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藍蝴蝶
第2章 藍蝴蝶
淩晨三點多，試驗區仍舊燈火通明。
研究員們在培育室間進進出出，為儀器表上不斷變化的數據焦頭爛額，唯獨走廊盡頭的1號培育室緊閉着。
厚重的鋼制門外橫亘着加固密碼鎖，針孔電子燈閃爍着規律的紅光，表示一切正常。
室內，蒼白的少年睜開雙眼，失去焦距的湛藍瞳仁左右轉了轉，确認自己無法看見。
身體下是熟悉到令人厭煩的柔軟床鋪，手腳被冰冷的金屬铐固定住，他舔了舔嘴唇，嘗到鐵鏽般的血腥味。
同樣冰冷的還有紮進他手臂和小腿的輸液管。
數不清第幾次了，每次打完針就會陷入昏迷，然後渾身火燒似的疼，像有什麽東西被激化，逼着他狂暴發洩。
聽說前幾次就有人因此被誤殺，但他對此毫無印象，只依稀記得鮮紅液體噴濺到臉上的滾燙，和數個刻印在他腦海裏不知名姓的人。
“唔——”頭又開始疼了。
少年難受地偏臉埋進枕頭裏，渾身抽搐，那些零散的記憶卻拼湊不出一張臉。
“實驗體狀态穩定了，暫時無異常……”
“再導入一次。”
“是合理範圍嗎？今天又有實驗體停止了呼吸……”
“目前只有他能承受這個劑量，各項指标仍在提升……應該還沒到極限……”
半昏半醒間聽見有人交談，他能記得幾道聲音，但分不清感覺熟悉的原因是太常聽到，還是別的什麽。
實驗體指的是他嗎？
聽起來不止他一個。
“新的實驗體很快就會送來，做研究需要試錯，誰能保證一定成功。”
“實驗體我無所謂，可那些犧牲的人……”
“哎，你別再提了，教授不喜歡聽這些。”
“我知道，就是……”
交談伴随腳步聲逐漸遠去，大概是一同離開了房間。
吵死了。
少年用力掙紮起來，手腳被束縛的感覺讓他很不喜歡，耳邊安靜後頭疼減輕了，體內那股嗜血的欲望卻因煩躁而冒頭，越壓抑越蠢蠢欲動。
灼熱的火在燒，他雙眼緊閉，頭發濕亂，手攥成拳頭青筋暴起，看似纖細的雙臂竟将禁锢他的鐵環撐得微微變形。
輸液管內有血倒流，皮膚凸起，針頭幾乎要崩出來了。
誰會是下一個出現的倒黴蛋？
*
周一例行訓練結束，秦弈明從各分隊裏挑些人，下午随他去研究所出任務。
異種軍統共有九個分隊，以陸地兵種為主，特種戰争兵種為輔，不同分隊所屬的異種兵具備不同的身體特長和技能。
此次行動面向研究所內部，戰力基本不構成威脅，危險的是現場大量的化學藥劑、核設備以及可能存在的怪态生物。秦弈明帶了三十餘人，防化兵為主力，其餘士兵負責保護研究員，于下午三點抵達研究所後方的試驗區。
戴着面罩的防化兵先進去，步兵和炮兵負責把守試驗區各出入口，技術兵留在空地上操縱無人機實時監控，必要時可以遠程投彈。
秦弈明走在最後，特種兵服配武裝帶，左右各一把趁手的槍，裝備比在場的士兵都簡單些，顯得十分從容不迫。
“秦指揮官來了。”李維德擡頭，幾個研究員圍在他身邊，邊做記錄邊低聲交流着，“你們去準備調試吧。”
研究員們各自站到不同的操作臺前，以圈圍着中心近三米高的巨大玻璃柱體，頂部和底部完全密封，看起來是個培育倉。
秦弈明站在李維德旁邊，聽見他略帶感慨地說：“見證奇跡的時刻，整整兩年了……送給你還怪舍不得的。”
秦弈明道：“我沒說要收。”
李維德笑笑：“但也許只有你敢要。”
随着調試推進，玻璃面轉換為可視化模式，溶液逐漸被稀釋至透明，暴露出培育倉內全身被導管纏滿的人……準确來說，是人形生物。
它膚色雪白，蜷着身體，纖細的手臂環抱住自己，因性征被曲起的雙腿遮擋而暫時無法知曉性別。
灰棕色的長發披落肩頭，面龐掩沒在陰影裏，發尾漸變成霧霾藍延伸至半腰處，漂動間隐隐約約露出覆在後背上的華麗花紋。
——是一只冰藍色的蝴蝶。
镂空狀的圖騰紋路繁複無比，如有細碎的浮光緩緩流淌，不似尋常的刺青。
“是不是很美？”李維德支着下巴，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偉大傑作，“我已經開始期待它睜開眼的那一刻了。”
秦弈明面無表情，不予置評。
對于一切依靠人工培育的生物，本質和他們這些靠提取初代異種的生殖細胞結合培育出的異種後代，其實并無區別，是人類所認為的怪物。
