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丫鬟

丫鬟

“有這麽好?”聽完了房牙子口中一大堆推薦這房的車轱辘話,戚堯作勢發疑,表情若有所思,雙手合抱在前胸,“可我怎麽聽說——”

“嗐,沒有沒有,哪兒的事兒!”那賣房的房牙子右手招招,眼珠一轉,壓低了聲音,“這兒附近是發生過走水,死了幾個,但是什麽鬼魂喊冤可都是他們編出來的,就盯着這房子呢!”

“瞧大人您該是個明理的,做生意嗎,這個中內情想必您也能猜出一二……”戚堯又打量築香小院,房牙子嘴角一勾,心想這外地來的定然是心動了,連忙就想要乘勝追擊,可惜嘴巴剛張開就被旁邊的男人打斷了。

“這麽好的房子沒人住?”蔣書文随意搭話。

房牙子應該也是知道自己不占理,語氣急了起來:“哪有!我們這房好得很!當初連知州的千金都差點買……!”

他自知失言,雙眼微睜大,嘴裏還沒吐出的話很快就縮了回去。

“知州千金?”

房牙子悻悻笑笑,憋着的一股氣随之撒出,自認倒黴,不過還是壓低了聲音:“對啊……本來契書都寫好了的,可惜那位千金後來匆匆出嫁,買房這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事兒在泾州可不能提……你們可千萬都當不知道……”房牙子神态鬼祟。

“原來如此。”

這醉春樓并非單純的□□地,許多文人騷客也愛在至此吟詩作賦,樓內多的,也都是些四藝俱佳的買藝女。傳言之中,當年這位泾州知州千金也不知怎地與樓內一位女子相識相交。

可惜一場大火後屍骨也無存,知州千金悲痛欲絕,想要買下昔日故地的舊址,卻不料被父親匆匆許給了鐘氏男打斷了她的念頭。

戚堯若有所覺,微點頭,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今日我倦了,明日再來看吧。”

“大人現今住哪兒,要不明日我再來找您?大人……大人……”

他回頭轉身,沒有理會後面那房牙子的言語。

“這幾年的泾州知州……”蔣書文跟在戚堯身後,前面的人步伐快卻穩,這個方向能通到的地方應該與他腦中所想不差,“是泾州知州梁惕元。”

梁惕元将自己的千金梁滢許給了鐘家老二,二人舉案齊眉多年,膝下未出,但感情如故。

聽着并不像傳聞中被匆匆出嫁的樣子。

戚堯步履沉穩,卻随手買了根街上小販賣的糖葫蘆。

“咔噠”清脆一聲,酸甜滋味化開在他口中。

泾州多平地,少山峰。于是東風便肆無忌憚。

他眉眼壓低,揮袖快步,長腿一擡,腰間木馬吊墜若隐若現,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像個真的只是趕去吃席的少年。

“看來這宴我還是得吃啊。”

*

前院一片嘈雜,即便是人死燈滅衆人也無法安靜下來,相互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沈令儀隔絕了這些聲音,進入了鐘府的後院。

周遭寂靜,因着草木遍院又多了些蟲鳴鳥語,伴着院中開渠修出的溪流發出的嘩嘩聲。其中卻隐隐掩映着不協調的聲音。

“嗚嗚嗚……”

“嗚嗚嗚……”

沈令儀腳下靈敏,身形快而隐蔽,摸索到了聲音來源的地方。

原是鐘家的祠堂。

白日将盡,昏黃一片。

沈令儀側身向祠堂內打量去。

這祠堂看起來修得不大,只是臨時為鐘明行的死而布置的,真正的泾州鐘氏的祠堂修海東以北的一座山上。

祠堂內已然點燭,燭芯将斷不斷,焰光又被東風吹得飄搖。

下人連忙上前護住,站在一旁為它擋風。

白色的挽幛一聯聯,本該安放的棺材早已下葬。

祠堂內本該有的三位夫人現今卻只有兩位,年長些的那個應該就是鐘大的夫人,跪在地上一臉麻木仿佛失去了靈魂的大抵就是鐘三的夫人了,也就是死的那個鐘明行過繼後的母親。

兩個主子都悲傷低泣得不成樣子,她們身後站立的丫鬟們也都紛紛悲傷,低下頭來。

奇怪,還有一位鐘二的夫人呢?怎地沒出席?

“你告訴我……!我家行兒……我家行兒……真的是被那個小賤人殺死的麽……!”

看來鐘明行這個過繼後的母親對他挺不錯啊,感情如此之深。

婦人臉上麻木,又好像蓄着千鈞的怒意,跪着搭手就緊緊抓住了她身旁侍女的衣袖。

“我的行兒……”她沒得到回答,臉色倏地一變,音量擡高,“賤人!我在問你話呢!你快給我回答!”

沈令儀視線移向鐘三夫人的丫鬟,卻在那個瞬間凝滞不動了。

丫鬟的臉色也很蒼白,全然是悲傷的情緒。得了鐘府的待遇,衣裳打扮倒是不錯,孑立俯視拉扯她的貴婦人。

那張臉沈令儀不久前還見過。

是林寄月!

