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朕要設套了

第68章 第 68 章 朕要設套了

郦黎和霍琮回宮時,沈江就站在馬車邊等着他們。

“陛下,臣有要事禀報。”

沈江躬身朝郦黎行了一禮。

郦黎上下掃了他一眼,故意調侃他:“這才一下午, 沈江你的腳就好了?醫學奇跡啊。”

“托陛下洪福。”

沈江面不改色,唇邊還泛着令人如沐春風的淺淺笑意。

自打當上錦衣衛後,沈江就在外人面前變得不茍言笑起來,只在陛下和親兄長沈海面前,才會展現出真實的模樣。

因為他心知自己這張臉、還有低賤出身都無法震懾他人, 為了在季默走後替陛下掌管好錦衣衛, 沈江繼任上位後,手段比季默在時還要狠厲數倍——但并非嚴苛刑罰,相比之下,對人心了如指掌的沈江更擅長殺人誅心。

所以從鎮撫司到朝堂, 如今人人見了他, 都要恭恭敬敬喊上一聲“沈指揮使”或是“沈大人”。

郦黎白了他一眼:“行了, 有事說事吧。”

沈江瞥了霍琮一眼,見郦黎沒有屏退其他人的意思, 便直接開口道:“陛下, 您讓刑部查的東西,結果已經出來了。”

“那人腹中的,基本都是一些果腹的雜物。此人是名鐵匠,有個不孝的賭鬼兒子,因為在外欠了一大筆債,自己又上了年紀, 打不動鐵,無奈只能變賣家中鐵器,落得個家徒四壁、食不果腹的下場。”

郦黎默然片刻。

這個時代的人均壽命本就很短, 他解剖時,估摸此人年紀只有五十歲左右,但各個關節磨損得相當厲害,幾乎要超過現代六七十歲的老人。

在平民沒有任何社會保障體系的古代社會,一旦上了年紀,沒有子女看顧照料,就只有手停口停,等着再也幹不動活、在家乖乖等死的那一天降臨。

不過……

“變賣家中鐵器?”郦黎緊皺眉頭,“朕好像記得,六部成立後,朕下的第一條旨意就是京城地界內,一切鹽鐵收歸官營。”

“臣也有此疑問,故而多嘴問了一句,”沈江低頭禀報,“經錦衣衛查證,此人家中全部鐵器都被一位張姓商人收走,再往下查,這位張姓商人,是在替兵部幹活,近來已在京城中收購了數千斤鐵器送往兵部。”

“近來又沒什麽戰事,好好的,兵部為何要收民間鐵器?”

郦黎覺得不對勁了。

“之前通王興兵謀反,連城門都沒攻破就大敗而逃,也耗費不了多少兵器軍需,兵部大肆收攏民間鐵器,難不成,是想融了重新打造成兵器?可這是工部的活計吧?”

他和霍琮對視一眼,都覺得這背後恐怕門道不小。

“這個張姓商人,人在何處?”霍琮問道。

沈江:“人已經被錦衣衛提到鎮撫司了。”

郦黎嘆氣道:“你先審,有消息了第一時間告訴宮裏。”

他郁悶得要死,一個個的,怎麽都這麽不省心!

本來還想着今晚拉上霍琮安竹三個人打鬥地主呢,這下好了,深更半夜的,又得處理公事。

“還有,回去前把孫恕給朕叫來,”他喊住了正要離開的沈江,“朕有話要問他。”

*

“老爺,宮裏來人了,說是陛下傳喚。”

“這大晚上的,陛下找我做甚?”

正和客人相談甚歡的孫恕詫異擡頭,但還是抱歉地對客人拱手道:“陛下急召,抱歉,老夫得先行退席了。”

客人朝他舉杯,視線卻始終落在場中垂淚與漢王辭別的“楊貴妃”身上,“無礙,我自留此欣賞歌舞便是,尚書大人請自便。”

對于自己府上歌姬舞女,孫恕還是十分自得的。

他也不在意客人的忽視,哈哈大笑道:“沒想到您也是位風雅之士,這可都是我從京城各個花樓之中千挑萬選來的,什麽《長恨歌》、《蜀道難》都不在話下,個個都是能彈會唱、琴藝雙絕的好姑娘!您若是看中了哪位,千萬別客氣,直接帶走便是。”

“多謝尚書大人美意。”

孫恕志得意滿地擺了擺手,繞到堂後讓侍女給換了身官服,表情立刻變得高神莫測起來。

上了馬車,他端坐着整了整領口,待咳嗽一聲調整好狀态,孫恕掀開車簾,滿臉笑容地問道:“這位公公,不知陛下找我何事?”

“奴婢不知。”

這些小黃門都被安竹調.教過,在外面不能亂說話,所以孫恕幾番詢問下來,也沒打探出什麽,只好最後問道:“那陛下今天心情如何?”

“陛下天威難測,”小黃門道,“但奴婢瞧着,應該不像是動怒的模樣。”

孫恕立馬舒展開眉眼,給對方塞了幾顆碎銀子,踏實坐回了車裏。

“陛下,孫恕來了。”

“宣。”

郦黎坐在寝殿裏,面朝床榻,身前還擺着一盤黑白棋局。

孫恕踏進殿內時,看到的就是明亮燭光下,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背對着自己,指間夾着一枚晶瑩玉潤的棋子,似乎正在思索下一步該如何落子。

“陛下。”

孫恕不敢多看,忙躬身行禮,卻遲遲沒得到郦黎讓他平身的回應。

過了一會兒,他聽到郦黎說:“該你了。”

孫恕下意識擡眼,發現那張被紫紅色的帷幕擋得嚴嚴實實床榻內,一條柳枝從帷幕的縫隙間探出,末端輕點在了棋盤的一格上。

郦黎抓着棋子的手停頓了。

“……我能悔棋嗎?”