無論長成何種模樣，他都很難産生諸如驚豔或欣賞的感覺，有也只會是身為同類的憐憫。
“它是異種？”秦弈明問。
李維德笑得高深莫測：“不完全。它是入侵者基因的攜帶者，比起一般的異種，它擁有更強大的異能。”
秦弈明并不關心這幫科學狂人的研究，但對戰場上入侵者們殺傷力極強的異能記憶尤深，皺眉道：“什麽異能？”
李維德攤了下手，表示還不知道。
“目前只能确認與蝴蝶相關，至于具體的實驗數據和應用說明，需要等接管的人繼續補充——噓，它好像要醒了。”
秦弈明右手按住槍柄，目不轉睛地盯着培育倉內，正一點點緩慢擡頭的美麗生物。
它仿若初生，稚嫩的面容還留有幾分圓潤，神色懵懂無措，顯得有些呆。
蜷曲的身體在水中逐漸舒展開來，呈站立狀，袒露出屬于少年的特征，等過幾分鐘才終于掀起眼皮，一雙瞳色湛藍卻沒有焦距的眼睛與秦弈明隔着玻璃對視。
“……”秦弈明有片刻失神，但很快恢複如常，問李維德，“他看不見？”
李維德說：“正常是能看見的，只是剛醒來狀态不穩定。小陳，把培養倉的單向玻璃切換為雙向，給他點兒刺激。”
秦弈明預感不妥，無聲吩咐守在各處的異種兵戒備，整個空間在他的控制下陡然凝重起來，負責操作的研究員甚至緊張得額角微微冒汗。
“李教授，已經切換好了。”
他朝李維德彙報，略微提高的聲音在此刻堪稱寂靜的空間內尤為響亮，秦弈明正欲提醒，下一秒這個皮膚黝黑的研究員就被猛地貫穿頭顱，吊挂在半空中，飛濺滴落的鮮血将他同伴們的白大褂染成了駭人的血衣。
“——怪、怪物發狂了！”
“怎麽回事……”
“還愣着幹什麽！快跑！”
研究員被吓得四散逃離，第四個叫出聲的人因為慌亂滑倒在地，眼睜睜看着剛才刺穿同事腦袋的長枝節瞬間伸到他眉心前，卻被一聲槍響打斷了半根兇器，将他從鬼門關拽了回來。
開槍的人是秦弈明，槍口對準的下一個目标是培育倉。
他毫不猶豫扣動扳機，然而子彈未能擊穿防彈玻璃，從蝴蝶少年腹部左側橫生出的第三根長足已經突破玻璃向他直刺而來。
“指揮官！”
有人驚呼，而秦弈明動作更快，側身一個翻滾避開偷襲的蝴蝶長足，并向在場的所有異種兵無聲下達指令：全部閉嘴，疏散撤離。
他的命令沒有人敢質疑，十五名防化兵以包圍隊形快速将研究員們往出口驅趕，一邊撤離一邊向傾倒的化學物噴灑滅活劑，以防更大範圍的洩漏。
“秦弈明！”被推搡着擠到門口的李維德還在大喊，“別殺掉他！”
秦弈明臉色驟冷，那怪物眼睛看不見，全靠聲源定位精準擊殺，李維德這一喊簡直找死。
“砰！砰砰！”
他連開三槍截斷了朝李維德刺去的長枝節，踩着桌板跳上操作臺，一把抓住了那根只剩下三分之一長的足節，用力往外扯，将困在培養倉內的蝴蝶少年扯得狠狠撞到了玻璃上。
“唔……”
蝴蝶少年悶哼，茫然失焦的雙眼有些遲緩地轉向秦弈明所在的位置，緊接着陡然瞪大，最後兩條枝節狀的長足一齊從腹部右側伸出，以幾近虛影的速度插穿了秦弈明的左臂、肋骨和大腿。
“操。”秦弈明痛得有一瞬乏力，子彈也耗盡了，單手換彈匣的空隙被蝴蝶少年架到半空與自己平齊的高度，沒有焦距的雙眼再次與他對視。
“嘻嘻。”蝴蝶少年聽見秦弈明的痛呼聲，咧唇一笑，鎖定位置，準備收回其他伸出的長足，去刺穿這顆礙事的腦袋。
然而未能如願。
被插成燒烤串的大高個用那把黑漆漆的槍對準他，子彈竟從他刺穿玻璃的孔洞打了進來，直直擊中他的眉心和左胸，火燒火燎，燙得他好痛。
他讨厭痛。
讨厭身體被破壞，讨厭睡覺被吵醒，讨厭人聲和圍觀。
全部都很讨厭。
他要生氣了。
蝴蝶少年逐根縮回自己的長足，腹部複原，然後重新蜷起身體抱住自己，将那張嘴角下挎的臭臉埋進膝蓋，慢吞吞轉到背對秦弈明的方向。
秦弈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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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情緒了寶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