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朕要來真的了
第69章 第 69 章 朕要來真的了
孫恕拿着聖旨, 有驚無險地出了宮。
其實郦黎今晚也沒多為難他,但孫恕無意間聽到的自言自語,倒是真把他驚着了, 回去後半宿沒睡着,早晨起來還頂着倆大黑眼圈。
“哎,聽說了沒?”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什麽人不可貌相!我早說過,他是個狼子野心之輩……”
孫恕哈欠連天地聽着同僚們讨論,越聽越迷糊, 強打着精神在上朝路上抓了一個人:“他們在說什麽?”
“哎呦, 孫大人!”
陸舫一看他這模樣,不禁大驚小怪地問道:“孫大人,您這是怎麽了?昨晚府上鬧耗子了,怎的眼睛都腫了?”
孫恕右眼一跳:怎麽偏偏找的是這貨!
但人是他抓的, 陸舫又是陛下面前的紅人, 無奈孫恕只得好聲好氣回答:“沒有, 陸大人說笑了。昨夜陛下召我入宮,回去時天色已晚, 又想着陛下的吩咐, 就沒怎麽休息好。”
頓了頓,孫恕又故意問道:“陸大人确定嗎,這件事要交給兵部?這可是事關國家命脈的大事,萬一要是出了纰漏,工部肯定也是要擔責的。”
他仔細打量着陸舫臉上的表情,因為孫恕昨天回去想了一晚上,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故而才會用這樣模棱兩可的話來試探陸舫,看對方到底對中央武庫的事情知不知情。
陸舫眨了眨眼睛, 笑道:“舫怎麽想不重要,全看陛下的意思。舫,孫大人以為呢?”
他不動聲色地把這個問題又抛給了孫恕。
孫恕看了他一眼,緩慢點了一下頭。
兩人不再說話,沉默着朝前走去,陸舫表面淡定,實則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起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了——當然,最重要的,肯定還是用這事兒找陛下求求情,最好網開一面。
他都快一個月沒聽姑娘們唱《長恨歌》了!
因為碰上了陸舫這個黴星,孫恕直到上朝前,也未曾得知同僚們在讨論什麽。
本來身為兵部尚書,他合該是朝堂裏第一個得到消息的,可惜外有霍琮封鎖軍情,內有錦衣衛嚴防死守,兵部又剛重組不久,他手下真正能用的親信也不多,基本都被他派去……總之,關于這事兒,孫恕還真就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也正因此,當他在朝堂上聽到何兌站出來,震聲說霍琮身為徐州牧竟敢攻打兖州、犯上作亂天地不容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陛下待他恩重如山,從一介白身,一朝平步青雲任州牧官職,此等賊人卻不知感恩,反倒做出此等逆天無道的狂妄之舉!”
何兌站在朝堂之上,唾沫星子亂噴,一張老臉漲得通紅:“狼心狗肺,與畜生何異!活該千刀萬剮死無葬身之地!”
“何兌!”
郦黎氣得拍案而起。
何兌梗着脖子,瞪大眼睛回瞪:“怎麽,陛下有話要說?”
郦黎攥緊拳頭,擠出一抹笑容:“沒……沒什麽,只是覺得老人家氣性太大了不好,傷身。”
他趕緊揮揮手,讓安竹把降壓藥給何大人灌下去。
最好能讓這位少說兩句。
何兌罵完霍琮,又把炮口對準了孫恕這個兵部尚書:“孫恕!你身為兵部尚書,卻對軍情瞞而不報,是何居心?難不成,你與那姓霍的已經狼狽為奸了不成!”
孫恕覺得自己冤枉死了,忙站出來辯解道:“陛下明鑒!臣真的對此事一無所知啊,何來隐瞞軍情?”
“那你就是蠢!”
何兌緊接着罵道:“兖州失守,這麽大的事,數日來兵部連點風吹草動都沒聽聞,是不是下次要等人打到京城外,你們兵部才能後知後覺?”
“這……”
孫恕這下百口莫辯了。
他腦袋裏也是一團漿糊呢,兖州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怎麽探馬沒來報,朝廷在兖州的探子,也一個都沒動靜?難不成全死絕了?
不可能啊!
