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被抓

被抓

黎玥折返而回,路過廊下時瞥了等候着的裴曜一眼。此後數日皆閉門不出,除了殷吉,凡浮之外誰也不見。

期間裴曜向殷吉同凡浮打聽黎玥身體,兩人只說黎玥因岑嵩之死傷心欲絕,不見外客。

門被輕叩兩聲後吱呀一聲開了,來人一步步走得平穩,黎玥擡起頭,月牙白眼紗順着動作飄至身前。殷吉長嘆一聲,将窗打開。

新鮮空氣立刻湧進來,冷得黎玥忍不住咳嗽兩聲。

“是得好好調理,你這身子虧損得厲害,或許我就不該将那顆猛藥給你。等等——”殷吉話還沒完,匆匆往旁一閃,差點撞上木凳,細小的銀針咕嚕嚕在地面滾了一圈停在桌角。殷吉驚道:“怎麽拿我練手!”

“我還要回去見師父呢。”殷吉繞到一旁,在黎玥身側坐下,為其把脈。

黎玥淡笑着,指尖蜷起,摸到藏于袖中的暗器。她自街回來後,重新整理起岑嵩留給她的毒粉毒針一類。使用毒粉與人搏鬥掌握不好用量,眼紗上的毒針又實在太少,趁着修養的這幾天托凡浮想辦法躲開岑嵩的眼線按着她畫的圖紙重新造了一個。

更小巧,更好上手。暖陽從窗中傾瀉在她身上,伸出的手被殷吉妥善放好:“按照進程,也許要不了一月我們便能回南州。我想着到了南州我便留在師父的醫館內。”

她将黎玥的手攏起,小幅度地撥動黎玥的指尖:“岑嵩已去,也不再需要我留在你們身邊取血,同行一路,雖十分快意,但與我的初心卻相背而馳。再說了。”殷吉好看地皺皺眉頭,挺起身子驕傲道:“本姑娘可是要成為比師父還要厲害的醫者!所以……”

黎玥聽了,反攏住殷吉的手:“做你想做的。”

“斯人已逝,不必太過傷心。聽說南州有一株長情樹,紅縧高挂,十分靈驗。屆時我為你們祈福。”

話音一落,殷吉便抖落好些藥罐,上面皆用不同的凸起做了區分,帶黎玥仔細認了一通後,又将藥瓶藥粉一類全放在為黎玥做的小包裏,斜挎在她身上。

黎玥摸着鼓鼓囊囊的一包,笑道:“這麽多,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明日便走。”

“想什麽呢,我連我最好的藥都放在這包裏了,此後我離開南州随師父雲游,若遇到意外,我不能及時趕回,便用裏面的藥緩緩時間。”

“還有一事,凡浮讓我轉告‘幸好沒釀成大錯,在我身上的關鍵之物已給可信的關鍵之人,此刻有群鳥遷往南州。’。” 殷吉說完便安靜下來,不準備參與他們的事情過深過多,她明白既然自己還想留一條小命,那麽到了關鍵時刻,收起自己的好奇心才能更加穩妥。

黎玥點點頭,明白平日八卦的殷吉此時選擇沉默的原因,她只道:“到了南州,你便自行離開便好。”

也許是将要別離的氛圍讓黎玥有些傷感,或者說,黎玥站起來,憑着記憶走到門牆,雙手放在門闩上時,她猛地感到自己正站在命運的分叉口,這短短旅途中所經的風霜雨雪擦過她身後便會在不遠的将來化作累累白骨,而她被責任與仇恨綁縛,一個不慎也會化成一捧黃沙。

“黎玥。”裴曜看着随從抱着行李匆匆而過,随即将目光移回,落在黎玥身上,“我們該啓程了。”

不論黎玥反應如何,他除掉岑嵩後心情大好,沒等黎玥答複便轉身大步往前走去。黎玥低垂着的眼迎着日光一點點擡起,眼中不複往日情誼。

……

鳳栖分給黎玥部分精銳騎兵僞裝成鳳栖的普通兵士,随馬車前行護送,沒想到馬車剛過鳳栖邊境便狀況百出,走走停停,天剛一擦黑,車夫慘白着一張臉看着晃動鬼影吞了好幾口唾沫。

