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朕色令智昏
第46章 第 46 章 朕色令智昏
霍琮身體微微一僵。
下一秒, 他就被郦黎推開了。
霍琮想開口解釋,卻在看到郦黎的表情後心頭一跳。
那雙泛着淚光的眼眸直直撞在了他的心頭上,郦黎用一種很難用言語形容的、悲傷又絕望的目光看着他, 像是有許許多多的委屈想要傾訴。
可他只是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一滴透明淚珠随着眨眼的動作,順着臉頰,悄無聲息地從下颌滴落。
霍琮上一次見到郦黎露出這樣的神色,還是在向他坦白自己身體情況的時候。
很明顯, 郦黎被他隐瞞的行為勾起了非常糟糕的回憶。
可他也是個倔強的, 硬是一言不發,用手背抹了把眼淚,甩袖就要離開。
郦黎忽然發覺了一件事。
自己和霍琮的關系,從一開始就是不平等的。
上輩子霍琮長他幾歲, 一直作為兄長對他的事情大包大攬, 重活一世後他年歲已經比霍琮大了, 霍琮卻仍然是這副把他當小孩的做派,一遇到麻煩事就把他蒙在鼓裏。
作為一名醫生, 郦黎其實很能理解霍琮的想法。
因為在對待重病患者的家屬時, 他也會選擇善意的隐瞞。
可每次回想起那種美夢破滅後、一朝從天堂跌到地獄的絕望感,他胸膛中都會湧現出幾近窒息的錯覺。
Advertisement
天剛蒙蒙亮,街道上籠罩着迷蒙的青光,郦黎疾步往前走,速度快得像一陣風。
霍琮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
他的視線緊盯着前方那道瘦挑的背影,時刻留神着郦黎周邊的動靜。
“小郎君, 算不算命啊?”
一個大清早在街上游蕩的閑漢看到郦黎,眼前一亮,上前招呼道。
郦黎想繞開他, 卻被那人用身體擋住了。
“讓開。”他冷淡道。
但聲音還帶着濃重的鼻音,顯得沒什麽威懾力。
“別介啊,”那厮腆着臉說道,“小郎君這是怎的了?哎呀呀,瞧瞧這含情目,天可憐見的,難不成是被哪個負心人傷透了心?若是遇上什麽難事,我也可以去家中幫你看看風水,相逢即是緣嘛。”
郦黎本就心情糟糕,被他這麽一糾纏,更是滿心煩躁。
“滾!”
“哎呦,好大脾氣,”那人笑道,“小郎君怕是不知道我是誰吧?我青蛟王六,可是師從大名鼎鼎的黃龍教天元仙長……”
他邊說邊脫掉上衣,得意洋洋地朝郦黎展示自己一背的蛟龍花繡,和胳膊上鼓起的肌肉。
郦黎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着他。
大清早在路上逮着陌生人求歡開屏,有病?
“你喜歡?”身後傳來霍琮比往日更加低沉三分的聲音,“你要是喜歡,我也可以紋一個。”
“喜歡你個大頭鬼!”
郦黎一肘頂在他腹部,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霍琮頓了頓,加快腳步追上。
王六站在原地,撓了撓頭,失望地從地上撿起上衣,嘴裏嘟囔道:“居然是個有姘頭的,我就說呢,明明是個鳏夫相,夫妻宮還這麽旺。”
郦黎走了一刻鐘,還專門往小巷裏鑽,拐彎時發現霍琮居然還跟在身後,怎麽甩都甩不掉。
倒是他,因為不認識路,一頭紮進了死胡同。
這下郦黎不得不轉身回頭了。
霍琮漆黑雙眸靜靜地看着他。
也不問郦黎有沒有消氣,只是緩聲道:“時候不早了,一起回去吧。”
郦黎一看到霍琮臉上沉靜的表情,就氣不打一出來,又覺得自己這麽做幼稚得要死,眼圈霎時又紅了。
“郦黎……”
“你別看我!”他一邊哭一邊兇霍琮,“我平時不這樣的,每次都是、每次都是,在你面前丢臉……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肚子去了,嗚嗚嗚……”
郦黎慢慢靠牆蹲在地上,把腦袋深深埋進膝蓋裏。
他不想跟霍琮講話。
也不想上朝。
……活着好像也沒什麽必要了。
就這樣吧,讓他當一只在角落裏陰暗生長的蘑菇,這裏就是最适合他的歸宿。
霍琮嘆了一口氣。
郦黎的嗚咽戛然而止。
霍琮居然給他來了個公主抱!
