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取暖

第8章 取暖

“……”

秦弈明許久沒回答。

他聽着奇藍誠懇地作出各種保證，保證不亂動、不暴起、不打擾他睡覺，好像真的只是因為太冷，又很困，急切地需要找個溫暖一點的地方睡覺。

距離天亮還剩4小時。

“指揮官，你覺得呢？”奇藍換上可憐巴巴的語氣說，“咱們可以互相取暖，你也不虧，好不好嘛。”

秦弈明不用看都知道，此刻小怪物又在眨巴眨巴那雙美麗的藍眼睛，一臉單純無害地望着他。

“過來。”

秦弈明收斂了壓制，聽見奇藍小聲說“好耶”，然後窸窸窣窣地起身過來。

控制範圍內任何精神波動都會喚醒他，奇藍不睡他也睡不了，明天還要出任務，這屋裏總得睡一個。

“我來咯。”

奇藍爬上秦弈明的床，毫不見外地擠到他懷裏，跟他貼到一起。

秦弈明鮮少與人這樣緊密接觸，精神力的壓制陡然增強，不适應地往牆邊退。

奇藍立馬抱頭痛苦地叫喚。

“要離這麽近？”秦弈明也頭疼。

“離得遠，怎麽，能，暖和啊。”

奇藍被壓制得話都說不連貫，頭痛欲裂，費力地拉起秦弈明的手臂搭在自己腰上。

“你怕什麽，指揮官，不是很，厲害嗎？我又，殺不了你。”

他現在也沒想殺人，只是想睡個好覺。

秦弈明很強，強得不屑于欺負弱小，對同類憐憫且沒有惡意，在他身邊讓奇藍感到安全、溫暖，适合抱着睡覺。

壓制漸緩，奇藍的神經略微松弛，頭沒那麽疼了。

秦弈明似乎被他說服，搭在腰間那條手臂沒有再移開，沉甸甸地壓着他。

感受到指揮官懷裏的熱意，奇藍困倦不已，閉起眼很快便陷入熟睡。

房間內恢複了安靜，精神波動趨于平緩，秦弈明低頭看着奇藍，保持警惕，手臂卻沒用多少力，讓靠在他懷裏的生物能維持均勻的呼吸。

他久違地憶起了Miracle，那只叫“奇跡”的伯恩山幼犬。

Miracle曾是他幼年時最要好的夥伴，活潑好動，忠誠如一。直到生命的最後，它也只是用黑溜溜的眼睛望着秦弈明，不明白小主人為什麽在夢裏哭，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漸漸被勒得透不過氣。

它去世後，很長一段時間裏，秦弈明總是獨來獨往，不和任何人交流。

他的精神力在那段時間得到大幅提升，開始學會控制他人意識，屏蔽所有不必要的幹擾——也包括這段令他既懷念又痛苦的回憶。

幼犬是毛茸茸的，柔軟、溫熱，毫無防備心，容易令人生出保護欲。

而小怪物渾身是刺，兇殘暴躁，乖巧的表面下藏着強大無比的武器，和他待在一起需要時刻戒備，入睡也只能是淺眠。

分明哪裏都不像。

可奇藍學着小狗一樣鑽進秦弈明的懷裏，柔軟的發絲掃過秦弈明的手臂，隔着衣物傳來的體溫，以及靠在他胸膛安然依賴的姿态，都讓秦弈明不自覺想起那只小伯恩山，并荒謬地對奇藍産生了一種類似于心軟的感覺。

……他一定是瘋了。秦弈明想。

被怪物的外表蒙蔽是不會有好下場的，這麽多年他早該認清現實了。

*

翌日清晨，奇藍再次被冷醒，睜開眼發現床上只剩自己一個人，抱了整夜的大暖爐正在盥洗室洗漱，并對他下達了立刻起床的命令。

“困。沒睡夠。不起。”奇藍閉眼睛躺着發洩起床氣。

秦弈明縱容他多躺了一分鐘，出來親自把人拎到鏡子前洗臉漱口，裹上大衣，然後連同下屬給他打包來的早飯一起丢進了副駕駛位，發動車子往集合點開。

奇藍噘着嘴罵他“暴君”、“獨裁者”和“惡魔”，氣得頭昏眼花，長長的觸角從發間冒了出來，後背那片蝴蝶紋也隐約泛起了藍光。

情緒波動會導致他的異能不穩定，秦弈明分出精神力施壓，語氣淡淡地叫“good boy”，并誇他比上次進步了，因為沒豎中指和說不文明的話。

罵人怎麽還能被誇呢，奇藍被指揮官整不會了，觸角左右搖擺着，慢吞吞地縮了回去。

秦弈明遞來插好吸管的豆漿，他也愣愣地拿着喝，香甜的暖流撫平了被迫起床的憤怒，小怪物終于熄火，一手豆漿一手包子，安靜地享用早餐。

贖金交付地點定在城郊一家廢棄的化工廠，因為實在拿不出綁匪要求的數額，裝錢的袋子做了些僞裝，由無人機運送到化工廠內。

半小時後，一名女性人質踉踉跄跄地跑出來，被接上擔架時兩眼翻白，神志不清，嘴裏念叨着重複的話：“贖金只夠放一個，剩下這個，拿你們指揮官來換。”

