頓了下,道:“你希望呢?”
“你……你從來不打算和我真正在一起。”蘇澤歲踉跄着退後半步,梗着脖子道,“回去了,我們還會過以前的日子。”
顧熠闌放下手臂,問道:“什麽以前?”
蘇澤歲垂着水汪汪的眼眸,道:“不遠不近,相敬如賓。”
顧熠闌沉默了。
蘇澤歲咬了咬唇瓣,突然回頭,就要跑走:“我不要再跟你好了。”
電光火石之間,顧熠闌顧不了那麽多,直接拉住了少年的手腕,語速很快道:“還要別的什麽?”
被拉扯着,蘇澤歲罕見地立刻抽回了自己的胳膊。但好歹停下了往外跑的腳步。
“要永遠在一起。”他生氣地直擊重點道,“但是,以後,有問題,你還是會把我送走。”
顧熠闌嗓音平穩,像是陳述事實般道:“我會盡可能陪你久一些。但CPhO決賽後,我應該沒什麽用了。”
聞言,蘇澤歲本能地緩緩雙手環抱,在了胸前比了個×。這是一個很沒有安全感的防禦動作。
他瞳孔微縮,聲音發抖,沒有順着顧熠闌的話往下說,而是道:“你一直、不告訴我,為什麽要走。你想走,就走。然後,我就又一個人了。”
在可見的未來中,男人會把他帶回去,像之前那樣,繼續不上不下地吊着。什麽事都瞞着他,然後在未來某天,突然要離婚。
極端壓抑的情緒中,少年的邏輯清晰得可怕。
顧熠闌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蘇澤歲看着他的黑眸,道:“哥哥說,你已經是公司老大。不會被爸爸媽媽、其他人左右。什麽事,都是你說了算。”
顧熠闌張了張薄唇,欲言又止道:“我雖然煩他們,但他們不是主要原因。”
“那是為什麽?你顧忌什麽?”蘇澤歲道,“你從來、不跟我說。”
眼見着男人抿緊薄唇,又是一副拒絕溝通的沉默模樣,蘇澤歲抹了一把眼淚,哽咽着跑出了涼亭:“我再也不要喜歡你了。”
身後微風輕拂樹葉,沙沙作響,沉寂凄寒,只有蘇澤歲自己“噠噠噠”的腳步聲。
顯然,這回顧熠闌沒有再追上來。
……
蘇銘宇本以為今晚就要見不到弟弟了。
他還特意聯系了精神科醫生,詢問了對方日後的行程安排,打算再改改預約。
就在他等着自己那癡情又單純的少年被大尾巴狼輕松騙走的時候,大門被人用指紋“滴”地打開了。
蘇銘宇聞聲回頭,就見蘇澤歲一邊擦眼淚,一邊頭也不回地往自己房裏跑去,然後“砰”地關上了房門。眼神空洞,全然沒有他這個哥哥。
蘇銘宇一臉懵圈:???
蘇澤歲摔壞的手機還放在客廳茶幾上。
蘇銘宇只能走過去敲了敲少年的房門,道:“怎麽了?顧熠闌又欺負你了?你出來跟哥哥說說,哥哥替你撐腰。”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
弟弟現在還沉浸在難過之中,不經對方允許,直接破門而入,未免顯得太過專權武斷。搞不好,還會讓蘇澤歲情緒更加崩潰。
蘇銘宇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見裏面的人實在不願說話,只能轉頭去給顧熠闌發消息,質問他怎麽哄人的,把人越哄越生氣。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發給顧熠闌的微信,也都沒個回音兒。
蘇銘宇想不通了。
這才不到二十分鐘,兩個人到底說了些什麽?才能搞成這樣的場面。
蘇銘宇還是不放心弟弟,中途借着送杯熱水的名義,輕輕推開了蘇澤歲的房門。
在擺滿了各種高端玩具的房間中,少年趴在床上,小臉埋入了枕頭之中,整個人都是大寫的“不想說話”。
蘇銘宇安慰了他一會,又拍拍他的背:“乖啊。早點洗澡休息,說不定明天事情就有轉機了。”
蘇澤歲也不知道自己趴了多久,在卷入情緒渦流中時,他對時間的感知能力就會變得很弱。
他記得自己只是小小地哭了一會兒,但再一擡頭,就看到房間裏挂鐘的時針已經悄然指向了十二點。
他腦袋暈乎乎的,搖搖晃晃站起身,想要去洗個熱水澡。
鬼使神差的,在經過房內窗戶時,他下意識往外掃了一眼,然後,就停住腳步,再移不開視線了。
他跟顧熠闌談話的涼亭離他家很近,透過窗戶就能看見。
此時,夜色如水,亭中一角仍矗立着一個挺拔的身影。
稀稀拉拉的路燈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延伸在石子路上,随着微風輕輕搖曳。有種說不出的孤寂與落寞。
蘇澤歲又擡頭看了眼時間。
已經過去快四個小時了,為什麽還不走?
