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算賬 上帝給凡人的神谕
第54章 算賬 上帝給凡人的神谕。
蘇澤歲心不在焉地擺弄着床頭櫃上的郁金香。
哥哥的方法惡劣又蔫兒壞, 難怪“不敢高聲語”。有的讓蘇澤歲覺得太過分了怎麽可以這樣不行不行,有的又讓他覺得那不是在懲罰顧先生,而是在折磨他自己不可以不可以。
但哥哥的話又不得不聽, 所以蘇澤歲決定拾掇拾掇,挑兩個不那麽欺負人的試一試。
他拿起桌邊的書包, 想把顧熠闌塞給他的錄音筆拿出來。但剛抱起書包,他就意識到了重量的不對勁。
——顧先生喜歡的海洋永生花他忘記拿走了!
蘇澤歲急忙發微信告訴顧熠闌。
【一十一維:先幫哥哥保管一段時間,等你搬回來了再一起帶過來。】
【一十一維:[圖片][圖片][圖片]】
蘇澤歲點開男人發來的一串圖片——
背景是他很熟悉的主卧, 只不過裏面多了一些東西。是今日他在海洋館幫顧熠闌買的東西。
書架上, 擺着海洋主題的各種周邊玩具, 有模型,也有文創産品。
床上,原本彰顯性冷淡的灰色床單被換成了深藍色被單, 上面印着做工精細的海星、小魚、珊瑚, 讓人躺上去就仿佛置身海底世界。幼稚, 但足夠夢幻。
蘇澤歲眼眸一亮, 手指劃到最後一張圖片——
金絲籠裏, 他的毛絨玩具一排排地乖乖坐好, 黑色豆豆眼對着鏡頭。一旁,還加入了一些今天新買的海洋動物成員。
看來在他不在的這些天裏, 顧先生把他的布娃娃們都照顧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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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澤歲心髒砰砰亂跳,激動卻又無處發洩。
看着客廳裏傳來的光亮, 他忍不住跑了出去, 跑到沙發上的蘇銘宇面前, 急切地問道:“哥哥,我什麽時候可以答應呀?”
蘇銘宇剛剛還在感慨自己的英明神武、保管讓顧熠闌吃癟,現在聽到弟弟的話, 簡直要吐血,咬牙切齒地一字一句道:“我、不、允、許!!!”
“再過兩周就要物競校考了,知道不?”蘇銘宇苦口婆心地勸說,“這段時間先給我好好學習,吊他半個月,校考完了才準答應。”
蘇澤歲确實有點擔心考試,悶悶地“哦”了一聲,又問道:“答應之後,可以做什麽?”
蘇銘宇不想再犯之前的錯誤,含糊其辭道:“不知道,應該就牽個手之類的吧。”
蘇澤歲想了想,捏着手指,臉紅了起來,很小聲地問哥哥道:“會……親親嗎?”
一想到自己的乖弟弟要和顧熠闌那種人親嘴,蘇銘宇心中就炸起一層平地驚雷。但面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只能裝作不關心,模棱兩可道:“可能吧。”
“我不反對你們在一起。但是,”蘇銘宇話音一轉,背靠在沙發上,“這些天你得好好給我挫挫他的銳氣。讓他知道,你們這個家,未來誰做主。”
蘇澤歲若有所思地揉揉下巴,然後重重點了點頭:“嗯嗯。”
蘇銘宇剛寬心一點,就聽見弟弟又問道:“那我什麽可以搬回去呀?”
蘇銘宇:……
蘇銘宇忍無可忍,指向弟弟房間,道:“去。滾回去給我好好學習去。”
***
第二天早上,蘇澤歲很早就起了床。
他和顧熠闌約定好了,一人拿一支錄音筆,每晚錄好想錄的話後,第二天再交換。
蘇澤歲覺得很有意思,有種古代人書信來往、互道心意的感覺。每一天,都會是充滿了期待與喜悅的日子。
顧熠闌昨晚給他的錄音筆中本就有一段錄音。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着一絲沙啞的質感,宛若醇厚的紅酒。每個發音都沉穩而有力,能穿透人心。
顧熠闌用着這極其優越的音色,不厭其煩地再次解釋了一遍從前的事。事無巨細,盡顯用心,讓人心裏滿足、耳朵懷孕。
蘇澤歲是聽着錄音入睡的,睡得很香,夢都是甜的。
這日,等到顧熠闌開車接他去A大時,蘇澤歲把自己精心準備的錄音筆遞了過去。
顧熠闌接過還帶着少年溫熱體溫的錄音筆,然後還了少年另一支筆。
他一邊打着方向盤掉頭,一邊對頻頻偷瞟他、一看就欲言又止的蘇澤歲,挑眉道:“有話對我說?”
