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讨厭你

第11章 讨厭你

回到城郊的住處已是淩晨，天又飄起雪，秦弈明把大衣裹在奇藍身上，抱住他快步進了屋。

汗濕的睡衣褪下來，少年膚色蒼白，退燒後連血色也一并退去，如同一碰就碎的豆腐，軟綿綿靠在秦弈明懷裏。

他背部的蝴蝶紋也從半紅褪回原本的冰藍色，色澤有些暗淡，但圖案微不可察地變大了一點。

秦弈明不清楚這意味什麽，只知道蝴蝶紋于奇藍而言并不僅僅是基因标記，每次無意間碰到，奇藍都會怕癢躲開，或者發出平常從不會有的輕哼聲，然後惱羞成怒地警告秦弈明別摸那裏。

秦弈明正人君子，自然不會無端端摸這毛都沒長齊的小怪物。

可小怪物睡足三日，更衣沐浴難免要接觸到，一碰到就往反方向躲，有時會撲秦弈明身上，半是清醒半是迷糊地呢喃，說“不要碰”、“那裏難受”、“別摸呀”，但沒什麽辦法反抗秦弈明的動作。

人總是有劣根性的，秦弈明起了逗小狗的心思，就對奇藍說：“以後不聽話，就這樣罰你。”

奇藍扁扁嘴，神志不清地回答：“你怎麽比指揮官還壞。”

秦弈明問他：“指揮官有多壞。”

奇藍很久沒說話，最後只是掉了兩滴眼淚，好像很委屈地說：“我再也不理他了。”

醒來之後确實沒理，也完全忘記秦弈明照顧了自己三天的事，直到吃完三塊小蛋糕，奇藍才變得高興一些，勉強肯和秦弈明說話。

“我睡了這麽久？”奇藍對此毫無印象，“一定是執行任務太累，住得又不好，所以生病了。”

秦弈明道：“嗯。害我三天沒上班。”

奇藍莫名其妙：“幹嘛不上班，你們曠工沒人管的嗎？”

秦弈明道：“因為領導聽說我家孩子病了，給我批了幾天假。”

奇藍左顧右盼：“你什麽時候有孩子的，我都沒見過。”

秦弈明淡淡：“怎麽沒見過，愛鬧騰、脾氣差，一天要吃三個小蛋糕的。”

奇藍終于聽懂了，指揮官這是拐着彎在罵他。

“這麽讨厭我。”他把電子狗抱在懷裏，湛藍的眼睛看向別處，“難怪任務中一直壓制我，不讓我用異能，沒想到我還是活下來了，指揮官是不是很失望啊？”

秦弈明皺眉：“胡說什麽。”

奇藍說：“不是嗎？我幫你擋住了綁匪不讓他出去，給你們拖延時間救人質，還聽話地留了活口。你卻逼我收回異能，要我躺在手術臺上，任由那個女醫生拿刀過來割我的眼睛。”

他越說聲音越低，當時想要毀滅一切的憤怒過後，只剩下被信任之人背叛的難堪——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憑什麽會信任指揮官。

“一邊對我好，一邊想我死。”奇藍的目光落回到秦弈明，眼裏盛滿了濃濃的失落，“我也很讨厭你，指揮官。”

秦弈明無言，想不通這小怪物是發燒把腦子燒壞的，還是本來就笨蛋一個。

他看了眼空盤，示意奇藍：“把蛋糕吐出來。”

奇藍瞪眼：“你怎麽這麽小氣！”

“嗯，我小氣。”秦弈明順着他的話，“把我買的衣服脫了，電子狗放下，現在就離開我家。”

奇藍咬唇不說話。

等秦弈明以為他真知錯了，他卻低頭開始慢慢解自己紐扣，胸膛和腰腹的傷痕已經完好如初，薄薄的皮膚包裹着少年纖細無暇的身體，像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

他還要繼續，被秦弈明抓住手一把按到地上，忍無可忍地冷聲道：“我想你死，還帶你回家看了三天，給你做蛋糕吃？一醒就擺臉色，不讓進門，我沒扔你出去，你還倒打一耙。奇藍，誰教你這麽沒良心的，嗯？”

奇藍氣道：“那你當時為什麽壓制我！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會受傷！”

“從攝像頭被摘下我就解除能力了，只保留最基礎的精神聯系，方便給你指示。”秦弈明道，“如果我真的想壓制你，你可以使用異能嗎？”

奇藍不信：“說不定是我在生死關頭被激發出巨大潛力，變得比你更強了……你笑什麽啊。”

秦弈明咳了一聲：“再試試。”

奇藍還真敢試，後背泛起微弱藍光的同時長足已經抵着側腹蓄勢待發，然而秦弈明比他更快，足尖還未刺破皮膚就被壓制着收回原位，奇藍頓時頭疼欲裂，渾身發軟，連推開秦弈明按住他的手臂都費勁，根本使不出一丁點異能。

