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堅強 如果害怕,轉身就能看到我……

第56章 堅強 如果害怕,轉身就能看到我……

“不。不是說您二老別動。”蘇銘宇急忙跟電話那頭的人解釋道, “這邊出了點事。不是,歲歲沒事,先挂了。”

蘇銘宇挂了電話, 磨了磨後槽牙,大步走上前, 拎起弟弟的後領,把人扯到了自己身後,然後質問顧熠闌道:“幹什麽呢?”

男人薄唇微張, 還沒說話, 自家弟弟先替對方狡辯了起來:“沒有幹什麽。”

蘇銘宇看向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 怒火中燒。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他當着外人的面,就擰住弟弟的耳朵, 壓着聲音教訓道:“之前我跟你說的話都當耳旁風了?嗯?”

蘇澤歲吃痛, 捂住耳朵道:“不、不……”

“行了, 就只是看了看。”顧熠闌撥開蘇銘宇那只給予少年疼痛的手, 順手揉了下蘇澤歲的耳朵。

蘇銘宇眼睜睜地看着自家弟弟的耳朵被男人揉得愈發通紅欲滴, 有些無語道:“離我弟弟遠點。”

好在顧熠闌本就只是打算紳士地安撫下。揉了一下, 就再沒其他動作。

“遠、點。”蘇銘宇咬牙切齒地重複道。

顧熠闌往後退了半步。

“今天我是他哥哥,我帶弟弟去看醫生。”蘇銘宇道, “勉為其難讓你跟着,就站後面做我弟弟的保镖吧。”

顧熠闌也不惱, 看着蘇澤歲, 笑道:“好的。”

眼見着弟弟又要往顧熠闌身邊跑去, 蘇銘宇擡手一攔,扭頭對弟弟道:“你,和保镖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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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澤歲停下了急沖沖的步伐, 低頭“哦”了一聲。

也不知怎麽的,明明只是昨日一日沒見,心中的想念卻好像已經累積了三秋之久。讓他現在想時時刻刻黏在對方身邊,最好再抱一抱。

但蘇銘宇卻不給他這個機會。

“你坐副駕駛。保镖坐後面。”蘇銘宇打開私家車的門,監督着自家弟弟垂頭喪氣地坐在了該坐的座位上。

蘇澤歲在副駕駛上無聊地晃着小腿,看了一會兒窗外風景,又習慣性地去偷瞟駕駛位的人。

見到蘇銘宇的面容,他愣了一下,随即反應了過來,現在是自家哥哥在開車。于是他僵硬地挪開視線,繼續百無聊賴地數着高速上千篇一律的樹木。

突然一下,他的手機“嗡”地震動了一下——

【一十一維:還怕麽?】

蘇澤歲眼眸亮了亮,雙手打字。

【(o^^o):怕[兔兔瑟瑟發抖.jpg]】

【(o^^o):白色的消毒水味,很難聞,讓我很害怕】

【一十一維:我一直在你身後,如果害怕,轉身就能看到我】

【(o^^o):那我到時候要抱抱】

……

蘇銘宇面色冷峻地開着車,聽着身旁弟弟的手機“嗡”地震動一聲,緊接着,身後男人的手機也震動了一下。

“嗡”一聲來,“嗡”一聲去的,兩人在幹嘛,毫不掩飾,不言自明。

蘇銘宇:……

當我是死人是吧。

蘇銘宇一路裝聾作啞,直到聽到身後男人的一聲輕笑,實在忍不住了,微微側首,冷冷對自家弟弟道:“在車上玩手機容易暈車,不準玩了。”

蘇澤歲原本噼裏啪啦打字的手僵在了手機屏幕上,癟了癟嘴。

按理說,被哥哥教訓了,該道歉并且及時改正的,不然矛盾上升可能要挨揍,但是他又覺得特別委屈,所以不想說話。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他聽見後座的顧熠闌從善如流地收起手機,替他道:“對不起。不玩了。”

男人的嗓音淡漠,語調平靜,全然沒有一絲歉意,語氣跟“你還活着麽”一樣欠揍,軟綿綿的一招,把蘇銘宇的警告怼了回去。

蘇銘宇:…………

早晚被你們倆氣死。

下了高速,蘇銘宇把車開進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雖然行動上強制着弟弟必須自己來醫院,但他心裏還是充滿了心疼與擔憂。

