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朕的未來國師

第58章 第 58 章 朕的未來國師

足足過了幾十秒, 郦黎凝滞的大腦才反應過來。

他腦海裏蹦出來一個念頭:

既然連安竹都能猜到,那原主的那位便宜哥哥,會不會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 就立馬認出自己不是他弟弟了?

……恐怕很有可能。

郦黎定了定神,決定還是先把注意力放回眼下。

對于安竹的話,郦黎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把他扶起來說:“把眼淚擦擦吧, 朕好着呢, 別擔心這些有的沒的了。”

安竹也知道自己不适合再問,他壯着膽子,深深看了郦黎一眼,哽咽着說了一句“多謝陛下賜字”, 朝郦黎叩了個頭, 然後就抹着眼淚, 起身默默走到一邊候着了。

郦黎坐在座位上,心緒卻久久未能平靜。

他自問自己從未表現得過于明顯, 就算嚴彌在時被囚于深宮, 為了打發時間弄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解悶,也都找好了說辭,不是翻話本古籍看來的,就是兒時見過的。

安竹又是個熨帖人,從來不多問什麽。

只要是郦黎交代的事,他都會分毫不差地執行。

現在想來, 自己竟忘了問他,原主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諸乘,”郦黎看着安竹通紅的眼睛, 笑了一下,“怎麽還在哭呢?把眼淚擦擦,坐下,陪朕說會兒話吧。”

安竹飛快地用袖子抹了把眼淚,但卻搖搖頭,說自己站着就行了。

“朕不喜歡仰頭跟人講話,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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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竹這才期期艾艾地坐下,但只占了半邊屁股,腰板挺得筆直,跟頭一天上課的小學生似的。

郦黎看得好笑,但也沒戳穿他,只是耐心詢問道:“在你看來,朕在生病前,是個什麽樣性子的人?”

對于被安竹發現,郦黎倒不覺得有什麽,反正安竹肯定是向着他這邊的。

只是他還沒想好,究竟要不要見那個烏斯一面。

從季默的敘述來看,烏斯與原主應該是有兄弟情誼的,不然也不會在信中說要殺了那些大臣為他報仇解恨。

再過幾月就是秋收了,大景百廢待興,郦黎實在不想節外生枝,再讓黃龍教在國中鬧起來,今年冬天又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凍死餓死。

所以,能不打仗是最好的。

可是郦黎不能保證烏斯也這麽想。

錦衣衛的勢力目前僅限于京畿一帶,霍琮的大本營在徐州,雖然也有往各地派探子,但其中并不包括東萊。

“在我看來……”安竹看了一眼郦黎鼓勵的眼神,大着膽子回答,“陛下從前,有些木讷。”

“木讷?”

郦黎沒想到會是這個形容,他往前湊了湊,感興趣地問道:“怎麽個木讷法?”

“就,很少說話,平時也沒有什麽表情,”安竹回想起來,“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似的,哦對了,他還不吃肉!”

這是徹底把原主和自己當成兩個人了嗎?

郦黎無奈一笑,但忍不住心想,沒想到原主居然還是個素食主義者,難怪自己剛穿來的時候面黃肌瘦的,連胸前的肋骨都能看得見。

“你可有問過原因?”

“問過,太醫來看時,也勸陛下要進些肉食,不然身體很可能撐不住。”安竹老實道,“禦膳房做了些清淡的白灼肉,結果陛下剛吃了一口,就吐得稀裏嘩啦,連膽汁都差點吐出來。”

郦黎微微蹙眉,他剛穿來時,餓得心都發慌,什麽肉啊菜的吃的可香了,完全沒出現過這種狀況。

所以,這是原主的心理問題?

郦黎開始好奇,當初原主和烏斯,究竟為何會從匈奴王子淪落為大景階下囚,如果不是被嚴彌的人發現,估計他們就悄無聲息地死在獄中了吧。

“……哥們,你覺得我該不該見他一面?”他在信中詢問霍琮,“元善給我出的這個主意,我覺得不錯,只要他願意配合禁止大//麻,招安也不是不可以。”

“但烏斯一直認為我是被朝臣操控的傀儡,我擔心他一氣之下反了,聽說今年各地作物長勢都還不錯,徐州的流民也開始南遷了,如果要打仗,朝廷必定要從各地加征稅收糧草,估計又要逼得一大波百姓揭竿而起。”

郦黎寫到這裏時,揉了揉酸痛的手腕,這才繼續奮筆疾書:

“你上次的提議,我覺得可以開始實行了。徐州周邊幾個郡縣,不是喜歡把流民往你那邊趕嗎?這幫人都是欺軟怕硬的貨,是可忍孰不可忍,你随便找個茬把他們吞并了吧,當然,別做太過分,記得事後給我上個表,禦史這邊如果有意見,我會幫你壓下去的。”

“你也可以同時派人去和烏斯接觸一下,我記得,你帳下的那位解軍師與他相熟?正好從中牽線搭橋。借口也很好找,就說共謀大事,烏斯是個有野心的人,應該不會不同意的。”