她被施加了記憶複現，屬精神類能力，短時間內會失去自主意識，不停複述能力者灌輸給她的記憶。

秦弈明道：“我進去，危險的可能會變成你們。”

女性人質繼續道：“那就，挑一個能再生眼球的異種出來，交換人質。”

器官再生是異種的另一種普遍能力，無需練習，完全由基因決定。

大多數異種的可再生器官與物理類能力相關，精神類能力者則以大腦為主，也存在少數異種同時擁有兩種可再生器官。

再生能力有一定的限制，包括使用次數、時間和自身恢複速度。

前兩者是概率事件，可多可少，全憑運氣，後者則關系到再生是否有效。假設心髒可再生，從取下到再生出完整心髒的過程中，如果異種已經先因失去心髒供血不足而死亡，這種情況屬于無效再生。

即使不會死亡，無效再生也可能導致異種終身殘疾，沒有人會輕易接受這種手術。

秦弈明說：“你殺了50名異種士兵，沒有一個合适人選？”

“他們死掉是因為闖進來看到了我的臉。死這麽多，确實浪費，說不定有合适的。”

秦弈明面如寒冰，在場聽見的異種兵也都攥緊了拳頭，恨不得沖進工廠把綁匪撕碎。

“半小時，讓符合條件的人進來。”

人質在徹底昏迷前傳達了綁匪最後的話，沒給秦弈明留下讨價還價的機會。

“指揮官，”電子組組長來報，“無人機監測到廠內有醫療設備在運行，有可能是準備做移植手術。”

器官需要活體保鮮，越早植入效果越好，且異種體質與普通人類差異較大，僅輸血不影響，但植入器官會産生強烈的排異反應，所以一般只能在異種之間進行移植。

秦弈明問：“能确定人數嗎？”

電子組組長說：“四人。”

“身份呢？”

電子組組長拿着便攜設備給秦弈明看：“根據無人機拍到的畫面比對，應該是這位失蹤士兵。”

資料顯示該士兵的物理類能力是頭部鋼化，無精神類能力。

也就是工廠內還有兩個身份不明的人，其中一名是異種，擁有增持型的精神類能力。

這種情況下，讓一個異種兵單獨進去，無異于送死。

秦弈明環顧四周，找到了嫌人多自己蹲在遠處草叢邊戳螞蟻玩的小怪物，叫他過來。

奇藍很快擡頭，看表情是不情願的，秦弈明再次無聲命令，他才磨磨蹭蹭起身走到秦弈明身邊。

“幹嘛，該我殺人了？”

奇藍口無遮攔，毫不控制音量，希望指揮官像昨天開會時一樣生氣，然後把他趕得遠遠的。

可惜秦弈明未如他願，提着人後領摁到面露驚詫的電子組組長身前，讓奇藍記住屏幕上的信息資料。

“也沒多厲害，”奇藍說，“怎麽會全軍覆滅。”

秦弈明說：“精神類能力。”

如果綁匪可以向人質強行灌輸記憶，那麽合理推測，犧牲的50名異種兵生前也被綁匪灌輸過記憶，受到刺激後實施了某種集體行為，才導致死亡。

奇藍哦了一聲：“比你厲害？”

秦弈明道：“沒有。”

精神類能力的強弱不看種類，以個人精神力為參照，精神力更強的能力者使用級別會優先于較弱的，且對其能力效果免疫。

“那小意思，”奇藍拍拍胸口，準備沖進去大殺四方，“一分鐘完成任務。”

“任務是營救人質。”秦弈明把這小瘋子拽回來，臭小孩是真難帶，“無攻擊意圖的綁匪不許殺，盡量全部活捉。”

奇藍不理解：“他們殺了你這麽多兵，你還留他們性命幹嘛？”

秦弈明道：“他們會受到懲罰，但不該由我們審判。”

奇藍撇撇嘴：“好吧。”

秦弈明幫他扣好軍帽，蓋住那一頭漂亮惹眼的灰棕藍發。

半小時後，奇藍作為“被選中”的異種，獨自走入化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