“頭暈嗎?”蘇銘宇問弟弟道。

蘇澤歲擡手試了試自己額頭的溫度,然後搖了搖頭:“不。”

“等會不準跑,站得離我近點。”蘇銘宇囑托道。

蘇澤歲下意識看向顧熠闌,見男人微微颔首後,才乖巧地回哥哥的話道:“好吧。”

盡管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但一看醫院那标志性的雪白建築,蘇澤歲還是倏然瞪圓了眼眸。

撲面而來的熟悉和窒息感席卷了他的大腦。他腦中閃回無數畫面,像是掐住了他的咽喉,讓他雙腿一軟,就要跪在地上。

好在他離蘇銘宇很近,被及時攙扶了一下,才沒有膝蓋着地跌在地上。

“不要。”蘇澤歲不想進去,轉頭看向顧熠闌,委屈巴巴地張開手臂,道:“要抱。”

“站好。”蘇銘宇拎着少年,不容置喙地把他張開的胳膊壓回腿側,“都多大了?今天,自己走進去。”

“閉眼,吐氣。”顧熠闌快步走近,但語調放得很緩,“延長呼吸。”

蘇澤歲照着男人的話做着,這才感覺不那麽呼吸困難了,但還是掙紮道:“可以……不去嗎?”

“不可以。”蘇銘宇道,“你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來醫院?”

蘇澤歲無法,只能邁着酸軟無力地腿,小步小步地往醫院裏面挪去,每走一步,都感覺心裏壓着的大石頭重了一分。

他想回家。想把頭埋入男人溫熱的胸膛裏,做一只什麽也不用管的鴕鳥。

挪到精神科專區的過程中,他們經過了一道玻璃質的透明醫院長廊。

一邁上去,蘇澤歲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玻璃窗外,豔陽高照,人群熙熙攘攘,真實無比,但蘇澤歲腦中的場景卻不是這樣的。他覺得,也不該是這樣的。

……那該是怎麽樣的?

窗外應該天寒地凍,漫天飄雪才對。

他會被人推着走過漫長的玻璃長廊,路過青蔥的綠植,呆滞地面朝着遠方的藍天白雲。他的手上會插着輸液管,明明屋內有暖氣,也蓋着被子,心裏卻冷得發抖。

像通過一道向死的地獄之門。

……

蘇銘宇只看見弟弟猛然顫了一下,然後整個身體就往下直直跌去。

他急忙伸手去扶人。

少年先前只是腿軟無力,才要跌倒。但這回,他卻整個人都在用力。只不過是在用力往下,像是非要把自己的膝蓋重重磕在地上才肯罷休似的。

蘇銘宇一只手還拿着挂號的單子,一時之間,居然有些扶不住弟弟。

蘇澤歲神志模糊,不記得自己在使勁兒,只覺得地獄裏有怪物在拉他的腿,要把他拖到冰冷的深淵裏。

就這在絕望的時刻,一雙有力的手攬住了他,将他向上托舉,舉出了怪物的攻擊範疇。接着,他擁入了一個夢寐以求的溫暖懷抱裏。

“嗚嗚。”蘇澤歲緊閉雙眼,将頭死死埋入對方身前,緊緊抱住了對方,感受着對方炙熱的體溫,再次被安全感包圍。

顧熠闌拍了拍少年的後背,道:“呼吸。”

男人的話語擲地有聲,敲在了蘇澤歲的耳膜上,喚醒了他的一絲神志。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一直在無意識憋氣,憋得臉頰通紅。

“呼——呼——”

蘇銘宇被他吓了一跳,也湊近安慰道:“歲歲,別怕別怕。這家醫院采用無味消毒法,沒有消毒水味。你聞聞?”