蘇澤歲點了點頭,道:“要算賬。”
顧熠闌握着方向盤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骨節突起,抿着薄唇“嗯”了一聲。
蘇澤歲道:“但等一下。”
顧熠闌道:“還要些時間再細數哥哥的罪行?”
蘇澤歲說不清:“就是、再等等。”
顧熠闌無奈笑道:“好。”
“昨天上藥了嗎?”蘇澤歲視線一掃顧熠闌受傷的地方,關心地問道。
顧熠闌道:“沒有。不喜歡自己上藥。”
蘇澤歲被男人這麽理直氣壯的語氣震驚到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心地道:“那我幫你上。”
“現在不方便。”顧熠闌道,“等你搬回來,我把褲子脫了讓你好好上。”
蘇澤歲感覺他的話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具體哪裏怪,只能又問道:“我什麽時候搬回去呀?”
“快了。應該再過幾天,把蘇銘宇熬走就可以了。”顧熠闌道。
說着說着,他們駛入了某個人煙稀少且沒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
蘇澤歲看到了不遠處一個快要走到路口的老奶奶,突然沒大沒小地喊顧熠闌道:“你。”
聞聲,顧熠闌輕緩地踩了下剎車,應道:“嗯?”
“有個老奶奶,你、你去扶她過馬路吧。”蘇澤歲沒什麽底氣地命令道。
顧熠闌挑眉道:“這是算賬嗎?”
蘇澤歲解釋道:“是贖罪啦。”
“現在不太方便贖罪。周圍沒有長時間停車區。我,也就是駕駛員,下車的話,算違反交通法規。”顧熠闌看着慢慢挪動的老奶奶,道,“而且,老人家可能不樂意讓我扶。”
雖然話是這麽說的,但顧熠闌還是将車停在了白線之後,等待着離斑馬線還有一段距離的老奶奶緩緩走過去。
兩分鐘過去,老奶奶終于來到了路口,拄着拐杖,邁上了斑馬線。
顧熠闌微微側首,問身旁的少年道:“打算怎麽算賬,可以跟哥哥透露嗎?”
原本蘇澤歲還覺得那種算賬的方式有些難堪,聞言,頓時得意洋洋地揚了揚下巴,神秘地道:“不可以哦。”
顧熠闌故作失望地嘆了口氣,道:“行吧。”
又五分鐘後,等老奶奶笑着朝他們點點頭、走過路口後,顧熠闌才踩了油門,一路飛馳,帶蘇澤歲到了A大實驗樓。
久違地再次見到蘇澤歲,鞏創激動壞了。
顧熠闌的小妻子居然還在!太好了!又有事可以幹了!太棒了!
鞏創本就是個話痨,此時久別重逢、心情激動,忍不住就跟蘇澤歲寒暄起來:“弟弟,這幾天怎麽沒來找哥哥們玩?我,還有你計宇星哥哥,都很想念你。你要是還想旁聽組會,随時歡迎哈。”
就算是面對曾線上交流過很多次的鞏創哥哥,蘇澤歲還是很害怕、不太敢說話。
他捏着衣角,支吾地解釋道:“我、我回家了。”
但鞏創卻沒發現少年的窘迫,還自以為是熟人地拍了拍蘇澤歲的肩膀,惹得少年微微一顫,整個人如芒刺背。
“回家了?跟你家裏人聚了聚是嗎?也對,你前段時間一直在實驗室。不過嘛,正所謂在家靠家人,在外靠朋友。你既然來了我們實驗組,有什麽問題随時發消息找好兄弟,就比如我吧……”
鞏創說着說着,感覺實驗大褂口袋中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拿出一看——
【一十一維:你的嘴是機關槍嗎?】
鞏創一愣,茫然地看着站在少年身後面若寒霜的顧熠闌,手中下意識扣了個問號過去。
【一十一維:閉上。】
發完這條消息,顧熠闌就雙手插兜,帶着社恐到生理性發抖的少年,大步往獨立辦公室走去。
大有一副“走,我們不理他”的架勢。
鞏創看着微信上那冷漠到了極點的兩個字,懵了幾秒,然後猛地轉頭,看向身後逐漸走遠的兩人。
那兩人挨得很近,顧熠闌罕見地微微低下了高貴的頭顱,薄唇輕啓對少年輕語着什麽,聽不太清。但看那眼神,顯然不是“你的嘴是機關槍嗎”之類冰冷的話。
而少年抿着軟唇,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什麽心情,但看那閃着亮光的眼眸,顯然不是害怕、逃避之類的負面情緒。
“好兄弟”鞏創站在原地,在風中淩亂,感覺自己頭頂越來越亮,好似一顆沒有自知之明的電燈泡。
……
“這幾天有攢不會做的題目嗎?”顧熠闌幫少年把書包打開,将裏面的學習用品擺在桌面上。
“有。好多。”蘇澤歲戳了戳男人的手臂,整個人蔫蔫地道,“你不能走。”
顧熠闌應了一聲,道:“不走。這半個月以你為中心。”
蘇澤歲對了對手指,有些焦慮道:“我、我考不過怎麽辦?”
