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壞東西
第4章 壞東西
秦弈明名下的房産不止一處,市郊這套小別墅私密性最高,面積大,安保系統經由電子分隊的技術兵改造過,無論進出都設置了重重關卡,解鎖難度極大,用來關怪物最合适不過。
他許久不來,雖然開車路上已經遠程開啓了全屋智能清潔,但一進去還是被門板上掉落的灰塵撲鼻,打了兩個噴嚏,把裝睡不小心真睡過去的奇藍震醒了。
“自己站好。”
秦弈明把奇藍拎到地上,打開鞋櫃,慶幸智能管家為他添置的日常用品足夠齊全,連拖鞋都分幹濕男女各兩雙。
“喂,我好冷。”奇藍仍是在培育倉裏的樣子,赤着雙腳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全身上下只裹了一件軍大衣——還是方才秦弈明在車裏給他披的。
“忍着。”秦弈明不關心這怪物的冷熱,披衣服是覺得露太多不雅觀,找東西遮一遮。
他換了鞋,給奇藍拿出剩下那雙女式的,看着小怪物略顯笨拙地伸了幾次腳才穿進去。
“眼睛還看不見?”秦弈明問。
奇藍朝他擡頭,漂亮的藍眼睛仍舊沒有焦距,像蒙着一層灰霧。
“一點點光。”小怪物語氣不耐,“你是什麽東西?”
他想表達的其實是“你長成什麽樣子”,只不過沉睡的時間太長,也太久沒有活人和他正常對過話,此刻語言系統還在修複中,一開口有些詞不達意。
秦弈明答:“我是你爸。”
走路要抱講話要教,包吃包住伺候周到,可不就是當爸了。
奇藍對這個詞沒有概念,于是自動對标到自己熟悉的概念上,向秦弈明歪了歪腦袋:“哦,難怪老。”
秦弈明:“……”
這嘴欠得沒邊兒了。
兩人身上都有傷,在實驗基地兵荒馬亂的沒來得及處理,現在一個眉心和胸口開着洞,一個手臂和大腿穿了孔,雖然都止血了,但看起來吓人,拖太久還是可能會發炎。
秦弈明懶得跟小孩鬥嘴,把人攔腰一裹夾在腋下,經過電視櫃順手抄起一個急救箱,進浴室放熱水開浴霸,然後從牆面拉下來一塊板蓋在浴缸上,成了汗蒸床,讓奇藍躺到上面去。
暖洋洋的溫度自後背蔓延開來,奇藍心情變好了,手臂大張,光溜溜地躺在秦弈明面前,像是終于放松下來,兩條腿毫不知羞地亂晃。
秦弈明站着看了會兒,覺得礙眼,從架子扯了條毛巾給他蓋住。
奇藍一腳踢掉:“熱。”
秦弈明把浴霸關了,窗戶一開,夾雪的風呼呼灌進來,把剛還開心抖腿的奇藍冷得大聲尖叫:“你要凍死我——”
秦弈明再關上,這回人終于老實了,失焦的雙眼呆呆望着天花板,不敢再造次。
“中槍的地方疼不疼。”秦弈明問。
奇藍想了會兒,秦弈明持續的精神壓制令他的反應有些遲鈍,語速也慢,搖搖頭:“你為什麽打我。”
秦弈明在急救箱裏找到長鑷子,用酒精棉球消毒:“因為你殺了人。”
奇藍不高興地控訴:“他們很吵,我耳朵快聾了。”
異種的五感比普通人靈敏數倍,被改造過的異化體更甚,需要通過系統性的練習學會收束和适應環境,否則很容易因信息過載而崩潰。
秦弈明問他:“現在呢?”
奇藍又說:“不吵。水流,心跳,你的聲音。”
他應該也受過訓練,只是訓練不足,外加一點點脾氣暴躁,以及嚴重的起床氣。
秦弈明丢掉棉球,拿着鑷子和紗布在奇藍身旁坐下:聽見誰的心跳?
視線裏模糊的光影在動,有個人擡手向他靠近,可能是身體把燈擋住了,讓整個視野變得昏暗許多。
奇藍緩慢地眨眼,聽見耳畔放大的心跳聲,沉穩、有力,近在咫尺,于是伸手按住了那裏。
秦弈明停下。
“這是你的要害,我聽到了。”奇藍不安地威脅道,“你要對我做什麽?我能把它瞬間捏碎。”
秦弈明道:是嗎?你試試。
他不解釋不辯駁,話裏帶着輕蔑的漫不經心,奇藍指尖發力,穿破秦弈明皮膚的瞬間忽然腦中一片空白,緊接着手就像擁有自主意識般,僵硬地抽離出來。
秦弈明說:怎麽,不敢?