他真誠問道,剛就準備把自己剛才那一顆棋子手動撤回,被柳條不輕不重地抽了回去。

柳條打在手背上的聲音并不算響,卻聽得孫恕眼皮一跳,內心震動不已:這帷幕後的人,究竟是誰?竟如此膽大包天!

他一直有所聽聞,說陛下遲遲不理會朝堂上要選秀立後的聲音,是因為早已心有所屬。

難不成,這就是那位陛下屬意的人選……?

“好吧,願賭服輸。”

郦黎不太情願地投子認輸,終于轉過身來,看了孫恕一眼。

孫恕趕忙把身子壓得更低了些,因為不知道郦黎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額頭都滲出了冷汗。

“孫大人,”郦黎慢吞吞道,“何必如此拘束?起來說話吧。”

孫恕松了一口氣。

“陛下召臣深夜進宮,不知有何吩咐?”

“沒什麽,”郦黎淡淡道,“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天罷了,兵部近來如何?要是有什麽困難,都可以跟朕說說。”

“陛下哪裏的話……”孫恕擦了擦汗,讪笑道。

他對郦黎的話是半句也不信的,他們這位陛下雖然年輕,但心性手段可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大半夜召他就是為了聊天,鬼才信呢,“朝堂六部百廢待興,處理家國大事,就沒有容易二字,但有陛下聖明決裁,又有臣等勠力同心,何愁難關不過?”

郦黎笑了,靠在椅背上抿了口茶,點了點他說:“孫愛卿啊,朕覺得這滿朝文武,最會說話的,也就數你了。”

“臣只會逞口舌之力,才疏學淺,自然比不上各位同僚半分,讓陛下見笑了。”

孫恕垂着頭,恭恭敬敬地回道。

從頭到尾,他的表現挑不出半點錯處。

郦黎想起方才霍琮教他的,跟這種做事滴水不漏、性格謹慎至極的老狐貍周旋,你如果旁敲側擊,他一定會樂得給你兜圈子;但你要是上來就劈頭蓋臉直截了當地質問,他肯定會裝傻裝到底。

除非你把鐵證如山的證據甩到他臉上,否則就算是黑的,他都能給你說成白的。

問題就在于,他們現在還沒有什麽證據。

那個張姓商人只是個小喽啰,郦黎甚至不清楚還有多少個人跟他一樣,在為兵部做這件事。

在非戰時期間,兵部大量在民間收購鐵器,邊境那邊,季默又恰好傳來軍需虧空的情報……

這麽多鐵器兵器,總不可能憑空消失了吧?

郦黎把這件事從頭到尾捋了捋,雖然還沒有實證,但他盯着眼前老老實實罰站的孫恕,滿腦子都是四個大字——

“走.私軍.火”。

“朕實話告訴你吧,”一片死寂中,郦黎再度出聲,“接下來這段時間,可能要辛苦一下你們了。工部那邊,朕前不久叫他們制作的火.藥已經生産出來了,效果非常顯著,所以朕準備投入大批量生産。”

“但這玩意兒是個危險物品,一旦投入大量生産,工部必須要加派人手管理。你也知道元善的性子,他就差沒辭官躲清閑了,朕也不想太逼他。所以中央武庫那邊,下個月的入籍盤點和管理,就由你們兵部來協助禁軍吧。”

“這……”

孫恕竟然并未一口答應下來,而是婉拒道,“陛下,是否于禮不合?陛下不如派錦衣衛去負責此事,定能叫人心服口服。”

“錦衣衛有他們的事情要辦。”

郦黎盯着一臉為難的孫恕:“你的意思是,想要朕給你下道旨?”

孫恕拱手道:“陛下若能有旨意,那再好不過。軍械入庫畢竟是大事,臣雖為兵部尚書,但做事也得依據國法和陛下旨意,否則難以服衆啊。”

這下就連郦黎也不得不佩服他了。

一方面不動聲色地拍了一波老大的馬屁,另一方面又讓上司留痕跡,不給自己留把柄,這老狐貍,怪不得嚴彌都倒了,他還能混得風生水起呢。

“行,那朕就給你拟一個。”

郦黎也很爽快,一口答應下來。

孫恕忙道:“我替陛下磨墨。”

走過床榻邊,他飛快地用餘光掃過帷幕縫隙,卻遺憾地發現除了一片白色衣角,什麽都沒看到。

等寫完了聖旨,郦黎突然發現桌上的禦玺不見了,他下意識扭頭問道:“我章呢?”

柳條指了指那邊的桌案,孫恕愣了一下,又趕緊跑過去,把禦玺雙手捧來遞給郦黎。

正準備退回原位,孫恕突然聽到陛下嘟囔:“真是,用完了也不知道放回原位……”

孫恕緊抿着唇,一顆老心肝都在顫抖:

陛下,您帳子裏這位,該不會也是位“傾國傾城”的禍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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