蘇澤歲聳了聳鼻尖。

果然,空氣中沒有一絲刺鼻的消毒水味,有的只是淡淡的花香。

與此同時,在男人的輕拍下,他僵硬的脊背也逐漸放松下來,小聲道:“怕。”

蘇銘宇伸手捂了捂弟弟的額頭,自言自語道:“怎麽現在這麽嚴重了……”

見得不到回應,蘇澤歲又蔫蔫地重複道:“想回去。”

蘇銘宇皺眉思索着回去的可行性,順便和抱着自家弟弟的顧熠闌交換了一下眼神。

他本以為,以顧熠闌對蘇澤歲的無底線寵溺程度,見歲歲害怕成這樣子,肯定會無論如何都要直接帶人回家的。

其實弟弟怕成這樣,他也怪心疼的。脫敏治療之類的,什麽時候都能再重新開始,不急于這一時,而專家,也可以再約……

但他沒想到,男人揉了揉歲歲的腦袋,卻沒有任何要走的打斷,而是道:“堅強一點。”

蘇澤歲眼眶泛紅,把臉埋入男人的脖頸處,沒有說話,只留下一個毛茸茸的後腦勺。

“等看完醫生,今晚你就可以搬回我那兒了。”顧熠闌說話轉移着少年的注意力。

見此情況,蘇銘宇也走上前,附和道:“是,這件事我同意了。再堅持一下好嗎?”

蘇澤歲聲音悶悶地響起,複述着男人的話:“堅強。”

顧熠闌托着少年的腿,絲毫不覺負重感,步調很穩地往前走:“嗯,乖。”

醫院大門離精神科區很遠,閉眼過了長廊後,蘇澤歲的情緒逐漸平靜了下來。

男人的懷抱炙熱而有力,胸脯随着心跳微微起伏,熱氣透過堅實的肌肉與薄衫,傳到他身上,讓他從身體到心髒,都變得暖洋洋的。

顧熠闌腳步穩健,蘇澤歲感覺不到什麽颠簸感,但卻突然想起了什麽,掙紮着要下來,道:“疼不疼?下、下來走。”

“不亂動就不疼。”顧熠闌道。

蘇澤歲頓時就不敢掙紮了。

精神科區,專家醫生早就等在門外了。

由于蘇銘宇早跟他說過小患者的情況了,看到被抱着帶來的少年,醫生并沒有太大的反應,而是點頭道:“我們有輔佐治療的心理科醫師,也已經等在裏面了。”

聽到陌生人的話,蘇澤歲抱着男人脖頸的胳膊頓時擁得更緊了。擺出了一副打死也下來、打死也不要跟醫生說話的架勢。

顧熠闌道:“哥哥喘不上來氣了。”

聞言,蘇澤歲這才倏然卸了胳膊上的力度。

醫生對預約人蘇銘宇道:“我看了資料,他已經成年了吧?我們可能要跟小患者單獨聊聊,麻煩你們在門口等一會兒了。”

蘇銘宇點了點頭,放柔了聲音,對弟弟勸道:“歲歲,下來吧。”

蘇澤歲拼命搖頭,道:“不要、不要丢下我。”

醫生從醫幾十年,見過各種各樣精神或心理有問題的患者,因此更能明白獲取他們這類人群信任的重要性。

他朝少年伸出手,露出了慈祥的笑容,道:“你好,我是劉醫生,你叫什麽名字?願意和我聊聊嗎?”

但某位少年卻仍舊在裝鴕鳥,用乖軟的嗓音拒絕道:“對、對不起,我有好哥哥了。不和你聊。”

這是顧先生在A大食堂教他的話,每次網上有人申請加他為好友,他都是這麽拒絕的。很好用,往往這句話一發,對方就不會再騷擾他了。

這一次,效果也很好。他話音剛落,面前的三人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中。

但最後的最後,他還是被顧熠闌一句“我一直在外面等你”哄騙進了診室裏。

蘇澤歲一走,蘇銘宇就猛地轉頭看向了顧熠闌,就差把“你都教了我弟弟些什麽”幾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還是被帶壞了啊。”蘇銘宇滿臉憂愁地坐在了診室門口的椅子上,“以後別在他面前亂說話,算我求你。”

顧熠闌也坐了下來,不接蘇銘宇這句懇求,反而沒頭沒尾地問道:“他以前接受過MECT治療?”

男人的話宛若一擊驚雷,炸在了蘇銘宇心底,激起了從前的記憶。

他愣了愣,僵硬地轉過頭來,看向顧熠闌道:“你……怎麽知道的?”

顧熠闌道:“猜的。但他沒告訴我,可能是忘了。”

“是。他沒騙你,他确實丢了很多記憶。”蘇銘宇擡手半捂住了臉,食指敲了敲太陽穴,“之前在你們家那賽車俱樂部出車禍,腦袋被撞到了。”

相較于失憶,顧熠闌卻更執着于先前的話題,道:“為什麽對他用MECT治療?”

