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山海書8

山海書8

秦琢回到戰場時,兩軍交戰已然結束。

蔡彬被劉備一劍枭首,失去了主心骨的士卒便相繼放棄了抵抗,束手就擒,在馮志存的安排下,被統一看管了起來。

先前秦琢被人抓走,除了劉備之外,最提心吊膽的就是秦思憫等人,而今見他安然無恙,才把懸着的心妥帖地放回了肚子裏。

“阿琢!”

劉備的下半身完全透明了,但精神看上去還不錯,一見秦琢,便遠遠沖他揮手。

千帳燈、萬仞山兩把靈劍都已歸還給東方介,她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先一步離開,留下親衛蘇颦陪同在此戰中居功至偉的秦家衆人。

秦琢将曳影劍收入劍鞘中,雙目溢滿了盈盈的笑意。

“主公!”

聽到這個稱呼,劉備的動作停頓片刻,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們還在少昊之國裏的時候,秦琢就喊過劉備“主公”,但是劉備聽得出來,這兩聲主公的意味是不一樣的。

之前的呼喚更像是被逼無奈之下的妥協,或者是對他這個行将就木的孤魂的安撫與關懷。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

這聲“主公”是那麽的自然、那麽的真心實意,說明秦琢在心底認可劉備是他的主公、他的陛下。

劉備呆呆凝望,玄衣青年身姿挺拔,容貌俊逸出塵,踏過這片經歷了短暫的喧嚣後,重歸寧靜的土地,施施然向他緩步走來。

直到軒然霞舉的青年走到他面前行禮,他才如夢初醒一般,伸手将秦琢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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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像孔明啊……”劉備看着他笑,面龐上的皺紋盡是歲月的漣漪,“若不是阿琢與孔明長得确實不太相像,我真以為你是他的子侄呢。”

秦琢也笑,但他笑得有些辛酸:“主公,阿琢先行祝賀您與親友團聚了。”略微一頓,又道,“順便也代我向丞相他們問聲好吧。”

聞言,劉備一愣,随後重重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秦思憫也領着秦天策走上前來,後面還跟着個畏畏縮縮的譚奇,秦琢仔細看過,确認小輩們沒受什麽嚴重的傷,才露出輕松的笑容,迎了上去。

見自家閣主平安歸來,譚奇像是吃了一枚定心丸,拍了拍胸口,蒼白的臉上終于浮現出一絲血色。

秦思憫照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死樣子,一手緊緊攥着秦天策的胳膊,徑自把這位癡傻的族弟往小師叔面前一撂——

“解釋。”

她冷冷地出聲道。

解釋什麽?秦琢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秦思憫,随後将目光轉到秦天策身上。

卻見平日裏渾渾噩噩的少年人目光清明,眉宇間全然不見懵懂,反而多了幾分張揚的意氣。

察覺到秦琢的打量,秦天策的面上還生出了些許窘迫不安。

“天策?”秦琢短促地吸了一口冷氣,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你……你……”

秦天策嘿然一笑,撓撓後腦勺,似乎不太好意思了:“嗯,不傻了。”

說着,他竟忽而潸然淚下,擦着眼睛哽咽道:“我靈臺蒙塵,不谙世事十八載,而今機緣巧合,方得完整,實乃莫大幸事。”

秦琢心下疑惑,卻也眉開眼笑:“你既已與常人無異,這一身神力便不置于浪費了,家主和各位長老執事一定會為你高興的。”

秦思憫跟着點頭,深以為然。

“不過話說回來,天策,你怎麽突然就靈智開明了?”秦琢追問道。

秦天策也露出困惑的神色,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他的額角上青了一塊,表皮擦傷,還在緩緩滲血。

一切盡在不言中。

譚奇滿不在乎:“天策變聰明了,這難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嘛?我猜啊,應該就是被砸了一下,砸的角度、力量、時機都剛剛好,直接給天策砸開竅了!”

