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山海書10

山海書10

“公主!你終于醒了!”蘇颦歡喜地撲了上去,也不管還有秦琢這個外人在,親親熱熱地摟住了東方介。

東方介目眩良久,瞪着雙眼,盯了她半晌,才想起來她的姓名。

“哦,是蘇颦啊……”

蘇颦愣了愣,不明白為何東方介會喊她的全名,遲疑道:“公、公主?”

一下子接收了百年的記憶,東方介的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腦海中不同時期的經歷交錯着浮現,讓她一時分不清身在何方。

她撫了撫額頭,閉了一會兒眼睛,直到那股天旋地轉的反胃感下去之後,才又重新望向身邊的人。

“展眉,薛嬷嬷……”東方介晦暗的視線一一掃過了衆人,最後停在秦琢身上,“哦,還有秦閣主。”

秦琢暗地裏皺了皺眉,他的直覺告訴他,東方介現在的狀态有點不太對勁。

不過他沒有把想法擺在明面上,仍是恭敬地行禮道:“公主殿下。”

“嗯……”東方介面色蒼白,從鼻腔裏輕輕哼出一聲回應來。

薛醫師眸光一暗,也察覺到了東方介的異樣,她是看着長定公主長大的,此時東方介的反應有點過于反常了。

她可以肯定,在她的診治下,東方介并沒有什麽大礙,頂多精力虧損,歇幾天也便好全了。

可是魂魄這種東西,誰也說不清楚的,萬一真的是魂魄出了什麽罕見的問題,卻被她忽略了過去,那薛醫師認為自己是萬死也難贖罪了。

東方介感覺很累,恨不得當場躺下,蓋上暖和的被子,結結實實地睡上三天三夜,但這不行,秦閣主還在這兒呢。

她緣何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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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東方介明說,秦琢便已經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原因就出在旸太祖黎昭留下的記憶上面,她一下子看完了黎昭将近一生的記憶,狀态不出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讓秦琢擔心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現在醒來的,究竟是擁有東方介記憶的旸太祖,還是擁有黎昭記憶的長定公主?

面對黎昭百八十年的記憶沖刷,東方介短短二十幾年的意識難免落在下風。

秦琢憂心忡忡,長定公主看着謹慎,沒想到也是個行事果敢的,就是這也太過果敢了一些……

他完全把自己正面和上古兇獸擡杠之事抛之腦後了。

若是東方介知道了他心裏的想法,定要大呼冤枉。

回到帳篷後,東方介将銀镯從袖裏乾坤取出,本想先仔細檢查一番,誰料随着靈力長久地與銀镯相互接觸,那镯子竟狗皮膏藥似的整個兒粘在了她的靈力上,無論如何都取不下來。

東方介心中焦急,幹脆徑自将靈力收回了體內,誰料失去掣肘後,銀镯便化作一條亮閃閃的銀色絲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入了她的靈臺。

東方介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便一頭栽倒,暈了過去。

實際上,她并不是走馬觀花看過黎昭的記憶,而是感同身受地經歷了她的一生,同時,也得知了一個足以讓過去的東方介呆若木雞的秘密。

她,大乾王朝的長定公主東方介,就是七百年前的旸太祖黎昭!

黎昭借助山海玉書的碎片,完成了除女子登基外,第二件世人眼中無異于煎水作冰的事——魂魄轉世!

晚年的旸太祖自知時日無多,便在大限來臨前,主動将魂魄和玉書碎片融合,和劉備不同,劉備是寄身在玉書中,而膽識過人的旸太祖,竟直接用魂魄容納了山海玉書!

