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遇出殡

遇出殡

海東空氣濕潤,此時春意正盛,伴着江南之景,實在是一派好風光。

沈令儀卻無暇顧及這樣的風景,一路上暗罵不斷。

她開始後悔了,自己為什麽要同戚堯出來這一趟。可一想到死去的沈芽,她又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不過戚堯這人還算有眼力見,半道掀開簾子接過她手中的馭馬繩駕了起來。

沈令儀也自然地接受,畢竟她對這樣的幫助樂見其成。

馬車上的池魚已經醒了,探出頭去望窗外的景,眼帶欣喜:“蔣書文,海東有什麽好吃的,你快和我說說,我都快忘光了——!”

“這麽大老遠過來我不得美餐一頓——”他瞧起來像是眼前已經出現了各式各樣的佳肴。

蔣書文視線從他頭頂淡淡拂過。

“我也不太記得,想必沒什麽好吃的。”

你也不該回來。

下半句話他停留在了嘴邊,望着池魚滿眼的期待,終究還是沒吐出。

周家莊在海東以東,離這兒尚有些距離,況且舊事過去了這麽多年,他疲于想起。

雖是晴日,風卻不小。

沈令儀倦意半倚,剛想眯會兒,就聽見嗚咽聲,哭泣聲,低鳴聲被風雜亂地送來,如刀似斧劈砍向她,擾得她睡意全無。

“外面怎麽了?是哪家在行出殡禮?”池魚眉眼輕皺,語氣有些失望,“怎麽我們一來就碰上了這樣的事……”

蔣書文同樣看着簾外的場景,皺了皺眉,沒說話。

沈令儀跳下馬,低頭瞧了一眼腳下青石鋪就的道路,暗道這繁華地帶的路就是好,比漠邊一成不變的沙地要好走不少。

此地大致位于海東以北,是泾州地界。

當然,泾州鐘氏自然在此。

沈令儀瞧了一眼不遠處行出殡禮的一堆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麽。

她隐于圍觀的人群裏,想要在周遭三言兩語中印證這行出殡禮的人家是不是和她心中所想的一樣。

泾州向來富庶,雖偶有倭寇襲海,地痞無賴,稅收也出得比旁地多,但過得還是要比其他地界的百姓要好上不少的。

議論紛紛裏,泾州百姓的碎語如同細雨般落入沈令儀的耳中。

“哎哎,死的是鐘家老三的兒子吧?”漢子臉上只有探聽八卦的好奇,并無同情。

“對嘞,就是那個幾年前過繼的。”旁邊的一位婦人眼珠一轉,補充道,刻意用手掩住了嘴,聲音也放輕,眼神飄忽,生怕被過去的鐘家人聽見,“聽說他是被他們府中一個丫鬟殺的。”

衆人一驚,表情探究。

又有個人思索片刻,語氣很是篤定:“我有個發小在他們府上做工,聽說,是那丫鬟想爬上這位三少爺的床……爬不成,被鐘少爺拒絕了,這才因愛生恨,下毒……”

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哦……”圍着的衆人像是徹底明白,都嘆出一句。

果然,與她猜想得不錯。

在這泾州地界,能行如此大的出殡禮的,怕就只有泾州鐘氏了。

即便他們并不十分奢侈,可內在的居上和全城人都來看的聲勢,也足夠她看出來這戶人家的身份。

人群這樣擁擠在這裏目送鐘氏的出殡禮,是因為泾州鐘氏為城中人布下了濟善宴。

雖然城中人口衆多,但泾州鐘氏還是宴請了不少百姓參宴。

大家想着都要去吃宴。

不過她沒想到,鐘家死的那位是……鐘明行……?

沈令儀差點失笑出聲。

那個劣跡斑斑的渣滓,死也就死了。

隔着擁擠的人群,沈令儀同戚堯兩兩對視。

看來他也早就猜到了。

人群中卻有道不和諧的聲音插/入打斷了衆人的明悟。

“我呸!”

人群散開處,原來是個衣衫褴褛的老乞丐。

“切,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這糊塗鬼啊,散了散了去吃席。”

沒人願意聽一個老乞丐的胡言亂語,可他并沒有因為沒人聽他講話而停下話頭。

“這泾州城裏的百姓是都換了一批麽?才不過幾年,鐘明行之前犯下的罪過便都忘了,可以一筆勾銷了麽?!”

他義憤填膺。好不容易撐過了一個凜冬,老乞丐身上的破舊衣衫瞧起來讓人很難想象他是怎麽扛過一整個冬天的,他眉眼清明,聲音聽起來卻有些瘋癫:“……我一雙兒女就死在他手上——!我兒被他踢打致死!我女不從他生生自盡!”

“他幹的惡事又不止這些!”