他站在亭中,洋洋灑灑寫了幾頁紙。

直到黃昏将至,天空中飄着條條绛色霞彩,落日從胭脂色的薄雲後透出萬丈金光,郦黎才将将寫到了自己。

“昨夜喝了點酒,做夢夢見你在林中與我手談,穿着一襲白衣。從前我一直認為,你穿深色好看,但醒來後忽然覺得,白色也很襯你。”

“我已叫人做了件夏制白袍,用的是宮中禦制的冰絲料子,想必你收到信的時候已經看到了,你試試,看看合不合身。酷暑燥熱,易生心火。附上涼茶方子一劑,良藥苦口,記得每日服用。”

這張寫滿了,郦黎又拿來了一張,可卻遲遲不知該如何落筆。

他很想念霍琮。

分別那天晚上,他們躺在床上,兩人都一夜未眠。

天明時分,郦黎靠在霍琮懷裏,緊緊摟着男人的腰,想開口挽留,想讓他在京中多呆一段時間,卻只是貼在霍琮耳畔,輕輕說了一句“你該走了”。

郦黎現在很後悔。

哪怕說一句“路上小心”呢?也比這個好。

霍琮應該不會以為自己是在趕他走吧,他有些糾結地想,雖然心裏很清楚答案,但總是免不了介懷。

最後,郦黎慎重地寫下了一行字:

“言語蒼白,萬望珍重。——Lily”

安竹看着厚厚的一沓信,有些為難:“陛下,這麽多的話,恐怕信鴿送不了啊。”

“那就按照以往的送法吧。”

郦黎這段時間和霍琮通信很頻繁,但因為鴿子承載能力有限,內容倒像更是他們從前的聊天——什麽晚上吃了什麽,手下的将領又出了什麽纰漏,本地又搞了什麽活動,等等等等。

這樣正兒八經寫長信,還是霍琮走後第一次。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天色漸暗,郦黎長嘆一聲,雙手負在身後,滿心惆悵地回去了,“手機真是個好東西啊,哪怕讓我開漫游呢……”

安竹聽得半懂不懂:手機是什麽?漫游又是什麽?

但就算他沒讀過多少書,也能聽出來,這首詩寫的真好。

就是陛下念這詩的語氣,他默默地想,總感覺,有一股淡淡的閨怨氣息……

*

霍琮在席間看完最後一個字,不動聲色地放下信。

下面的一衆謀士将領都看着他。

原本熱鬧的宴會漸漸安靜下來,大家舉着酒杯,雖然還在和身邊人竊竊私語,但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在了上首。

他們都知道,陛下又給他們家主公送東西來了。

有人與有榮焉,有人面露喜色,也有人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解望掃了一圈,把這些表情盡收眼底,清清嗓子,主動問道:“主公,陛下送了您什麽東西?”

霍琮拆開油布包裹,從裏面取出一條在燭光下如波光般雪白無暇的寬袖長袍,展開瞬間,猶如瀑布傾瀉而下,竟無半點皺褶,引得席間一片贊嘆。

“古書記載的天衣也不過如此了!”

“巧奪天工,真真是巧奪天工!陛下對我們主公,當真愛重至極!”

“主公,快快換上,讓我們看看您的風采!”

霍琮仔細摸着袖口上的紋繡,瞥了一眼那個起哄的将領,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席。

那人瞬間閉上嘴巴,讪笑起來:“我也就是好奇……”

他還以為霍琮是被他氣跑了,在原地坐立不安了一會兒,正要去找霍琮請罪,被解望一擡手壓下:“坐着吧,主公是去裏間換衣服了,他歡喜得很呢。”

那名将領:?

這是從哪兒看出來的?

正當他疑惑時,霍琮果然又回來了。

走時雷厲風行,回來時徐步緩行。

解望低頭,用酒盞遮擋住自己上揚的唇角,好不容易把那股忍俊不禁的笑意壓下去,這才擡起頭,和衆人一起望向當事人。

霍琮白袍如雪,寬袖及地,衣帶當風,類似蕩領的設計露出修長脖頸和一段分明鎖骨,乍一看,不像是個坐鎮中軍的将帥,像是隐居在名山大川間、閑雲野鶴潇灑随心的仙長。

被所有人直勾勾地盯着的霍琮臉色未變,長袖一甩,重新坐回了主座山,還給自己倒了杯酒,致意道:

“諸位,請。”

大家這才回過神來,紛紛舉杯朝主公慶賀。

待宴會散去,解望行動不便,留在最後,霍琮親自把他推出去,聽到解望問道:“主公,望很好奇,這件衣服的袖口上,繡着的是什麽圖案?”

霍琮腳步微頓,“你離我最近,何必明知故問?”