秦琢颔首:“不無道理。”

看來是糊弄過去了,李世民吐出一口濁氣。

說話間,蘇颦快步從遠處向他們走來,剛才秦家人講話時,她自覺地避開了,眼下她神色匆匆,像是有急事相告。

也許是走得着急了些,蘇颦不小心一腳踩進了一個小血泊中,驚得她一下子跳了起來。

低頭就見路邊倒着某個官兵的屍體,她毫不客氣,将黑靴踩在屍體上,滿臉嫌棄地借着屍身的衣物擦了擦鞋底。

整理好儀容儀表後,蘇颦才矜持而沉穩地走到幾人跟前,依次拱手行禮道:“昭烈帝,秦大小姐,秦閣主,秦仙長,譚護衛。”

幾人也萬分客氣地回禮:“蘇護衛。”

“公主請幾位過去。”

聞言,譚奇一縮脖子,怯怯地小聲對秦琢道:“閣主,那可是公主唉。”

“是啊,怎麽了?”秦琢不明所以。

譚奇道:“就是……就是第一次見這種大人物啦,有點緊張。”

秦琢笑道:“以後見多了你就會知道,那些大人物也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和咱們也沒什麽兩樣。”

話音剛落,他們身後就傳來一陣抑制不住的爽朗笑聲。

秦琢扭頭一看,劉備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了。

“怎麽?”秦琢感到很是奇怪。

“沒什麽,沒什麽。”劉備揩了揩眼角道,“就是突然間發現,阿琢真的長大了,不,錯了,錯了,阿琢早就長大了,只是我們都沒有意識到而已。”

他滿懷感慨,身形更加虛幻了幾分。

想來是放下了執念後,魂将歸天、魄将還地了。

秦琢動容,表情暗淡下去:“主公……”

“好啦,怎麽搞的我馬上就要死了一樣!”劉備想拍他的肩,虛無的手掌卻徑自穿了過去,但他面不改色,若無其事地收回了手。

秦天策和譚奇也聽說了劉備的事,秦天策直勾勾地盯着劉備看了許久,他成為劉禪的時候,劉備已經去世,真要論起來,李世民和劉備也算是初見。

不過更讓李世民驚訝的是,這個世界的歷史走向,和他那裏完全不一樣!這裏可是真正的“乃不知有隋,無論唐宋”了。

所以,老天為何要讓他來這裏?他找不到自己不斷“穿越”的原因,只能簡單粗暴地歸結于老天。

譚奇心思單純,滿心的激動與崇敬,他不敢與劉備搭話,多看一眼都害怕,暗自腹诽,穿越前看的《三國演義》電視劇裏的演員,還真與劉先主本人神韻相似。

諸葛亮怎麽沒有活到現在呢?真是太可惜了。譚奇嘆氣,比起劉備,他還是更喜歡諸葛亮一點。

幾人穿過戰場去尋長定公主東方介,她已經擦淨了臉上的塵土,一邊同親衛吩咐着什麽事,一邊也朝他們走了過來。

“殿下。”

“公主。”

秦琢他們畢竟不是朝中臣子,這一禮行得參差不齊,譚奇甚至是被秦琢按住了脊背,才想起來行禮這回事的。

東方介恢複了屬于大乾公主的儀态與氣度,兩把靈劍交叉在身後,收斂了将帥的肅殺之氣後,觀其姿貌,只覺如日月當空,光彩照人。

她示意衆人平身:“孤此次外出,本欲白龍魚服,不曾想竟驚擾了秦家的各位羽士,更是見困豫且,還勞煩諸位冒險相救。”

“詩經有言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秦家贈孤并非瓜果,此恩也非美玉珍寶可報,然若秦家有意,孤亦願與秦家永以為好。”

