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蓬萊島6
蓬萊島6
“你是說,你夢到了衆帝之臺,還見到了帝臺的鎮守者,醒來後手腕上就多出了這個圖騰?”
秦琢點點頭,默不作聲地看着秦家六長老、三大藏書閣中鳳鳥閣之主陳聆兒。
陳聆兒是秦家衆長老中唯一的一位異姓長老,秦老家主賜字九奏,族中子弟常尊稱她為廣聞居士,除了琴技之外,還以博聞強識著稱于世。
她所執掌的鳳鳥閣,主要收藏秦家先祖創造的秘術,禁書浩如煙海,進出與借閱需要各個執事、長老或家主的手谕。
陳聆兒與家主秦瑞年歲相仿,但看外表分明才至桃李之年。
她正雙臂環胸,食指一下接着一下地輕點上臂,眉頭緊緊皺成了一團。
秦琢從夢中醒來,不久便發現了手腕內側古怪的圖騰,他意識到這個夢境的影響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大,或許那個叫周負的人,還會趁他入睡,将他召去帝臺。
于是,秦琢給黑石子梳完毛,探望了一下生受了離魂之術的譚奇,就連忙趕到鳳鳥閣來尋陳聆兒了。
秦琢修為弱小,無法像別人那樣禦劍飛行,鳳鳥閣和玄鳥閣之間相隔又遠,他清晨出門,臨近正午才找到這位獨來獨往的六長老。
“有點麻煩了,我從未聽說過隔着如此遙遠的距離,控制他人夢境的法術。”陳聆兒一邊說,一邊擡腳跷起了二郎腿。
秦琢道:“可以煩請您把腿放下去嗎,這個姿勢不太雅觀,對身體也不好。”
“……行吧。”陳聆兒啧了一聲,雙腳平放在地。
“六長老可曾見過與此類似的圖案?”秦琢把右手伸到陳聆兒的面前,任由她捏着自己的腕子翻來覆去地看。
“我冒昧地問一下啊,你平時是怎麽保養的?”陳聆兒忽然出聲。
秦琢愣了一下,斟酌着回答:“呃……早睡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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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沒問。”陳聆兒松開了他的手腕,“我确定我沒有見過任何與之相似的圖案,不過我可以幫你去青鳥閣裏找找看。”
秦家的最後一座藏書閣——青鳥閣包羅萬象,收錄了各種古籍孤本和高級修行功法,因此他們最有可能在那裏找到答案。
“多謝六長老。”秦琢感激道。
若非他近期要忙秦家與齊聖山莊退婚一事,他是不願意麻煩陳聆兒的。
陳聆兒擺了擺手:“無妨,無妨,這幾日清閑得很,找些事情讓我做也好。”
“藏珠堂計劃整理族中的各大寶庫,他們打算重新羅列一本詳細的名冊出來,連玄鳥閣都被他們借走了不少人。”秦琢積極地向她建議道,“家主對此事相當重視,六長老可以順路去藏珠堂轉轉。”
“別,千萬別,藏珠堂的那些名單書冊,我看着就頭疼。”陳聆兒用指尖抵住額頭,發簪垂下的流蘇跟着晃蕩。
秦琢聽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陳聆兒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正色道:“雖然我沒見過這個圖案,但我還是可以給你一些參考的。”
她淩空點了點,純白的靈力在虛空中勾勒出秦琢手腕上的“山”字圖騰。
“你看,這很像上古時期的山字,然而這座山的頂部是一片平坦,像不像是一座斷裂的山峰?”
秦琢注釋着陳聆兒描摹出的圖案,喃喃自語:“斷裂的山峰……”
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不周山。”
西北海外,大荒之隅,有山不合,名曰不周。
傳說中的不周山,就在昆侖的西北方,衆帝之臺的附近。
…………………………
譚奇将下巴擱在桌面上,壓住了一冊書,雙臂自然垂落到地面,整個人攤成了一條完全不想翻身的鹹魚。
秦琢回到玄鳥閣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形。
他走到桌邊,指節輕扣桌面:“譚奇,譚奇?”
