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蛋糕

第5章 小蛋糕

聽見秦弈明說晚飯好了的時候，奇藍正坐在軟綿綿的木馬搖椅上，玩得不亦樂乎。

木馬被加固過，色彩缤紛，尺寸寬大，能輕易容下少年單薄的身體。

它外表包裹着一層厚厚的海綿皮，不光這個木馬，整個房間都是軟綿綿的，腳下踩着毛地毯，牆面有隔音板，衣櫃和桌子貼了防撞條，大大小小的布偶和球狀玩具堆在角落裏，像個造型奇特但舒适的懶人沙發。

奇藍喜歡這個地方，寧靜、溫馨，連只能略微蜷起身體側卧才躺得下的小床，都令他倍感安心。

如果自己也像普通人類一樣有父母的話，或許就可以住在這樣的家裏，平安快樂地長大。

秦弈明叫到第二次，奇藍才從木馬下來，依依不舍地離開房間。

飯桌上擺了三菜一湯，肉類偏多，調味清淡。番茄湯是奇藍的最愛，飯沒吃幾口，湯咕嚕咕嚕喝了兩三碗，把平坦的小肚子撐圓了些。

他不挑食，只是胃口小，但放到碗裏的都吃完，吃相也很規矩，沒有浪費食物的壞習慣。

唯一可挑的毛病是低頭喝湯時長發老是會沾到，秦弈明看見幾次，順手替奇藍撩到了耳後，說：“明天帶你去理發。”

奇藍噢了一聲，過會兒才反應過來：“我可以出門嗎？”

秦弈明說：“有我在可以。”

奇藍支着腦袋看他：“指揮官不用上班？這麽閑。”

秦弈明說：“托你的福，現在是24小時上班。”

奇藍費勁理解了一下他話裏的意思，心情又變好了，看指揮官為他受苦發愁會有種把人欺負到的快感。

可惜不能表現出來，他還得賣乖：“你不管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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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弈明說：“把你送回研究所？”

他知道奇藍讨厭那裏，果然小怪物驚得一激靈，那點狡黠笑意立馬消失，換作一臉咬牙切齒的兇狠表情：“那我就殺光他們。”

“他們會請像我一樣厲害的人看管你，犧牲的研究員也會立刻有實習生補上，”秦弈明說，“你殺不光。”

這是實話，奇藍沒反駁秦弈明：“還有人像你一樣厲害？我不信。”

異種培育工程歷經三十餘年，如今存活的成年異種已經數以萬計，除了擁有身體機能強悍的共性之外，他們也分化出了一些不同的特殊能力。

總體上可分為兩大類，物理類能力和精神類能力。

像秦弈明擅長的意識控制屬于精神類能力，通過調整腦電波頻率與生命體産生精神共鳴，可以對一定範圍內全部或部分目标的意識進行監視和操縱。

物理類能力則以軀體局部強化為主，千裏眼、順風耳、鋼鐵臂、無影腿等，都屬于物理類能力。

這類能力需要一定的先天基礎，但也可以靠後天訓練形成。

而精神類能力必須擁有天賦為先，且沒有系統性的訓練方法，只能靠自身領悟。因此在戰力評級中，精神類能力者往往優于物理類能力者。

這些常識是格蘭特學院的入門必修課，奇藍自然也十分了解。控制型精神類能力是天賦要求最高、提升難度最大的一種，至于其他如虛拟情境、清除記憶等增減型精神能力，都屬于旁支，目前在這方面秦弈明幾乎是無敵狀态，根本不可能有和他一樣厲害的異種。

秦弈明道：“即使不如我厲害，對付你也綽綽有餘。”

奇藍不以為意，這個無聊的話題該到此為止了，他撐着椅子跳下地，準備走時卻被秦弈明端出來的甜點氣味勾住了腳步。

“這是什麽？”奇藍回到桌前，睜大他那雙藍得漂亮卻蒙着灰霧的眼睛湊很近，盯住盤子裏的紅白方塊，“好香，有玫瑰花……和蔓越莓對不對？”

秦弈明把他的腦袋拎走，意思是沒做他的份兒。

結果下一秒盤子就被什麽東西撥遠了，極其順溜地滑到了離秦弈明最遠的位置。

奇藍一屁股坐下，大張着嘴埋頭就吃，負責偷竊蛋糕的兩條長足還未收回，直直抵住秦弈明的胸膛，意思是敢過來搶就立馬把他刺個對穿。

秦弈明：“……”