譚奇聽得暗暗咋舌,不虧是公主殿下,聽這話說的,一套一套,讓人頭大。

但其他人聽來,卻覺得東方介這話說得相當漂亮。

其一,先表明自己是微服私訪,秦家子弟是偶然在天臺山遇見了她,而不是有意探尋蹤跡,圖謀不軌。

光是這一句,就擋住了大半秦家可能面臨的、來自朝臣的攻讦。

其二,“白龍魚服,見困豫且”,明晃晃地說她是遭受了平民之禍,僅此一語,就做實了蔡彬的罪名,将其從丞相貶為了庶人。

同時,這一招先斬後奏,證明了她雖是女子,但手中握有的權力并不小,不至于被秦家小觑。

其三,便是肯定了秦家此役功勞之大,表達了她想與秦家交好的心思,但也會尊重秦家的意願。

至于許諾的報答,那自是不用多提,長定公主必定不會吝惜。

秦家在場的衆人裏,地位最高的當然是大小姐秦思憫,但她向來不擅長應酬,就由秦琢這個秦家執事出面。

或許是因為山海玉書的緣故,秦琢對長定公主的印象極佳,然而此時他要做的便是代表秦家,在合情合理的範圍內,為家族争取到最大的利益,容不得他摻雜半點私情。

秦琢雖不像他的師兄秦瑞一樣,随方就圓,待人接物面面俱到,但多年耳濡目染下,也懂得一些談判的技巧。

不過眼下也只能先謙虛兩句,具體事宜還需等塵埃落定之後再做詳談。

簡短的交流過後,東方介沖蘇颦使了一個眼色:“展眉,你帶幾位羽士下去休息吧。”随後對秦琢道,“昭烈帝,秦閣主,這邊請。”

蘇颦應聲,帶着秦思憫他們去了臨時營地,東方介則屏退了親衛,與劉備、秦琢一道漫步山野。

“秦閣主,孤看你幾次欲言又止,可是有什麽話不放面當衆說?”東方介道。

秦琢爽快地颔首道:“是。”

“哦?”東方介來興趣了,看了劉備一眼,“是有關山海玉書之事嗎?”

東方介握玉而生的謊言被劉備揭穿,世上暫時只有他們仨知曉這個秘密。東方介原本以為秦琢會借此大做文章,然她觀其人澧蘭沅芷、持正不阿,想來是做不出這種落井下石之舉的。

他們心照不宣,默契地隐瞞了山海玉書的存在,秦琢忽然提起它,莫不是玉書出了什麽問題?

秦琢三言兩語将饕餮之事告知了一人一鬼,只是隐去了周負的出現,借口說饕餮見他的血能修複山海玉書,不知何故,便落荒而逃了。

劉備聽着暗暗點頭,看來饕餮是認出阿琢來了。

最後秦琢說,他第二次修複山海玉書後,玉書竟直接融入了他的體內,他還發現山海玉書上有一道法術,保存了一段旸太祖黎昭的記憶。

“那個小姑娘的記憶?”劉備饒有興趣地重複道,“阿琢看過了嗎?”

秦琢搖了搖頭:“我不能看,這段記憶是旸太祖特意留給某個後輩的。”

“秦閣主可知曉此人是誰?是否需要孤幫忙尋找?”東方介也很好奇,因此表現得十分熱心。

秦琢看着東方介,緩緩道:“正是公主殿下。”

“孤?”東方介微愣,臉上顯出薄怒之色,無形的威壓一股腦兒湧向秦琢,“秦閣主,你莫不是在同孤開玩笑?”

秦琢俯了俯身,從容道:“并未。”

東方介倒沒有真生氣,只是順手詐他一詐,見秦琢不卑不亢,心裏對他的評價又往上調了一個檔次。

秦琢掏出一個漂亮纖巧的銀镯,他剛一松手,銀镯就像一只歸巢的鳥兒似的,徑直撲向了東方介。

東方介下意識地後退半步,用靈力擋住了銀镯。

“這是……”

秦琢道:“這就是旸太祖留下的記憶,若不是我控制着,殿下接近時,它就已經主動飛向殿下了。”

東方介謝過秦琢,也不避着他們,用袖裏乾坤收好了銀镯。雖然她相信秦琢不至于害她,但需要檢查過後她才會接受這段記憶。

此間事了,劉備就望向秦琢。

“阿琢,陪我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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