雙腳離地的瞬間,他吓得立馬伸手勾住了霍琮的脖頸,等反應過來之後,立馬要松手從霍琮身上跳下來。
但這點反抗,在霍琮的力氣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放我下來!你這是犯上作亂我跟你說——”
霍琮:“那陛下可以罰臣暖床。”
郦黎氣得呆住了幾秒,用拳頭邦邦錘霍琮的肩膀:“……無恥!姓霍的你太無恥了!我當初怎麽就認識你了呢!”
霍琮一聲不吭,任由他錘打自己發洩。
他學過一些心理學,知道郦黎現在的狀态,很可能是因為激動之下的情緒錯位。
人會在極度悲傷時笑出聲來,也會在某一天,因為一些小事的刺激突然淚流滿面。
或許直到現在,他壓抑在心底多年的情緒,才真正釋放了出來。
“我不是不想告訴你,”霍琮說,“我那個時候……只是還沒有辦法面對自己的內心。”
郦黎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
他意識到霍琮在向他解釋上輩子的事情,在心裏暗暗唾棄一聲自己真是完全被看透了,但還是忍不住豎起耳朵,繼續聽了下去。
“我不是聖人,”霍琮平靜道,“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不想你用看易碎品的眼神看着我,與其這樣,我寧可永遠在你心中保持兄長的形象。”
“那個時候,我甚至想過出國治療,主動跟你保持距離。”
“你敢!”
郦黎紅着眼睛瞪他。
霍琮的唇角微微上揚:“嗯,我的确舍不得。”
他垂首抵着郦黎的額頭,眼眸沉沉,喑啞低凝的聲音混着溫熱氣流,輕到像是下一秒就會飄散在風中似的,“你知道我躺在手術臺上,最後一刻,腦海裏想的是什麽嗎?”
郦黎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
從漆黑的瞳孔深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是什麽?”
霍琮輕輕笑了一下。
“如果還有下輩子的話,”他說,“很想,像現在這樣抱着你。”
兩人視線交錯。
郦黎的嘴唇微微發顫,眼中淚光一閃而過,最終定格在一個像是要哭、又像是在笑的表情上。
“你怎麽能……”他喃喃道。
後半句隐沒在了無聲的哽咽之中。
霍琮卻走神了,視線落在那微啓的柔軟唇瓣間。
曾經他只能想象,但現在他知道這其中的滋味,喉結滾動,在理智上線前,身體已經先行一步,堵住了郦黎的唇。
郦黎的身體微微一僵。
瞬息後,他急切地環抱住霍琮的脖頸,主動迎合上去。
只可惜吻技還太過生疏,不得章法,還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像是只傷心後嗚咽着亂啃毯子的小狗,霍琮想。
霍琮耐心地引導着他,摩挲着,觸碰着,再稍稍拉開一段距離,用氣息似有若無地勾勒着郦黎的唇形,讓他白皙的脖頸逐漸染上朝霞的緋紅,身體也放松柔軟下來。
郦黎很快就被親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但和第一次的感覺不同,因為是在偏僻小巷裏,他的注意力總有幾分放在外面,擔心有人路過,擔心會被人看到,因此身體更加敏.感,丹田下方的空虛感也更加強烈。
……真的好像偷.情。
他靠在霍琮的肩膀上,搖着頭,急促而小聲地說道:“別,天要亮了,得先回宮……”
枝頭鳥兒啁啾,外面傳來早點鋪老板招攬客人的聲音,磨菜刀賣剪子的小販吆喝着走街串巷。
陽光驅散了清晨的寒露,燦爛照耀在小巷外的空地上。
新的一天到了。
在霍琮抱着他抵在牆邊,挑開衣襟,俯身舔.吻上他的喉結時,郦黎終于控制不住,抓着霍琮的頭發,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連自己都無法忍受的綿軟低吟。
他捂着嘴巴,淚眼朦胧地仰頭看着頭頂的藍天,絕望地想:
自己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不能在這裏……白、白日宣淫……
郦黎啊郦黎,你瞧瞧你這副昏君做派!