譚奇打了個激靈,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到!”
等他看清了眼前略顯擔憂的青年,才想起來自己不是在大學的課堂上,而是穿越到了一個可以修仙的平行世界。
“感覺好點了嗎?我請八珍館的庖廚給你炖了藥膳,再晚些庫房也會送瓜果過來,你想随我去齊聖山莊的話,要先把身子養好了。”秦琢柔聲細語。
譚奇眼睛一亮:“那什麽藥膳好吃嗎?”
“好吃,八珍館的每一位師傅都是家主花重金請來的,藥膳的食譜更是出自三長老之手,絕對好吃。”
“好耶!”譚奇沒心沒肺地歡呼起來,又問道,“庫房有什麽水果,我可以自己選嗎?”
秦琢解釋說:“按道理是可以的,但今日我擔心你沒有胃口,已經要了山楂,你想吃其他的,明日我再去同管事說。”
“謝謝昆玉師叔!”譚奇雀躍道,“我最喜歡山楂了!”
秦琢露出溫暖的笑容,眸色卻深沉如寒潭。
——真正的譚奇可不喜歡山楂。
幾次試探下來,秦琢已經确信眼前的人并不是譚奇,但這副皮囊裏的确裝了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魂魄,大概率也是個受害者。
可是,家主的離魂之術又為什麽會失效呢?
“家主來找過你嗎?”
“來過啦,他說要把金貔貅送給我做補償呢!”譚奇笑嘻嘻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急忙加快了語速,“對了,家主還說要你去什麽……禮堂,幫忙挑禮物。”
禮堂?
秦琢先是茫然了一瞬,立即反應過來:“不是禮堂,是報李堂,投桃報李的報李,專司秦家與仙門百家的交涉與往來事宜。看樣子家主正在準備前往齊聖山莊的所需,那我也過去看看,你和黑石子看好玄鳥閣。”
譚奇故作嚴肅,怪模怪樣行了一禮:“遵命,昆玉師叔慢走。”
“別壓着書睡,會損壞書籍,也別總是趴在桌上,對眼睛和脖頸都不好。”秦琢臨走前還忍不住叮囑,“晚上去八珍館前記得把玄鳥閣的門鎖好,拿藥膳時向廚子報我的名字,庫房送來的山楂不要吃太多,以免傷到腸胃引起腹痛。”
“嗯嗯,好的好的,我知道啦。”譚奇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你先去忙吧。”
秦琢轉身出門,迎面就撞上了三長老秦和帶着幾名秦家子弟過來,他掃視一圈,先向三長老作揖,随後向幾名弟子拱了拱手。
“有勞諸位了,裏面請。”
三長老秦和是家主秦瑞的堂伯,德高望重、妙手回春,就算平日裏只是個和藹老者,秦琢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三長老樂呵呵地摸着胡子:“是昆玉呀,免禮,家主先前還在四處尋你呢。”
“我這就去,譚奇就拜托三長老了。”
“且慢。”三長老叫住他,拉着秦琢的手帶至一邊,壓低聲音道,“昆玉,我也知你向來端方守禮,直言谏诤,只是家主今日似乎心情郁結,你……少說他兩句吧。”
秦琢欲言又止,最後只是說:“……我盡量。”
三長老慈祥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去吧,家主在報李堂等你。”
蓬萊十一島都屬于秦家管轄的地界,而秦家的府邸位于其中第二大島——摩星島上,此島因其東南的磨心山而得名。
山頂上建有一座始皇廟,長年香火不斷、祭祀不絕,半山腰則是秦家祠堂。
秦家府邸依山而建,連綿群山中高高下下的玉宇瓊樓若隐若現,如同蒼翠綢緞上鑲嵌着各色華貴珠寶,美不勝收。
報李堂離玄鳥閣不遠,就算以秦琢的腳力也無需走太久。
“上次齊聖山莊送了一塊上好的帝屋木來,我們便回贈一顆定海神珠。”
“不需要送太多的靈寶法器,齊聖山莊不缺這些,嗯……我記得百獸苑新養了幾只天狗對吧,給孟莊主送一對去。”
“對了,昆侖白玉有沒有加進清單裏?”