“陛下,”可解釋還是得解釋的,孫恕硬着頭皮站出來,“此乃臣之失職……”
“孫愛卿不必道歉,朕聽聞這其中尚有隐情,所以讓下面人壓下了消息,兵部不知情也是正常。”郦黎重新坐下,用一副天真無邪的口吻說道,“大家夥也不必擔憂,朕相信霍州牧不是那種人。”
“兖州牧和他的矛盾,朕從前有所聽聞,霍琮是朕親自任命的州牧,兖州牧不但不認對方的身份,還時常口出狂言,實在欺人太甚!換個人當州牧,朕看也是不錯的嘛。”
“這這……荒謬至極!”
這下別說何兌了,全朝堂的大臣都炸了鍋。
“陛下,國家大事,萬萬不可如此兒戲啊!”
“此人所圖甚大!必須立即派兵除之!”
“徐州如今的兵力究竟有多少?竟能在短短數日間攻克兖州……”
“諸位別忘了,”郦黎拔高聲音,壓下大臣們亂糟糟的議論,“霍琮還是朕任命的大都督呢。”
大臣們瞪着龍椅上的陛下,發現陛下居然是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似乎很為那賊子高興。
豈有此理!
“陛下,”有人苦口婆心地勸道,“您才是大景的國君啊,霍琮這麽做,就是把您的顏面踩在腳底下!”
他就差沒上去抓着郦黎的肩膀來回搖晃了——陛下你是不是昏頭了?這是謀逆啊!
郦黎揉了揉鼻子,視線漂移:“有嗎?朕不覺得。”
大臣們:“…………”
完蛋了啊!
何兌再一次站了出來,痛心疾首道:“陛下,難不成您要坐視霍琮坐大,直到他和通王一樣,率軍打到青城門外才醒悟嗎?到時候,可沒有第二個——”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上次來救駕的人也是霍琮,話到嘴邊又改了口,“可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郦黎嘆了一口氣,憂傷道:“諸位愛卿的心情,朕也能體諒。可霍愛卿他,現在就已經在城外了啊。”
大臣們:?!!
穆玄瞪圓了眼睛:“什麽?那姓霍的小子真準備篡位嗎!老夫揍死他!”
“那倒不是。”郦黎說。
他簡單把霍琮想要護送錢財借道兖州、卻被兖州牧拒絕進而導致了一系列事件的前因後果簡單講了一遍,末了,在一片愁雲慘淡之中,喜慶洋洋道:“各位明白了吧?霍愛卿對朕一片真心,他打下兖州,都是為了朕啊!”
狗屁!!
大臣們在心裏破口大罵。
根本沒人相信郦黎說的這個理由,所有人都認為,這是霍琮出兵後為了扯大旗随便找的借口。
不過付出了些錢財,就成功将一州之地收入囊中,這筆買賣,簡直不要太合算!
“陛下——”
何兌忍無可忍地第三次站了出來,想要罵醒他家英明神武但一遇到霍琮就昏頭的陛下,然而郦黎已經率先站起了身:“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各位,随朕再去一次青城門吧!”
“迎接朕的大将軍,凱旋歸來!”
雖然郦黎說得十分慷慨激昂,但下面的大臣們就差罵街了——
陛下,這姓霍的打的可是您的地盤啊!求求您清醒一點!
郦黎才管不了那麽多呢,他一馬當先,急匆匆地大步邁出殿外,心情雀躍無比。
哈哈哈哈,終于能光明正大地和霍琮站在一起了!
青城門外。
今日天氣并不算好,天空中霧霭沉沉,積雲蔽日,城內百姓似乎也察覺到了暴雨将至,許多鋪子都提前收了攤,街道上,處處彌漫着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
倏忽一陣狂風卷地,城頭的大景軍旗迎風招展。
巡邏的士兵握緊手中兵刃,神情緊繃地盯着下方竄動的人頭。
霍琮命手下兵士最後一遍清點物資,待清點完畢後,随他在城外空地上等候陛下傳召。
“主公,”副官等得無聊,騎着馬湊過來詢問,“咱們為啥要把最後一車的箱子全都用紅綢綁上啊?您是打算進城娶親用嗎?”