而東方介“握玉而生”的傳聞也不能算假,黎昭的魂魄一直在京城沉睡,京城乃四朝古都,黎昭總算感知到一個契合的身軀,恰好再次降生在了天家。

出生時,毫無修為的凡胎無法承載山海玉書,于是又把玉書“吐”出來了。

如果沒有黎昭,那麽“東方介”生下來就應該是個死嬰。

不過她的計劃雖然大膽,但同樣有所纰漏,比如新生的東方介沒有黎昭的記憶,好在黎昭在玉書碎片上做了備份,不然就真的前塵皆忘了。

硬要說的話,現在衆人眼前的,其實是擁有黎昭經驗的東方介。

本就是一個人,何須分得那麽清楚。東方介能這麽想,也算是躲過了“懷疑自己到底是誰”的心魔。

東方介垂下眼睫,被遮掩的瞳孔中燃起了名為野心的火焰。

皇帝遠遠不是她的終點,她義無反顧地舍棄餘下的壽數,不就是為了繼續攀登此界的最高峰嗎?

修為、權力、壽命,這次,她全都要!

東方介舔了舔形狀姣好的嘴唇,擡起臉來,對周圍的人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朕……孤無事,勞煩各位看顧了。”不愧是當過皇帝的人,她僞裝起自己來簡直得心應手。

蘇颦一屁股坐在她身邊,差點把薛醫師都擠下去,她的欣喜全部寫在臉上,連聲叫道:“公主,您沒事真是太好了!”

至于東方介為什麽突然暈倒,已經被她抛到九霄雲外了。

薛醫師喚了聲公主,對她使了個眼色,道:“馮護衛就在帳外值守。”

換成原先的長定公主,也許還要愣一愣,但現在她已不同往昔,一聽就明白了奶娘的言下之意。

薛醫師依然對秦琢抱有懷疑,而外面有個實力超群的馮存志守着,近處又有自己壓陣,秦琢若想逃跑,可謂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東方介哭笑不得:“孤知曉薛嬷嬷是關心則亂,然此役秦閣主勞苦功高,身心俱疲之下,竟還要遭受猜忌,這未免寒了仁人志士之心啊。”

薛醫師的疑心病不是一天兩天了,心裏不信,此時卻并未反駁:“是屬下多心了。”又對秦琢一揖,“老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對不住,還望秦閣主勿要見怪。”

秦琢連連擺手,口稱無妨。

見東方介沒有與自己談起她得到的記憶的意思,秦琢略作停留便先行告退。

眼下身處軍營重地,秦家小輩們哪裏見過這種陣仗,還是得執事在場,時時看顧才好,秦琢離開那麽久,也有些擔憂。

“閣主慢走,恕不遠送。”

送走了秦琢,東方介按着硬邦邦的板床,閑适地歪着身子側坐,薛醫師湊上前來,鋪開了被褥,嚴嚴實實地蓋住她的腹部。

甲衣素面,不加修飾,竟也有一番從骨子裏透出的雍容尊貴。

東方介眸光幽幽,黑沉沉的,如同兩點化不開的濃墨,看不清其中有幾分真心、幾分算計。

“公主,你不舒服嗎?”蘇颦看她神色不似往日,急急問道。

東方介瞧了滿臉關懷的蘇颦一眼,嘴角兀的勾起一絲淡淡的微笑,伸出一只手扶在她的肩上,然後輕輕搖了搖頭。

蘇颦不明所以,但見東方介笑,她也跟着咧開了嘴。

好孩子,就是呆了點兒,不過也能用。東方介以旸太祖的思維方式想到。

“薛嬷嬷,近日有空,孤想親自往蓬萊秦家走一趟。”東方介道。

薛醫師道:“為何?公主可是擔心世家賊心不死,會借勢卷土重來?”

東方介緩緩搖頭:“不,秦家本無賊心,何來賊心不死?孤是想着,再去看看秦閣主。”

秦家有很多位姓秦的閣主,但她們口中所指,只有玄鳥閣之主秦琢一人。

蘇颦道:“公主萬金之軀,怎好如此千裏奔波,不如讓我等替公主去吧。”

話未說完,腦袋上又挨了一下,薛醫師沒好氣地說:“去去去,你湊什麽熱鬧,你都不知道公主要去做什麽,就想着越俎代庖了!”