成何體統!
他決定還是要跟霍琮聊聊正事:“英、英俠的事,你準備怎麽解決?……嘶,怎麽還咬人呢?”
霍琮摟着他的腰,慢慢擡起頭,唇邊一絲銀亮被牽扯拉斷,侵略性極強的目光中還帶着一絲淡淡的不爽。
“別叫這麽親切。”
郦黎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寫信的時候,不也這麽叫他?”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是你給他起的字。”
“…………”
真是夠了!
“不是,”他說話都磕巴了,“你的得力下屬還呆在诏獄裏,愧疚得都要拿刀抹脖子了,你當真一點兒都不在乎?還、還有空在這裏争風喝醋?”
“我跟他打了個賭,”霍琮說,“賭約的具體內容就不說了,他不希望我告訴你,總之是關于你的反應。”
“結果就是,我贏了,所以他不會真的尋死,我也會想辦法讓他戴罪立功,繼續為你效命。”
郦黎木着臉:“你倆拿我打賭?”
霍琮:“權益之計,我知道他會怎麽選。”
郦黎微笑:“要是知道他的好主公這麽為他考慮,他一定會感動得哭出來吧。”
“…………”霍琮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猶豫了一下,謹慎問道:“你在吃醋嗎?”
郦黎翻了個白眼,一腳踩在他的腳背上:“醋你個大頭鬼!馬上就早朝了,那些大臣肯定都想要他的命,快給我想解決辦法!我知道你肯定早就想好了。”
霍琮眉心一跳,抱着他不放手,神情有些悶悶的。
郦黎磨了磨牙,心道你要是放在三國,估計也是個為了睡人家嫂子把城都丢了的曹賊角色,卻沒發現自己一不小心代入了人妻視角。
硬的不行,那只能來軟的了。
霍琮開口道:“讓我想想……”
“來不及了!”郦黎不假思索,“叭”地在他嘴上親了一口,“想好了沒?”
霍琮神色掙紮:“我沒……”
又是“叭”的響亮一口,“想好了沒?!”
“…………”
霍琮認輸了:“想好了。”
他附耳對郦黎說了一番話,聽得郦黎連連點頭:“沒錯,就這麽辦,很好,不錯嘛朕的大都督。”
大都督還不甘心,默默湊近了想讨個賞賜,可惜陛下心冷如鐵,卸磨殺驢翻臉不認人,推開他後拾掇了一下行頭,頭也不回地大步就走出了小巷。
“來個人,備馬車。”
猝不及防被抓住的早餐鋪老板看到郦黎出現在宮外,瞪大了眼睛,先是呆呆點頭應是,突然反應過來,壓低聲音問道:“陛下,您怎麽知道我是錦衣衛假扮的?”
郦黎嫌棄地指了指他的油鍋。
“你每一根油條都炸糊了,下次先練練手藝再出來開攤。對了,給朕包兩個茶葉蛋帶走。”
僞裝的錦衣衛:“…………”
“還有,給陸舫傳消息,叫他別跑了,在早朝前把嚴彌那個小妾帶過來,朕要叮囑她幾句話。”
朝廷沒了一半大臣,說不定效率還提高了不少,京城世家因此一蹶不振人丁凋落,更是郦黎恨不得放鞭炮慶賀的喜事。
但身為君主,郦黎必須要找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
季默寧可滅口也絕不想叫真相走漏半分,但難保這世上還有漏網之魚存在,所以霍琮告訴他,為了永絕後患,加之保住季默的性命,他能想到唯一的辦法便是——
無限誇大事實,再廣而告之,用一個更加炸裂的消息掩蓋真相,便沒人會在意真相如何了。
然後,徹底把水攪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