奇藍瞪大眼,保持抓握姿勢的手定在原地無法動彈,指尖還滴着秦弈明溫熱的血:“你,又作弊……放開我。”
秦弈明沒有如他所願,把鑷子伸進他眉心的彈孔裏,嘗試去夠那顆子彈:還想殺人嗎。
眉心連接的顱腦深處有東西在被撬動,一陣鑽心的疼将奇藍的殺意本能再次激發,收在腹腔內的蝴蝶長足不安躁動着,想刺破平坦光滑的皮膚伸出來,卻仿佛被設置了一道屏障,将他的武器死死壓制住。
“疼,好疼……”生理性淚水很快蓄滿了奇藍的眼眶,他懼怕疼痛,帶着哭腔開始哀求秦弈明,“我不想了,不想,你不要弄我,好疼呀。”
漂亮的臉蛋泛着紅,在熱浪中被淚水打濕,可憐巴巴的模樣惹人心疼,絲毫不見數個小時前發狂殺戮的兇狠。
秦弈明不為所動,仍在繼續手裏的動作:認錯。
奇藍哭着說:“錯了錯了,我錯啦,對不起嘛,以後不殺人了。”
小怪物嘴上道歉,腹部的長足仍未完全收斂,隔着皮膚隐約透出尖端的形狀,防備心重得要命。
秦弈明知道他在裝可憐,但管教小孩不能一蹴而就,所以還是放緩了壓制,在漸弱的哭聲中取出了他腦袋裏的彈頭。
左胸那顆子彈也是同樣的方式取出,秦弈明問奇藍疼不疼,奇藍哽咽着說疼,但眼淚已經收幹淨了,沒有再吧嗒吧嗒地亂掉。
他聽見秦弈明緩了口氣,和玻璃瓶罐輕微的碰撞聲,随即感覺傷口被擦拭,刺辣辣的,可能是在消毒,然後貼上了柔軟的紗布。
“子彈取出來了。”秦弈明說,“想洗澡就起來泡會兒,不想就自己擦身。”
奇藍吓了一跳,難以相信取子彈這種手術竟然能在家裏浴室草草做完,連麻藥都沒給他打,怪不得剛才那麽疼。
這人還好意思問他。
幸好後面沒太疼了,和被小刀劃差不多,他猜測是因為這個人施加了某種異種特有的精神類能力,導致他的痛感被麻痹或屏蔽,所以才變得能夠忍受。
——愛拿捏人的壞東西。
不過是個好人。
紗布撕扯的聲音仍在響,奇藍朝光線被遮擋的方向轉頭,問正自己給自己處理傷口的秦弈明:“指揮官,你叫什麽名字?”
秦弈明回答,也問了他的。
“我沒有名字,”奇藍說,“以前好像有,但我忘記了。”
秦弈明把新名字告訴他,奇藍噢了一聲,沒表示喜不喜歡,又問:“指揮官也不會死嗎?”
他用的是“也”字,臉上只有單純的好奇,聽不出是在嘲笑秦弈明沒能殺死自己,抑或是找到同類的竊喜。
秦弈明說:你可以試。
奇藍認慫:“問問也不行嘛。”
秦弈明淡淡:沒意義的話少問。
奇藍說:“什麽叫沒意義的話?”
秦弈明道:比如敵人問你心髒的位置,你會告訴他嗎。
奇藍想了想:“我可以告訴你。”
秦弈明等他繼續。
“但你要湊近點。”
從見面到現在還未超過24小時,秦弈明對這只小怪物的狡猾多變已經有了深刻了解,因此并沒有依他的話照做:我聽力很好。
奇藍坐起身,向秦弈明湊近:“那你不要動哦。”
湛藍的雙眼毫無神采,與秦弈明近距離對視,從少年頭頂的發間伸出兩根細長的觸角,仿佛有磁吸一般,貼住了秦弈明的額頭。
蝴蝶的複眼視物程度較低,主要依靠觸角來輔助感知和探查環境,此刻奇藍的探出的觸角作用與之類似,只不過對象換成了人,探查內容卻一片空白。
……指揮官不光能作弊,還可以免疫他的同類型異能?
奇藍失望地收回觸角:“那不能告訴你了。”
秦弈明道:因為我是敵人?
奇藍哼了一聲:“因為你是死人。”
只有死人才會毫無情緒,他的判斷邏輯嚴密,合情合理。
秦弈明本來也沒打算知道,就當奇藍是耍賴,小孩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處理完傷口就離開浴室,留奇藍自己清潔身體。
當初秦弈明買房的時候,中介應該是以為他要做婚房,因此智能管家配備的日用品全是雙份,男女各一套。
現在莫名其妙多個人住,倒也方便,浴室裏有浴袍,客房裏有睡衣,小怪物在他的監控範圍裏活動,狀态穩定,減輕壓制也沒有表現出殺意,秦弈明放下心,去廚房準備晚餐。
奇藍洗澡很快,包紮過的傷口不宜沾水,他也不喜歡泡澡,被液體包裹皮膚的觸感總讓他回憶起試驗區冰冷的培育倉和那些殘忍無情的研究員,所以只擦了擦身體,就披着浴袍走出浴室。
暖氣已經變得充足,秦弈明在廚房做飯,不知道有沒有他的份兒。
奇藍偷瞄了片刻,見秦弈明似乎沒察覺,就自己在這棟房子裏随意逛逛。
他知道自己被秦弈明接管了,雖然危險,但利用價值很高,那些人既怕他又舍不得毀掉他,把燙手山芋扔給了秦弈明。
異種是沒有家這種概念,他無親無故,身無分文,能搬到一個至少是活人……嗯,姑且算同類的家裏,無論如何不會比被關在試驗區的培育室裏更糟糕。
使用過異能後,眼睛仍未完全恢複,不過視物程度比剛醒來時高了一些,在光線充足的地方能辨認眼前物體大致的輪廓。
奇藍一邊摸索燈開關,一邊走走看看。
客廳,書房,娛樂室,健身房。
秦弈明的住所設施齊備,堪稱豪華,從側廳的環形樓梯往下走甚至還有地窖——戰時遺留産物,現存的獨棟房屋基本都有,可以用作防空洞。
奇藍摸到門邊的電子鎖,打不開,就沿着樓梯回到二層,挑了個五顏六色充滿奇趣的房間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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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水靈靈開始同居生活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