他抿着軟唇盯了一會,還是邁開了步子,去拿了換洗的睡衣,又走到浴室,打開燈,試了試花灑的水溫。
只是剛準備脫衣服,又倏然頓住了動作。
……再去看一眼吧。
最後一眼。
他要很慢很慢地走過去。如果對方還沒走,就再說兩句話;如果走了,就算了。
蘇澤歲關掉了花灑,朝房門外走去。
恰巧此時蘇銘宇也在洗澡。客廳空無一人,沒有人阻攔他。
***
顧熠闌在夜色中站了很久,身形像松柏般筆挺,仍不覺疲倦。
他垂着眼眸,面無表情地看着手機屏幕。不像是剛經歷了一場分離,倒更像是走着走着,閑得無聊,就拿出手機來玩一玩。
而手機裏,正播放着雲端儲存的錄音——
“哥哥,你、你對我好好……唔,不對。”
“哥哥,其實……不是,阿巴阿巴。”
……
多日前的少年反複練習留存的錄音記錄。就連最後一段都是半成品。
“哥哥,總有很多人欺負我,你是唯一對我好的人……唔,忘詞了。好笨……”
顧熠闌頗有耐心地把五十七條錄音全聽了一遍。這些聽完後,又幹脆重新播放起之前那些已經“完美結束”的成品。
随着“滴”一聲播報“當前錄音已全部播放完畢”,顧熠闌擡手捏了捏眉心。
也不知是不是在錄音中聽慣了少年的嗓音,關掉了手機,對方輕軟乖巧的話也始終在腦中盤旋。
顧熠闌不禁回想起了不久前的質問——
“那是為什麽?你顧忌什麽?你從來不跟我說。”
顧熠闌眸光凝固,輕嘆了口氣,口中的利齒又開始不受控制地蹂躏着腔內的軟肉。
就在快意和血腥味同時湧上喉間時,他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哥哥。”
顧熠闌驀然回頭,就見蘇澤歲站在他身後,拘謹地捏着衣角,用着和錄音中一樣清亮的聲音,道:“我理解你了。你走吧。”
顧熠闌咽下血沫,看着少年,語調平穩但嗓音喑啞,道:“什麽?”