“望只是随口一問,主公不必多想。”

霍琮不願多談此事,轉而問道:“烏斯那邊,我打算另派人去,他應當不知道你還活着。若你不想與他接觸,我可以不提你的事。”

“不必了,我親自修書一封。”

解望臉上溫和淺淡的笑意消失了,他的雙手放在膝上,靜靜地望着遠處月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沉默許久後,嗓音微啞地開口:“我與他之間,還有一筆孽債需要清算。”

霍琮“嗯”了一聲,“有什麽需要,就跟我說。”

“暫時沒有。”

兩人安靜走了一段,輪子碾過州牧府內的青石磚路,寂靜夜晚,只能聽到滾滾車輪聲。

過了一會兒,解望又忍不住問道:“主公,那袖口的蒹葭紋樣,陛下對您,難不成,真是我想的那個意思?主公您去京城一趟,就已經和陛下好上了?”

“嗯。”

“……主公,您能多回答兩個字嗎?這好歹也是件驚駭世俗的大事,您表現得這麽平靜,望實在不太适應。”

“那你适應一下。”

“…………”

輪椅停在府門前,解望無奈轉身,看到霍琮上揚的眉梢,嘆道:“看來主公今天心情的确很好,那望就不打攪了,天色已晚,主公也早些歇息。”

“行,來人,送游雲回府吧。”

霍琮随口一吩咐,身後立刻有一侍女上前,風姿萬千地沖他福了福身。

她一開口,聲音猶如黃鹂啼鳴般清脆動聽:“霍大人,妾身是新來的侍女,您喚我麗鹂便是。”

可惜媚眼抛給了瞎子看,霍琮仿佛全然未察覺到一般,倒是在聽到她的名字時,眼神微動,朝她望了一眼。

解望勾了勾唇,調侃地看了他們一眼,也沒說話。

侍女更加激動了,壓低聲音道:“霍大人,我……”

霍琮打斷她:“你去送人,看我做什麽?”

侍女瞪大眼睛,懊惱地咬了一下下唇,上前接過扶手,慢慢推着解望離開,背影落寞孤單,頗有一步三回頭的留戀之态。

但霍琮的注意力壓根兒沒放在她身上。

“咳咳……”

院中夜深人靜,月輝灑落在青衣文士單薄的肩頭,他以手支頤,被風稍微一吹,就控制不住地咳嗽起來。

時值夏日,天氣炎熱,他的腿上卻依舊蓋着一條薄毯,就連那侍女的額頭都滲出了一層薄汗,他卻恍然未覺。

解望疲乏地捏了捏眉心,文秀清俊的面容在月光下呈現出雪一樣的蒼白,後背卻始終是挺直的,宛如一段筆直伸向蒼穹的雪杉。

走到一半,解望忽然想起了什麽,舉起手,示意侍女停下。

他扭頭對霍琮說:“下次陛下若再有傳召,麻煩主公走之前,先與望打聲招呼,不要只留下一張紙條就不見人影。望身體羸弱,實在經不起這樣的驚吓。”

“知道了,”霍琮點頭,也想起一件事,“他特意給你開了方子,記得每日按時喝藥。”

解望兩只手放在輪子上方,面色僵硬,似乎随時想逃:“主公口中的這個‘他’,該不會是陛下吧?”

“對,”霍琮摸了摸袖口,心情頗為不錯,“他聽說你諱疾忌醫,不肯吃藥,讓我轉告你,如果他開的藥你不喝,這叫抗旨。”

解望:“…………”

他就不該多嘴的。

送走了極不情願喝藥的軍師,霍琮回了府中書房,命人點上幾根蠟燭,又搬來一面銅鏡,把自己關在裏面,睡了一晚上書房。

原打算回來禀報順便再努力一把的侍女,則在書房外面晃悠了半刻鐘後,被巡邏的人送到了府上管家面前,當晚就被趕出了府。

因為霍琮不近女色,就連豪族送上門的侍女也打發走了,徐州民間漸漸開始流傳一個小道消息——

“霍琮被朕忌憚,所以遠離女色不願成家?”

郦黎聽到這個傳言後,第一反應就是想笑:“那朕也沒封皇後呢,這麽多年沒納妃填充後宮,他們又是怎麽說的?”

安竹笑道:“他們自然不敢議論陛下您。”

“怎麽可能不敢,”郦黎心道老百姓關起門來,估計都不知道把他祖宗八代罵了幾百遍了,“不過朕親政以來,也沒虧待過什麽功臣,勉強還算得上賞罰得當吧。”

安竹立刻道:“那是自然。”

正說着,外面就有小黃門來禀報:“陛下,李仙人求見!”

李仙人?誰?

郦黎第一反應:不會又是黃龍教哪位大仙吧?

“是那日在城中祈雨的李臻道長,”小黃門說,“他聽說了升仙大會要在京中召開的事情,想見陛下一面,詢問相關事宜。”

郦黎:“…………”差點忘了這位仙人。

他還記得自己給對方畫的大餅,說要讓李臻當國師,然而至今還沒兌現呢。

郦黎尴尬地咳嗽一聲,換了個坐姿,心虛地大手一揮:

“原來是李道長,快快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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