“校賽麽?”顧熠闌淡淡道,“以你相親時第一次問我題目的水平,就可以過。”
“真的嗎?”蘇澤歲有了點信心,但還是沒什麽動力,“你為什麽要學習呀?是不是……答應了誰?”
他記得上次顧父顧母說,顧熠闌學習物競是因為某個不知所雲的承諾。
他猜測,應該是顧先生小時候答應了某個人某件事,然後一直遵守着諾言,堅定不移地學了下來。
“偷聽哥哥說話?”顧熠闌挑了挑眉梢。
“唔。”見偷聽被發現,不占理的蘇澤歲,只能假裝自己很忙地打開了毛茸茸文具袋,拿出黑筆,又翻開競賽書。
顧熠闌接過他手中的筆,在競賽書上圈了幾道題目,道:“大概這個難度。”
男人對物競書和各種競賽難度相當熟悉,翻書的過程中,蘇澤歲甚至連題目都沒看清,只能看到它們被快速略過的殘影。
顧熠闌手起筆落,字跡鋒利而肆意,莫名讓人感覺很可靠、很有安全感。
蘇澤歲懸着的心落了地,捂了捂胸口,感覺熱流湧起,倏然又聽身旁站着的男人道:“沒有什麽承諾,那也是騙他們的。”
蘇澤歲一愣,詫異地看向某位面不改色、行騙無數的大騙子。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未來要幹什麽。各科競賽和其他知識技能都有學。”
顧熠闌神情不像是在胡謅。
他鎮靜地解釋道:“可不知從哪天起,我的心裏突然多了某樣東西。它很小,但卻不容忽視,讓我看到物競教材,就再移不開眼了。正是因為它的存在,我放棄了出國,放棄了繼承家業,留下來一路讀到物理博士。”
“它很玄乎,違背了人類社會的所有科學,”顧熠闌道,“與其說是執念,我更願意叫它、上帝的指引。而我一直堅持,就是在兌現和上帝之間的承諾。”
“他們并不知道這些,只會覺得我魔怔又偏執,答應了哪個人不切實際、不知所雲的諾言。我也不會告訴他們這些。”
顧熠闌随手翻開物競教材,書本恰好展開在了量子力學的某頁理論上。
他聲音很輕,但語氣堅定道:“那些簡潔、深刻、對稱的方程組,是上帝留給凡人的神谕。”
蘇澤歲喜歡物理,喜歡做題,僅僅是因為這個理性的世界中只有他一個人,他沉浸其中,能将所有的外人、社交抛在腦後。
他在知識的海洋中搭建着屬于自己的小世界,在攻克每一道難題後,都能享受到難以言喻的成就感。這是現實世界所不能給他的。
但他不喜歡考試,不喜歡與人競争。
這些東西給他壓力與焦慮,讓他想要逃避,想要拖延。
其實,他對物理的喜愛,已經算是一種非常純粹的感情了,不帶一絲功利,只是喜歡物理本身。
但聽到顧熠闌的話,蘇澤歲卻感到了一種更為宏大與高層次的追求。對方身上有種悲憫的神性,并且将聖光照在了他身上,讓他得以窺見一絲真理的影子。
從更高的視角俯瞰下去,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程序,人類在上帝制定的規則中生活,努力去總結規則,改變生活。如此生生不息,綿延不斷。
這是無數科學家前仆後繼投身其中的最高追求。
而考試、比賽、競争,只是其中微乎其微、并不重要的檢測手段罷了。
這樣高緯度想着,那些因為競賽而産生的焦慮似乎都化成白煙消散了。
蘇澤歲又找回了先前的熱愛,想要翻開書立刻寫幾道題目玩一玩。
作為回報,他決定克服尴尬,克服拖延,趕緊把哥哥讓他辦的事辦了,不要再吊着顧先生了。
蘇澤歲把一旁的手機放在敞開的競賽書上,嚴肅地繃着小臉,伸出兩根手指,在屏幕上“啪啪啪”地點着,好像在辦什麽公務。
顧熠闌看着一言不合就莫名其妙開始翻手機的少年,有些好笑道:“做什麽?”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蘇澤歲頭也不擡,認真地道:“算賬。”
不等顧熠闌反應,蘇澤歲就找到了想找的東西。
他像審判長審問犯人那樣,一本正經地問道:“一個月前,7月5日晚上七點五十一分,你在A乎用名為句號的號,問我是不是在害怕,我問你怎麽知道的,可你不告訴我。”
蘇澤歲将手機放在桌面上,鼓着臉頰,看着顧熠闌,用軟糯的嗓音兇巴巴地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顧熠闌看着少年手機屏幕上的A乎聊天界面,皺了皺眉,語調一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