路過的人沒有幾個在聽這個破爛老頭兒說話,偶爾有一兩個說句:“鐘明行以前有多混蛋我們泾州百姓當然知道,可當年被那個什麽公主那樣一訓後回去鐘家狠狠罰了他,他以後可就沒再惹什麽事了。”

“他以前幹的頂多小打小鬧,可沒出人命,要是你有怨,你就去官府報案啊,整日在這兒喊啊喊——”

如此之聲只算少數,大多數都過路不談,腳步匆匆,上趕着吃宴。

老乞丐聽到他們的話像是瞬間吃癟了,怒目圓睜,氣得憤怒到難以出聲。

戚堯卻看向了方才出聲的那幾人,望着他們的背影笑了笑。

沈令儀淡淡挑眉,心知此事不對勁。

老乞丐的話不盡然對,但以她還是慶寧公主時認識的鐘明行來說,如果那個他記憶中的鐘明行沒有換人,她對剛才路過的幾人說的話還是保持懷疑的。

“我去幹點事兒。”戚堯不知何時靠近沈令儀,輕聲說了句。

沈令儀知道他的去向,點了點頭。

扮作行商的馬車依然前進,沈令儀驅馬百無聊賴,想着戚堯追的那幾個人怎麽樣了,眼前的場景卻再一次令她回神。

街道已然空曠,人群蜂擁随行出殡禮的隊伍往前,沈令儀的耳畔偶爾傳來遙遠的低哭泣淚聲,凄凄然,隊伍中人似乎都像是真的悲傷。

浩浩蕩蕩的送喪隊伍正緩緩行進,哭聲哀婉,白幡飄揚,紙錢如雪,漫天飛舞,半空中悲傷情緒通過大風傳來,沈令儀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

“呼。”戚堯三兩步跳上馬,輕呼出聲。

沈令儀朝他看去,一把将馬繩抛給了他。

戚堯唇角微揚,不以為意,開口說起剛剛他出去追那兩人中發生的事情。

“果然不對。”

“那兩個可都不是什麽普通的百姓,剛剛和那老乞丐說完就急急着要去領錢,還說了那老乞丐——”他話風一轉,陡然變低,“不對——”

戚堯回想起剛剛的場景。

不過片刻,他雙眼張開。

“那老乞丐有危險。”沈令儀和他異口同聲。

“洽——”

馬車驟然折返,坐在車裏的池魚驚呼,裏面二人怕是都意識到了不對勁,探出馬車。

沈令儀神色認真,嘴裏同二人道:“你們兩個沒什麽事,你們去救剛剛那老乞丐——!”

池魚被臨時安排了任務,有些不知所措,但下意識地就跳下馬車奔向前去,跑到半道才突然想起。

剛來解意府不久的不是你嗎沈姑娘——?!

馬車停在離剛剛那個位置不遠的地方。馬跺了跺蹄子,像是有些煩躁,掃着馬尾。

車上兩人半倚着,周遭只有風聲。

今日風是真大。

另一邊風卷殘雲,池魚意識到自己被沈令儀一個剛來的給吩咐命令了,實在有些不爽。

雖然這位沈姑娘的年紀比他大,但他在解意府數一數二,還沒這麽老老實實地聽別人的話過。

從前來的那些屍位素餐的府主也不能。

戚堯麽,還算湊合吧。

池魚雖然年紀不大,但拳法出衆,招招致命。

果然如戚堯和沈令儀二人所料,老乞丐似乎是斷了一只腿,行走不便,日常便是匍匐倚靠或是趴在牆角,他身後二人追來靠近。

他們兩個似乎是覺得對付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而且殘了的老乞丐不用花費太多力氣,全身連個武器也沒帶,赤手空拳就要從後面将老乞丐拖走。

青天白日裏,動刀動搶确實很容易被發現。

“礙我正事,吃我一拳——”池魚又想起了自己沒有吃到海東的佳肴就要先幹活,心中怨念起,怒喝一聲,身形驟然加速,如同脫缰野馬,直奔那兩個人普通布衣打扮的人而去,拳風呼嘯而快,二人躲避不及,“吃我泾州釀——”

被擊中的一人捂着肚子吃痛,眼中初始的迷茫消散,逐漸被惡毒替代。

“想什麽呢——和你爺爺我打要認真——”池魚招式并不變換,直給而出,狠狠擊向他面部,“燒白玉——”

“櫻桃肉——”

“清炖肥鴨——”

“爆炒三鮮——”

蔣書文覺得已經不需要自己出手了,光是池魚一個人就足夠招架他們兩個了。于是他就站在一旁抱拳倚牆,看池魚打。

也不知道這小子有沒有進步,讓他好好看看。

這邊池魚的拳風也越來越猛烈,很難想象,他不算高大的身軀打出的拳竟然這麽有力,直将二人逼得步步後退,毫無招架之力。

那兩個來抓走老乞丐的人見池魚一時半會兒難以招架,自己身上又受了點傷,兩眼一對,眼珠一轉,二人毫不留情就跑走了。

“不用追。”

戚堯玩着自己的刀穗,朝遠處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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