霍琮瞥了他一眼:“不該問的別問。”
“……哦。”
副官老實退回了原位。
一聲號角聲從城頭傳來,霍琮攥緊手中缰繩,肅容以待,其餘人等也不敢再随意說話,近千人的隊伍霎時鴉雀無聲。
狂風呼嘯中,緊閉的城門緩緩打開。
一抹清瘦修長的墨色身影,出現在人群的最前方。
郦黎帶着滿朝文武,站在城門口,遙遙望向不遠處騎在馬上的霍琮。
“…狂悖無禮,無君無父……”
“在陛下面前,竟然都不下馬……”
身後傳來壓抑憤怒的竊竊私語,但郦黎滿眼只看到狂風沙塵中,一身紅袍銀甲、頭戴金冠,英姿飒爽的青年将軍。
他情不自禁地朝對方露出一抹燦爛笑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烏雲下閃閃發光的一雙星星。
“這就是皇帝?”霍琮身後一位将領壓低聲音說道,“長得比我弟還面嫩呢。”
“閉嘴,這可是陛下!”
副官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擡頭望向霍琮的背影:“主公,接下來怎麽辦?”
陛下都親率文武百官來迎接了,他們居然都不下馬,難不成,主公真打算今天就篡位?還是挾天子以令諸侯?
霍琮:“你們下馬。”
他自己則騎着馬向前,在一群大臣如臨大敵的目光中,來到了距離郦黎只有七步之遙的位置。
“大膽!”
何兌罵道:“霍家小兒,陛下在此,豈容你放肆?還不快滾下來向陛下請罪?”
“哦?”霍琮高高在上地睨了他一眼,“這位大人,請問我何罪之有?”
“你——”
“若你說的是我未向陛下行禮,”霍琮輕蔑一笑,忽然翻身下馬,大步上前,利落地垂首半跪在郦黎身前,“臣霍琮,一路從徐州護寶而來,參見陛下!”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郦黎繃着臉,心裏早就樂開花了:“咳,那個,霍愛卿,快快請起!”
他用雙手扶起霍琮。
方才被滿朝文武當面怒視呵斥都沒變過臉色的霍琮,卻在起身時頓了一下,表情變得有些晦澀不明。
——因為郦黎故意在扶他時掐了掐霍琮的胳膊。
大庭廣衆之下搞這種小動作,郦黎顯然一點也不擔心,還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了霍琮一眼,故意伸出手,拍了拍霍琮的胸甲:“朕的大将軍遠道而來,辛苦了,朕在宮中為你設下宴席接風洗塵,不知愛卿可否賞光?”
霍琮丢給他一個“等回去後你好自為之”的眼神,垂眸道:“陛下邀約,臣自然從命。”
“好,”郦黎不顧身邊人異樣的眼神,直接當着所有人的面挽上了霍琮的胳膊,“朕與霍将軍神交已久,正好把臂同游——來人啊,備馬車!回宮!”
霍琮僵硬了一秒,還是點了頭。
這下就算是再遲鈍的大臣,也看出不對來了。
陛下這态度……
是不是太親昵了點?
別是大景祖傳的好男風又犯病了吧!
何兌作為老臣,想起前幾任皇帝為了男寵幹出的一系列荒唐事兒,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
他正準備咬牙拼死上谏,郦黎已經迫不及待地拉着霍琮鑽進了馬車,還丢下一句話:“外面那些人,也叫他們進來吧,叫邵錢來帶着人把錢財都清點一下!”
不等大臣們回過神來,馬車就已經一溜煙地上路了。
“這,這是鬧那一出啊?”
高尚實在看不懂,壓低聲音詢問陸舫:“我記得咱們上次見面那會兒,霍州牧好像不是這副性子吧?今天怎麽這麽大膽?”
陸舫笑了笑:“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就對了,”陸舫說,“你只要知道,陛下和霍大人今天搞這一出,是給誰看的就行了。”
高尚還是不明白:“那……給誰看的?”
“不是你我,也不是在場諸位大臣們,”陸舫意味深長地說,“是這天下之外、對朝廷不滿或是想要投機倒把的地方豪強。沉疴舊疾還需猛藥,看來陛下還沒忘記我當初說的那番話。”
“什麽話?”高尚一頭霧水。
但陸舫只是擡頭望着天空中越聚越多的烏雲,恍若喃喃自語地說道:“也不知地方、邊防、黃龍教,這三大頑疾,陛下究竟想先從哪一方下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