臭小孩，哪兒學來的強盜做派。

他廚藝平平無奇，做甜點倒是頗有研究。戰後清閑下來能力還精進如此之快，少不了平日裏時常腦內監視面包店的西點師們學做甜品的功勞。

巴掌大的一塊紅絲絨蛋糕被奇藍幾口吞掉，香甜的奶油和柔軟的蛋糕胚完美結合，玫瑰花瓣和蔓越莓碎粒夾在其中，口感豐富，未經加工的花汁微澀，中和了奶油的膩，吃一口唇齒留香，再一口瘾上心頭，簡直停不下來。

“好吃。”奇藍舔舔嘴角，意猶未盡，抵着秦弈明的長足點了點他的胸口，“指揮官，還有嗎？”

這動作如果換成其他人來做，大概會是撒嬌的效果。

可奇藍此刻目露兇光，流着口水，兩條枝節狀的長足張牙舞爪，像兩個拳頭似的力道壓着秦弈明的胸膛——實在很難跟撒嬌聯系在一起。

“沒。”秦弈明飯後甜點被搶，臉色也冷了下來，“豎中指、搶東西，誰教你的？以前在學校也這麽欺負同學？”

異種的成長軌跡十分統一，出生在培育基地，三歲開蒙，六歲進入格蘭特學院，直到十八歲成年參軍，全程統一實行封閉式管理，奇藍也不例外。

他記不清以前的許多事了，聞言微愣，秦弈明卻抓住他伸出的長足，力氣大得仿佛要捏斷。

“幹嘛，好疼。”

奇藍嘗試抽回，沒能成功，原來指揮官認真起來力氣是比他大的，不只有精神力能壓制住他。

今天剛被打斷了兩條腿，他的異能有限，尚未達到完全成熟态，再斷就長不出來了。

“對不起，我錯了，不搶就不搶。你抓得我好疼呀，指揮官，放開好不好？”

如今寄人籬下，能屈能伸才是長久之計。

奇藍雙手合十半趴在桌上，湛藍的雙眼眨巴眨巴，收起了所有攻勢和殺氣，軟着聲音跟秦弈明打商量。

他有張漂亮得足以迷惑人的臉蛋，與尚處于少年模樣還未完全長開的身體，加上眼神迷蒙，自帶水霧效果，裝起可憐很難不叫人心軟。

如果秦弈明沒見識過奇藍狂暴殺人不眨眼是什麽模樣的話。

何況這小怪物跟野狗似的，為了搶蛋糕吃，把家裏唯二的浴袍都給捅破洞了，不好好教育一番，下次再這樣随意伸腿——蝴蝶腿也是腿，伸腿出來顯擺，要買多少衣服才夠他穿？

雙方僵持不下，一方吃掉的蛋糕吐不出來，另一方暫且沒想出什麽好的懲罰方法，場面靜止了十分鐘，最後被一陣鈴聲打斷。

秦弈明看了眼屏幕，終于放開奇藍快被抓麻的長足，吩咐他到廚房冰箱拿一盒巧克力布丁過來。

“哦，”奇藍立馬收回肚子裏，很寶貝地撫了撫，“這就去。”

秦弈明接通電話，戴上一只藍牙耳機。

異種無法使用人類通用的手機，通訊設備都經過特殊調試，降噪且隔音，可以保護異種比常人更靈敏的器官，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竊聽。

“喂？”他分了些注意力在廚房，小怪物到處摸來摸去，沒找到冰箱。

“秦指揮官，在幹什麽呢。”

熟稔的輕佻男聲從電話那頭傳過來，略微沙啞的煙嗓很有辨識度，附近夾雜着酒杯碰撞和搖骰子的聲響。

秦弈明說：“忙。什麽事？”

小怪物不小心踢到了櫥櫃門，撲倒在水臺，還差點把刀架子弄翻。

“出完任務你早下班了，在家忙個屁。”徐納森無語，“今天報告交這麽快，領導剛發來了，老子酒喝一半還得加班幫你審，純牛馬啊。”

秦弈明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小怪物終于摸到冰箱門了。

徐納森還在吐槽：“哪兒請來的代筆，水平比你寫的高不少。但這怪物……怎麽交給你看管了？不是吧哥們兒，你家什麽時候開起動物園了？”