“不是去看望秦閣主嗎?”平心而論,蘇颦覺得秦琢那人還怪好的,和他交往也令人身心愉悅,這個任務怎麽看都是一件輕松愉快的肥差。

東方介輕笑一聲:“孤說的看,可不僅僅看望。”

她是旸太祖黎昭的轉世,在此之前并沒有相關記憶。劉備将秦琢認成諸葛琢,雖然秦琢矢口否認,但焉知他不是諸葛琢的轉世呢?

如果他真的是諸葛琢,那麽作為諸葛亮的書童,也可以算武侯的半個傳人,底蘊之深不可小觑。

即使他不是,一個能掌握住上古神劍的修士,怎麽可能是以個修為低微的廢材?東方介想來想去,仍覺得是他藏器待時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無論如何,與秦琢交好都是一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蘇颦後知後覺:“公主是想将其收入麾下?”她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他是秦家主的師弟啊,秦家本就不理廟堂之事,秦家主能同意嗎?”

“以誠心待之,以禮節奉之,以利益誘之,以聲名挾之。”

東方介虛着眼睛,望向半空中的某一處,似乎在專心致志地看着什麽,漫不經心地回答道:“只怕到時候啊,由不得秦家主反對了。嗯,此行以探口風為主,展眉若是想去,屆時便随孤同去吧。”

蘇颦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東方介問她:“怎麽了?”

躊躇片刻,蘇颦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公主,您方才的表情……好可怕啊。”

“吓到了?”東方介支起上半身,長眉一挑,便燃起一片烽火征塵。

蘇颦定定地凝視着她,不說話了。

東方介笑容溫柔,眸色深沉,輕輕将手掌覆在她的頭頂。

“乖,沒事的。”

…………………………

秦琢剛回到讓與秦家休息的帳中,就見秦思憫正在用絹布細致地擦拭搖情劍,譚奇摟着秦天策,兩人縮在旁邊,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麽。

譚奇一邊叽裏呱啦地講着,一邊跟秦天策比比劃劃,情緒很是高昂,完全沒有戰場上萎靡虛弱的樣子。

秦天策正襟危坐,雙眸閃着靈動的光彩,聚精會神地傾聽。

“哎!閣主,閣主!你終于回來啦!”譚奇看到秦琢,興高采烈地直起身沖他揮手。

……這孩子也是心大,連秦思憫都被戰場的殘酷和血腥感染,譚奇膽子那麽小,現在居然還能跟剛釣上來的魚一樣,活蹦亂跳的。

秦思憫擡起眼睛,朝小師叔看去,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才向他點頭致意。

譚奇拉着秦琢來到秦天策跟前,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閣主,我發現,咱家天策很有成為名将大帥的潛質啊!”

“咦,何出此言啊?”因饕餮之故,秦琢被迫中途退場,沒能見證秦天策率騎兵沖散敵方陣勢的英姿。

譚奇道:“我聽馮老大說了……”

“馮老大?”

“就是馮存志啦,公主的親衛之一,大家都叫他馮老大呢!他說,他簡單描述了一下天臺山的地形,天策就判斷出了該走哪條路突襲!他還帶着幾十個騎兵沖陣呢,打得蔡彬的士兵只能落荒而逃!”

譚奇越說越興奮,覺得自己碰上了一個稀世奇才。

“天策今年幾歲?十八歲不到吧,放我哪兒……不是,我是說他未及弱冠,就有此等膽識,前途不可限量!這簡直是霍去病再世啊!”

不是霍去病,是李世民再世,秦天策嘴角微抽,心裏糾正道。

“當真?”秦琢驚奇地端詳着秦天策稚氣未脫的臉龐,眸中異彩連連,“好,好!我秦家子弟,合該是百裏挑一的人中龍鳳!”

秦思憫收劍歸鞘,走過來指着秦天策,言簡意赅:“他受傷了,回家。”

“嗯,我們回家。”秦琢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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