“我、我不怪你了。我知道你比我考慮的事多。我也不要你的補償。”蘇澤歲眼神空洞,聲音細弱蚊蠅,“但我也不能跟你聯系了,以後分開的時候會很難受。你……走吧。”
“今天我很傷心,不知道你也會騙我。”蘇澤歲耷拉着眼眸,自我剖析道,“比以前都要傷心。”
說完,不等男人回話,蘇澤歲就又要轉身往回走,語無倫次道:“拜拜,再見了。我要洗澡了。請把我拉黑吧。再也不要見了。”
這是最後一面。永別了。
既然分離總要到來,既然頭頂的刀總要落下來,他寧願就死在這一秒。
但他還沒邁開步子,就被身後的男人倏地拉住了手腕。
顧熠闌的體溫比常人高些,每次蘇澤歲跟他擁抱,都會感覺被暖乎乎的熱氣包圍住了。
但此時此刻,男人的手卻涼到驚心。
“之前你問我,為什麽知道那麽多心理治療的手段。”顧熠闌嗓音浸染了夜的凄寒,顯得有些低啞與幹澀。
他一邊說着,一邊攥着少年的白細的手指,往自己另一只手手心上引。
蘇澤歲本就渾身無力,此時茫然無措之下,更是順着男人的力度,任由對方拉着自己的手動作。
他不知道男人說這些是什麽意思,現在又要幹什麽。
最後,顧熠闌把他按在了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男人的脈搏沉穩而有力,每一下跳動都蘊含着極強的爆發力。但在這種強大的表象下,蘇澤歲卻摸到了他做夢也想不到的東西。
那是一道道殘忍的劃痕。粗看不顯,但觸感清晰。
顧熠闌手腕上劃痕深淺不一,錯亂交織。像是好了又劃,劃了又再來,反反複複被傷害過很多遍一般。
在蘇澤歲陷入極端慌亂與不解時,他聽見頭頂的男人道:“其實我們是一樣的人。”
蘇澤歲瞪圓了眼眸,難以置信地搖頭,感覺世界觀都快崩塌成廢墟了。
顧先生在他心中,一直是頂天立地、無所不能的存在。他對一切都游刃有餘、應對自如,這世界上,好像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他怎麽可能跟自殘這種事扯上關系呢?
蘇澤歲一面覺得荒誕,一面又覺得一切好像都有跡可循。
從那杯染血的茶杯說起,到顧爺爺、鞏創哥哥和哥哥都避而不談的“他的秘密”“他的隐私”,再到監控中,顧熠闌熟練地撿起地上的陶瓷碎片,然後哥哥如臨大敵……
“抱歉。”顧熠闌道,“我也病得很重,我不知道我還能撐多久。”
蘇澤歲無意識道:“不……”
“你一直對我有誤解,但我并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光鮮亮麗。我擔心告訴你真相,你會接受不了。”顧熠闌道,“我騙了你很多次。如果我現在告訴你,你還會原諒我嗎?”
不等徹底傻愣在原地的少年反應,顧熠闌就自顧自說了下去:“我不是什麽善良正義的人,扶老奶奶過馬路的事,都是我編的。其實……”
顧熠闌短暫地頓了一下,很快神情又恢複正常,繼續道:“其實傷是我自己割的。”
蘇澤歲瞳孔驟縮,下意識順着男人的手腕,去檢查他的手臂。腦中乍然空白時,他甚至忘了對方當初受傷的是哪條胳膊。但仔細想想,好像其實都一樣。
一靠近對方,蘇澤歲就又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讓人心痛。
“哥哥說話沒真話。”顧熠闌垂眸看着他,任由少年扒拉他,道,“但你上次說的那個機會,還算數嗎?”
蘇澤歲在震驚中走不出來,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了:“什、什麽?”
“跟我說給我機會追你的那次。”顧熠闌道。
蘇澤歲記性很好,被顧熠闌一提醒就想了起來。
那是他看了鞏創哥哥給的《訓狗指南》,胡說八道的一句話。說什麽就算是兄弟,也會給顧熠闌追他的機會。沒想到對方居然還記得。
他剛張了張軟唇,想直接一步到位,就被男人豎起手指抵住了:“先別跟我說別的。之前一直是你單方面在努力。這回,給我個機會,讓我也追追你,可以麽?”
蘇澤歲淚水奪眶而出:“你、你為什麽……”
少年泣不成聲,哽咽到半天說不出話,顧熠闌就替着他把剩下的話說了:“之前我跟你說我樂在其中,不打算改變,也是忽悠你的。我并不、并不高興,很多時候都不想活很久。”
“所以我如履薄冰,總是點到為止,不願與你深交。”顧熠闌道,“但我剛才想通了,我想試一試,試試為你而活下去。”
“所以你,還給哥哥這個機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