她當初剛入中虞救下的姑娘。

怪不得在絲綢鋪沒找到她,原來是獨自一人來到了這海東泾州,還這麽快就當起了鐘三的夫人的丫鬟。

沈令儀定眼一看,片刻就分辨了出來。

她在宮中早就養成了識人辯真假的能力,這人是真哭假哭,真笑假笑,沈令儀一眼就能瞧出來。

這個林寄月現今瞧着可不像是真的悲傷。

當然,她微眯雙眼,還從林寄月的眼中瞧到了別的東西。

林寄月的仇家應該就在這鐘府裏,能渡過幽河的姑娘,沈令儀覺得自己不該小看她。

包括她背後的人。

“都是梁滢那個狐媚子!要不是她,我的行兒就不會死!”

婦人也許是悲傷過度,什麽胡話都蹦出來了:“對,對,就是她!我看就是十幾年前和那些人在一起相與的狐媚子勁還沒散完!”

“我可憐的行兒啊——”女人埋在丫鬟的大腿上哀哭,林寄月無奈地扯了扯衣裙,表情不免露出了些許嫌惡。

這件事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鐘二的夫人曾經與醉春樓的姑娘們交好?

一個書香門第的女子,真是難以想象。

不過沈令儀能想象一二。

她聽夠了哀號憐哭,轉頭動身就去找鐘二他夫人的住處。

沈令儀手指放在嘴角,忍住了自己想要啃指甲的沖動,對着幾間相似的房發呆,又疲于一間一間探看,只好站在原地歇會兒。

身後一陣攻意愈近,沈令儀立馬回神過來,身形緊貼牆角,唇線緊抿。

晝夜之交,沈令儀卻覺寒意突襲。她猛地回頭,樹林掩映,夕陽灑金,并無人影。

但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卻如同芒刺在背,讓她汗毛戰粟,全身緊繃。

“誰?”沈令儀低聲喝道,聲音中帶着幾分戒備。她的一手緊握成拳,另外一只手上已然握刀,步步邁近,一觸即發。

衣袍卷風刃,自上落下,樹間只有葉片輕搖。

沈令儀拳先動發,連腳踏準備,目視如隼,立時飛身,眼見之處卻是長刀揮來。

她仰腰躲避,半彎側身看清了來人。

戚堯眉眼平和,眸色在夕照裏映得像琥珀,唇角淡笑,看着沈令儀不懷好意。

腰間鈍力,沈令儀探頭,果然是戚堯。

他尚未出鞘的長刀往她腰側一點一按,沈令儀收不住力道,自知被戚堯捉弄,便想着拉他下水,手指抓住他一片衣角便用力往下扯。

萬幸地下是草堆,二人倒下也沒發出多少聲響,不過沈令儀卻得了這麽個和戚堯面面相觑的境地。

二人一上一下,沈令儀腦中短暫呆滞,手心發了薄汗,偷偷地将握緊的衣角松開。

這是戚堯與她最相近的時候。

怎麽還不起來。

沈令儀別開的臉轉了回來,原先那一點羞澀徹底消退,觀察起眼前人來。

戚大人當真是一副金質玉相,少年清俊又恹恹的長相已然長開,過去了些年頭,如今他眉骨鋒利,眸色深沉,也顯出威壓來。

“你方才去過祠堂了吧。”

戚堯突然出聲。

沈令儀下意識回他,動了動腿,這才發覺原來是自己壓住了他的腿,戚堯怕是自己想起也起不來。

“沈令儀,我死的那幾年,你會不會也為我祭奠。”

嗯?

沈令儀眨了眨眼,片刻後又睜圓了眼,左手推開他。

她一副理所當然,又像是為了給自己掙回氣勢,微昂起頭:“自然不會,宮中私自祭奠不合規矩。”

當然偷偷祭奠過了,還被父皇罰了。

沈令儀輕搖搖頭:“我說沒有就是沒有,你快起來。”

“嘶——”戚堯從上而下,腿好像被她壓得挺痛,發出了哼聲和輕呼,扶着腿站着倚牆,定眼看她,有些可憐,“真的……沒有麽?”

沈令儀跳過了這個話題:“你腿沒事吧?”

“不是和蔣書文一起去調查那兩場大火了嗎?”沈令儀撓撓下巴,歪頭看他,有些欣喜和期待,“既然回來到了這裏,那想必是有點收獲了吧。”

戚堯站着,腿上細微的痛感早已消失,不過他還依然扶着,微俯身瞧她這副樣子,嘴角沒忍住上揚,伸手叩了她腦門。

他臉色随即正經起來,沉聲簡單講了一下同蔣書文在外發現的事情。

沈令儀還想問問他方才叩她腦門算怎麽回事,不過他話接太快,她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地方插/進,只得憋着一口氣好好聽他講話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