秦弈明冷笑：“讓你領導撥經費吧，養不起我就開閘了。”

徐納森道：“哎別，走流程也需要時間嘛。聽說航空局最近在沖KPI，我記得你名下還沒有私人飛船？到時給你留個名額，內部價，獎金一到就出手怎麽說。”

秦弈明道：“少畫餅了，說正事。”

小怪物開着冰箱門坐在地上，一口一勺地挖冰淇淋吃，已經吃到第二杯了——晚飯到底有沒有好好吃？

“正事就是領導說明後讓你休假兩天，嚴密觀察實驗體并評估危險性，及時上報。”

徐納森周圍的嘈雜聲小了些，大概是走到了僻靜處，低聲道：“另外，我手頭上有個案子，警方搞不定申請援助來了，挺棘手的。卷宗資料先發你，這兩天也可以幫忙看看。”

警方可能會缺人，軍方還不至于，能找到異種軍部頭上的案子，多半是和異種有關。

秦弈明說：“行。”

“那沒什麽事了，”徐納森說，“好好享受你的帶娃生活吧。”

秦弈明：“……”

娃在對他的冰箱自主執行甜食清除計劃呢。

挂斷電話，奇藍才慢吞吞端着巧克力布丁出來，放到秦弈明面前，嘴唇上沾了一圈淡綠奶油，看來冰淇淋是抹茶味。

秦弈明問：“吃飽了？”

奇藍倒是誠實，點點頭。

“把垃圾收拾幹淨。”

奇藍噢了一聲，又回去廚房，秦弈明警告的聲音在他腦內響起：不許再偷吃。

……好吧。他就喜歡甜的嘛。

奇藍砸吧砸吧嘴，心想在指揮官家住也挺好，不用工作，不用挨刀子，還每天都有這麽多好吃的。

他決定聽話一點，在這裏住得久一點。

*

晚上沒別的事，秦弈明在書房關着門看材料，任奇藍在家裏自由活動。

小怪物說自己二十歲，李維德的實驗始于兩年前，那麽十八歲前的他仍是像其他異種一樣，按部就班在那條流水線裏生活，沒機會親眼見識外面的世界，所以對很多東西表現出超乎好奇的興趣，不守規則、我行我素，也難得地保有一些童真。

除了主卧和地窖，沒上鎖的房間奇藍都進去過，緩慢地用手摸摸碰碰，描繪每件物品的具體形狀。

期間磕到過膝蓋18次，小腿33次，腳趾5次——次數少是因為太疼所以不得不回浴室，把他洗澡時胡亂踢飛的拖鞋又穿上了；碰倒了擺件54次，及時接住49次，反應很快，餘下都是酒瓶、高腳杯和一些易碎的藏品，沒接住可能是因為表面太光滑——畢竟他在培養液裏泡了兩年，什麽死皮都泡沒了，全身皮膚都嫩得跟新生兒似的，手也不例外。

小怪物的行蹤在秦弈明的精神場內暴露無遺，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監控。

倒沒有心疼錢，秦弈明只是心有點兒疼，如果不是親身經歷，很難想象這雙手竟可以輕易穿透皮膚，差點挖出了他的心髒。

合理推測，奇藍擁有的是物理類能力，強化的部位是手。

在浴室時他頭頂探出的兩根觸角也耐人尋味。

秦弈明被觸角前端碰觸的感覺，就像貼上了腦波監測的電極片，意識有一瞬間被抽取的凝滞，但很快恢複如常。

從奇藍當時略顯失望的表情來看，秦弈明不得不懷疑這對觸角的技能與他的精神控制類似，也可以對他人意識産生影響。

沒能成功的原因，或許是因為奇藍的意志力遠不如他，未經訓練，目前仍難以突破他的精神屏障。

秦弈明松了松眉心，比起徐納森遞來的那些卷宗，眼下的情況才是真正棘手。

奇藍的異能比他預想中更深不可測，萬一被有心人利用，後果将不堪設想。

可如果申請銷毀，就要提供合理的解釋，這樣一個擁有強大異能的殺人機器，哪怕危險性再高，軍方和研究所也不會同意放棄——甚至可能投入更多繼續改良，像當初培育異種一樣，最終實現量産化。

真令人頭疼。

秦弈明放下厚厚的材料，戰後清閑兩年如同提早步入退休生活，久違地感到心緒紛擾，忽然被樓上一聲重響打斷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