MECT,磁場電休克治療,适用于那些對常規治療手段無效,或無法耐受其他治療方式的患者。尤其是精神障礙較為嚴重且持續性的問題患者。

副作用很多,治療過程難捱。

蘇銘宇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沉默了很長時間,才道:“怪我太忙了,沒有給他足夠的關注。”

顧熠闌道:“怎麽說?”

蘇銘宇将雙手插進頭發裏,壓着嗓子道:“有看過……校園霸淩的新聞嗎?”

顧熠闌眉頭蹙起,摩挲着指腹的手指也倏地停頓了下來。

“他也是其中的受害者。”蘇銘宇道,“他初中的時候,意外看到了兩個早戀的同學在學校亂搞。那兩個小畜生也是被慣壞了的富家子弟,為了不被家裏長輩發現,就威脅他、惡作劇他、打他……把惡意都宣洩到他身上。還不準他告訴老師家長……”

蘇銘宇的嗓音有些哽咽,但眼睛裏是藏不住的仇恨:“欺軟怕硬,聯合同學,進行精神打壓。那時候我和他爸媽都恰好不在家,連他被欺負了都沒發現。”

蘇銘宇又突然問道:“你看到過他手臂上的傷嗎?”

顧熠闌眸光一凝。

他看到過,或者準确來說,是蘇澤歲給他展示過。

少年告訴他,是因為有兩個同學非要跟他玩,還騙他說在外面探險一點都不危險,才害得他手臂意外受傷了。所以,他很讨厭騙子。

“那兩個小畜生把他騙到沒有監控的體育館裏,把門反鎖上,然後把保溫杯裏的開水都澆到了他胳膊上。一整個手臂,重度燙傷,就算做祛疤治療,也留了些痕跡。”

時隔多年,談起這些來,蘇銘宇依舊氣到發抖。

顧熠闌默然,許久後,才道:“他沒告訴你們?”

“沒有。我們以為家裏保姆把他照顧得很好,忙得腳不沾地,很少主動聯系他。他精神崩潰,身陷囹圄,天天都想着怎麽去死,也沒精力跟家人傾訴。”

蘇銘宇側首看向顧熠闌,道:“行了,別這麽死死盯着診室的門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進去殺人呢。他現在已經治好了。可以獨當一面了。那些小畜生們也都得到了報應。”

顧熠闌目光不離房門,嗓音很啞:“治好了?”

“抑郁,雙相……”

蘇銘宇頓了頓,含糊道:“還有些別的心理疾病。零零總總的,住院治療很久後,基本上都好了,不過留了些後遺症。他很害怕醫院,也很怕消毒水味,因為每次聞到,都意味着一次很痛苦的治療。算某種程度上的PTSD吧。”

“我能進去麽?”顧熠闌問道。

為了保護患者隐私,診室的門隔音效果很好,從外面壓根聽不到裏面的談話聲。

“相信他一次吧。”蘇銘宇道,“你有類似經歷,應該也知道,脫敏對他來說很重要。你不能護着他一輩子的。”

顧熠闌終于移開了視線,悶悶“嗯”了一聲。

“而且你進去也沒用,你是能幫他回答問題,還是能把他抱坐到腿上,一邊安慰他,一邊哄他好好回答了?”蘇銘宇道,“之前在俱樂部賽車撞到頭,他那些心理疾病好像又有了些發作的跡象。現在,正好再脫敏治療一下。”

顧熠闌眉頭皺得更緊了。

“不過,其實他能恢複到現在這樣,已經很堅強了。”蘇銘宇嘆氣道,“雖然脾氣差了點,不喜歡上學了點,但我們也不指望他出人頭地,健康就好,活着就好……”

蘇銘宇話音還沒落,診室內就傳來一陣哭聲。

正是蘇澤歲識別度很高的輕軟嗓音。

但卻不是往日裏那種小獸般靜悄悄的哭法,而是泣不成聲,哭得撕心裂肺,讓人的心都揪到了一起。

蘇銘宇茫然一愣,剛反應過來,就見身旁的男人倏地起身,按下門把手,“砰”地猛然把診室的門踹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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