不遠處猛然擦出一道鬼火,車夫吓得一抖,眼神瞟了好幾次車簾,才敢猶豫打擾:

“姑……姑娘啊,我們找個地方歇歇行嗎?這地方瘆人得很。”

黎玥同殷吉在一處,聽了也有些奇怪:“瘆人?那便找個地方落腳吧。”

“多謝多謝,按理來說這條路我已走過多次,還沒有那一次讓在下如此心慌的……”

他話還沒完,便感到身側有一只軟物咕嚕嚕滾在腿側,後知後覺地感到臉旁濡濕好大一片。他渾身一肅,顫抖着低頭去看,一只血淋淋的殘耳卧在身旁,無聲無息地淌了許多血。

喉中尖叫還未發出,便有只箭帶着細鈎貫穿咽喉。

黎玥聽聲不對,連忙叫醒一旁的殷吉,車簾掀開的那一剎那,裴曜帶劍從一旁殺出,猛地撲向為首的那位。

于此同時,四周猛地響起兵刃交接的聲音,黎玥因着天色并不能看清楚,殷吉被這陣勢吓得清醒了大半,趁着鳳栖随行士兵與刺客們纏鬥,她一手抓着毒粉,一手牽住黎玥,想帶着她趁亂逃出。

剛踏出包圍圈幾步,便有一人點地落在黎玥身側,黎玥和殷吉渾身一僵。

“或許,我該說一聲——好久不見?”那人輕而舉起劍,擋住了她們的去路。

月光在劍身上流淌,殷吉一路看過去,見一名戴着面紗的黑衣女子悠然自得地站在一旁,眼神狠毒卻不陰險,殷吉憑着那雙眼睛認出來了,在劍鋒下的皮膚因震動而滲出薄血,她緊了緊握住黎玥的手,左手悄悄摸到随身攜帶的毒粉中。

沒想到一根毒針破空而出,黎玥憑聲射去。兩人正打算抓住女人擋針的空隙逃跑,卻沒想到那人手疾眼快地将毒針震開,再次向黎玥二人撲來!

殷吉心中一急,手下毒粉還未撒出,便被女人的劍鋒打得偏了方向。

黎玥覺察不對,卻在下一步動作時被包圍過來的劍身架住了身體。

兩人動彈不得,那名女子慢悠悠地踱過來,瞧了瞧殷吉往下淌血的手,又瞥了一眼昏死的裴曜及凡浮,朝黎玥道:“可惜了,要是岑嵩不死,或許你們還有一條生路。來人,将她們身上的藥粉,暗器一類全搜出來。”

黎玥覺得聲音熟悉,在明月居時與公主拉扯的緊張感再一次将她籠罩,她有些緊張,冷靜地擡頭朝她道:“沈雁之。”

“聰明。”沈雁之退後一步,讓人解開黎玥殷吉兩人身上的毒粉。

黎玥不似殷吉那般掙紮,任由他們搜身,直到對方彎下腰,拿出她身上的短刃時,她便極快地将短刃抽出,将身前之人往上一提,刃尖順着抵在了對方的脖頸處。

沈雁之剛見到這場面,還有些慌張,以為她有什麽後手,看她僅僅只是挾持了一個手下,愣了一瞬,随即笑開,一張臉很是不解:“我說黎玥啊,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因為一個普通暗衛便推翻所有的籌謀和計劃?”