實力懸殊至此，答案毋庸置疑。

“……所以是他？”奇藍捂着腦袋思考，“那個瞎子男孩，他也有精神類能力，最後還對我說‘殺死自己’。”

秦弈明沒否認：“他的能力是将自身記憶或意志強行灌輸給他人，搜救時也有人接收到他的命令，但被我施加的精神場屏蔽了，作用無效。”

奇藍說：“那怎麽對我有效？”

秦弈明道：“精神類能力對空間和目标數量有一定限制，距離越近，目标越少，效果越強。你離他最近，又是單一目标，即使在我的精神場內也會受他影響，只是效果減弱。”

奇藍恍然大悟：“難怪我能強行突破，因為他沒你厲害，而我比他厲害。”

秦弈明道：“可以這麽理解。所以你殺了他？”

奇藍理直氣壯：“他想要我死，我當然殺他了，而且我猜那50名士兵，也是被他精神幹擾後互相殘殺才死的。”

秦弈明道：“嗯，你猜得對。”

現場的痕跡以及事後調查也都證實了這個猜測。

奇藍哼了一聲：“我又不笨。”

小怪物臭屁的模樣也很可愛，比病殃殃躺在床上要好得多。

秦弈明松開手讓奇藍坐着，撿起旁邊的睡衣給他穿上，衣擺掃到後背時奇藍忍不住顫抖，躲了秦弈明一下。

“怎麽了，”秦弈明道，“癢？”

奇藍說不清，胡亂嗯了一聲，秦弈明幫他撓，指尖剛碰到奇藍就受不了地往前躲，把秦弈明按到了地上。

“……別碰呀。”

秦弈明明知故犯，有意懲罰，手按在那片蝴蝶紋上沒拿開。

“還覺得我對你不好？”他問。

奇藍像被捏住了七寸，撐在秦弈明身上一動不敢動，搖搖頭：“沒有。”

“還生氣嗎？”

奇藍說：“不氣啦。”

秦弈明道：“以後再生氣要先做什麽。”

奇藍猶豫着，被秦弈明威脅地打圈輕撫，一股難以名狀的空虛感竄上頭，燒得他有點熱。

“先做什麽？”他看着指揮官近在咫尺的臉，腦子裏一團漿糊。

“要先來問我。”秦弈明說，“記住沒？”

奇藍毫無反應，秦弈明又輕抓了下他，跟從前揉小狗一樣的力道，奇藍卻陡然嗚咽起來，埋頭栽進秦弈明的胸膛。

他自己不知道，但秦弈明的角度正好能看見，微微掀起的後衣擺露出蝴蝶紋一角，竟開始變紅了。

情況不妙。

秦弈明立刻收手離開，奇藍卻更往他懷裏鑽，八爪魚似的抱緊。

小屁孩不懂的他懂，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出事，秦弈明扶着奇藍坐起身，打算先穩定他的狀态。

“不要，別呀……”奇藍抱住秦弈明的脖子耍賴，“我聽話，不用異能的，你別壓制我。”

小怪物執拗起來力氣也大，秦弈明拉不開他，也确實沒感覺到殺意，就稍微減輕了控制強度，拍了拍奇藍讓他先松手。

奇藍松了一點，但只到兩人面對面相隔一拳的距離，和秦弈明對視。

他說：“好熱，我難受。”

秦弈明沉下目光：“怎麽難受。”

緊接着奇藍就再次湊近，頭頂探出兩根觸角貼到了秦弈明的額頭上。

他的瞳仁變得黯淡，進入蝴蝶複眼狀态，視野模糊成半虛影，連接秦弈明的觸角卻異常靈敏，在受到精神屏蔽前探測到了有效信息。

雖然沒有喜歡和高興之類的正面情緒，但也沒有讨厭和驚訝之類的負面情緒。

只有一丁點的緊張。

奇藍冒出好奇心，平時指揮官在他面前永遠游刃有餘沉穩持重的樣子，為什麽會緊張。

是因為他嗎？

“奇藍，”秦弈明冷道，“給我下來。”

指揮官沉着臉的時候有點兇，但吓不到奇藍，因為觸角沒探出憤怒的情緒。況且他現在也看不清，可以有恃無恐地作亂。

奇藍又湊近一點，鼻子幾乎和秦弈明碰到，胡亂發問：“嘴唇顏色好淡，是不是涼的？”

秦弈明的精神場再次松動，被觸角捕捉到一絲細微的情緒波動，并傳導至奇藍的腦海裏。

擔憂？

奇藍愣了片刻，沒能理解秦弈明的腦回路。

指揮官在擔憂什麽？

後背的蝴蝶紋就像一個開關，将奇藍壓抑在體內的無名火放了出來，滿身亂竄。

他無法思考出第二種答案，也并不在乎這個荒謬的答案是否合理，只知道自己需要降溫，再燒下去會過載而亡。

本能告訴他，秦弈明是那個可以幫他的人。

奇藍選擇遵從，吻住了秦弈明。

而秦弈明沒有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