秦家主摩挲着下巴,回頭問被拉來學習處理事務的小兒子。
他扭頭時,沒有看到心不在焉的秦思源,只看到一頭綢緞般順滑的黑發,如同懸挂在半空中的墨色瀑布。周圍不少人都悄悄挪動了腳尖,目光隐晦地落在那人身上。
秦家不缺美人,硬要論起來,他們家主就是一個,但長成秦琢這樣的,也算舉世罕見。
秦琢對衆人暗含各種意味的打量目光早已熟視無睹,他借着秦思源的手浏覽了一遍禮品單,見秦瑞看向他,便斂袖俯身。
秦思源大大咧咧地把禮品單塞到秦琢手裏,對父親說道:“你看,咱家最名貴的昆山之玉這不是來了嗎?”
話音剛落,腦門上就挨了一記爆栗。
“滾吧,滾去校場練劍。”秦瑞沒好氣道,又朝幾步外的一個年輕人招了招手,“昆玉陪我看看還有沒有什麽落下的,那張禮品單……敬終,你來校對。”
“蒙家主信任,思慎定不負所托。”
秦琢認識那個年輕人,他名叫秦思慎,字敬終,是三長老秦和的長孫。他将清單交到秦思慎手上,跟上了家主的腳步。
“昆玉哪,怎麽來得這麽晚?早上去鳳鳥閣尋六長老了?”秦家主狀似無意地問道。
“是,不敢欺瞞家主,我有些私事要拜托六長老。”
秦瑞畢竟是秦家之主,在蓬萊十一島堪稱手眼通天,只要他想知道,連秦琢從琅華居到玄鳥閣走了多少步都能呈上他的案頭。
不過秦瑞也沒有閑到要探聽師弟一天到晚的行蹤,秦琢擺明了不想告訴他,他也沒有刨根究底。
“思源那小子是指望不上了,昆玉,你是他師叔,他平日也願意聽你的話,師兄只能逼着他讀書習武,其他方面還需你時時提點他,免得他當了家主還做出荒唐事來。”
秦瑞做出一副掏心掏肺臨終托孤的姿态,可秦琢一個小小的閣主哪裏敢應。
他只能含糊其辭:“少家主年方十七,尚未加冠,家主又怎知他不是大器晚成的晉文公呢?”
秦瑞一笑,不再多提此事,從架子上拿起一塊巴掌大的木頭:“知道這是什麽嗎?”
秦琢回憶片刻,便從容答道:“講山有木,名曰帝屋,葉狀如椒,倒刺紅實,可以禦兇。這就是《山海經》中記載的帝屋木。”
“不錯,這就是齊聖山莊贈送的帝屋木。”秦瑞微微颔首,“我遣人用此帝屋木制作了幾個符箓,如今只剩下這點了。”
“家主?”秦琢不解。
秦瑞自顧自地往下說:“剩下這點木料頂多再做三枚符箓,我打算都給玄鳥閣。”在秦琢出言推辭前,他按住小師弟的肩,肅容道,“此舉我自有深意,你收下便是。”
秦琢無奈,只好深深一拜,替衆人謝過家主隆恩。
秦家主暗地裏嘆了口氣,他可沒有忘記小師弟的資料裏,那個不知所謂的“危險程度”一項是滿分。
不管是秦琢本人會遭遇危險,還是秦琢會對別人造成危險,他都必須提前做出防範。
再過幾日就要啓程前往齊聖山莊,望始皇陛下保佑後輩一切順利。
秦瑞默默向始皇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