“的确。”黎玥有些分辨不清方向,視線內沒有人再起身反抗,黎玥便清楚,僞裝成普通護衛的的那部分精銳已盡數亡于沈雁之一行人劍下。

而剩下的那部分精銳她又讓凡浮下令提早前往烏國邊境,沈雁之語氣輕快,顯然有十足把握,既然她逃不了,不如順着回烏國。她留的後手并不在此。

黎玥短刃下壓,溫熱的血從傷處噴出,紅綢般鋪了黎玥滿身,接着黎玥随意将手上的短刃一扔,被鮮血染紅的半張臉連一絲動容都無。沈雁之瞧着黎玥的模樣,覺得十分有趣,她伸出手,将黎玥臉上的血抹開,探究的眼神順着黎玥染紅的睫滑向她因握刀位置不準而劃開的手掌。

心中便信了黎玥再度失明的謠言三分,她慢慢悠悠地吩咐人将他們四人綁了,忽地回身調侃了黎玥一句:“我還以為,你手上沾不得血。”

“……鳳栖随行兵卒全滅,你帶來的這些人,誰都不無辜。”

沈雁之做得謹慎,四人分開監管,返程路上速度極快從未停歇。黎玥動不了,也逃不開。剛穩定下來的毒傷因為旅程過度勞累再次複發。

她昏昏沉沉地過了一路,趕到烏國宮城外的那一夜,恰恰下了漫天的雪。黎玥蜷縮在地,燒得意識不清,衣上的鮮血氧化成黑色。

裴曜遠遠地看她,忽地想起初見時的那個傍晚,橘紅的霞光鋪了滿天,依依絮柳之下,跪坐着烏發紅衣的她。

裴曜念及此,有些不忍,朝一旁的沈雁之喊道:“喂!再拖下去,她就死了。”

沈雁之偏頭聽了一耳朵,往身前的火堆裏加了把火,烈焰向上升騰,她臉龐一熱,笑道:“原先父皇、皇兄與我,知曉你在南州以前朝遺孤的身份自封為王只覺得可笑。”

“後來你找到了黎玥,又露了面。眼尾紅痣與手上長疤與太子李曜別無二致……不如你猜猜,當年太子李曜同憫公主墜崖後,我們在崖下找到了什麽?”

裴曜心下一慌,不自覺地大聲喊道:“沈雁之!”

“怎麽?”沈雁之瞥了一眼昏迷不醒的黎玥:“她還不知道嗎?”

被沈雁之刺激,裴曜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在她即将脫口而出的那一瞬繃直,他松松卸下緊張,眼神不自覺地瞥向黎玥。……還好,還好她還睡着。

沈雁之将火堆一踢,幾捧雪覆上去便只剩了暗淡的,緩慢呼吸的火星。她一面高喊啓程,一面從腰間掏出随身攜帶的應急丹丸。

她蹲下來,惡狠狠鉗住黎玥下颌,在丹丸抵進黎玥緊閉的口齒中時,忽地被她扭頭吐出。黎玥從夢中掙紮醒來,迎面看見沈雁之的臉,忽地惡狠狠咬在沈雁之肩上。

極恨極狠的一口,她燒得面頰微紅,身體随着沈雁之掙紮的動作晃動,一雙含淚的眼仿若恢複視力似的,也如毒箭一般盯向裴曜。

童音在她的心海中悠悠蕩開,每吐一字,激蕩出的波紋便讓黎玥肝膽俱裂——“阿姐。他們人少,你的側前方有個山崖,不高,下面有河……我記得阿姐會水。”

沈雁之很快掙脫開黎玥,将她一把推在地上,雪還未化淨,泥坑裏映出黎玥瘦弱的影:“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誰……”

沈雁之捂着肩膀,将劍尖送到黎玥眼前,挑眉道:“你還真是不怕死。”

誰料黎玥猛地轉頭看向沈雁之,淚珠順着眼窩帶走面上血痂,被幽暗的火光一照,好似血淚:“我們只會同歸于盡!”

黎玥無聲地笑起來,夜色蒼茫,僅僅只有那一點火光在眸中絢爛成一片,當初她與李曜逃出皇城時,身後的火光連着雲霞燒了漫天,那時以為歷盡委屈終于觸及生路卻又被烏國爪牙一把拽進深淵。

四年前的雪夜不及今夜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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