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刑天斧4

刑天斧4

黑雲翻墨,常羊山缭繞着寂滅的氣息,行走其中,心頭那股瀕臨死亡的恐懼總是揮之不去。

秦琢走在孟休前面,腳步輕緩,生怕驚動了山中潛藏的兇神,曳影劍已出鞘三寸,寶光朦胧,覆蓋在秦琢身上,牢牢守住他的魂魄。

孟休暴露了混蛋本性,走起路來大搖大擺,但他畢竟受過嚴格的禮儀教導,縱使走得歪歪斜斜也自有一番風流韻味。

“神器就是好啊。”孟休摸了摸眉心,一雙眼睛幾乎黏在了曳影劍上。

雖然他看不出這是哪件上古神器,但這種和刑天斧同位格的氣息,對他而言是再熟悉不過的了。

“子戚為何這麽說?”

見孟休認出了這是神器,秦琢也不覺驚奇,微微側過臉,說話時依然警惕着周圍的動靜。

孟休道:“我曾修習過觀月法,請太陰入魂,錨定靈神,而秦世叔作為神器之主,自有神器伴身護佑,省了修習定神之法的工夫。”

孟休蘊養刑天斧,一養就是三年,期間唯一還在修行的神通,就是齊聖山莊的這門“觀月法”。

當然,現在的他也成為了神器之主,只不過刑天斧作為殺伐利器,護魂的能力較之曳影劍要稍弱一些。

秦琢道:“我倒覺得即使有神器庇佑,定神之法的修習仍是必不可少的,譬如子戚所修的觀月法,觀想十二月相,心如明鏡,勘破幻影虛妄,修到精深處,靈力如潮汐起落……此時它已經不單單是一門定神的心法了。”

他的本意是想告訴孟休,神器再強,到底還是外力,而修行修的是自身,萬萬不可投機取巧。

但孟休聽出的卻不止這一層含義,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秦琢說的很對,但……這不該是他能知道的東西。

他的目光從曳影劍轉移到了秦琢的後頸,腳步略微加快,靠近半步,這個距離,他才有一擊致命的把握。

Advertisement

他緩緩張開嘴,聲音穩定得聽不出一絲異常:“秦世叔,你很了解我齊聖山莊的觀月法嗎?”

“稱不上了解。”秦琢否認道。

孟休道:“觀月法觀十二月相,破除心障,這不是秘密,然而只有修習過此法,且修到頂點之人,才能感受到靈力的運行也會受此法影響。”

這一點甚至沒有記載在記錄法術的卷軸上,孟休也只是隐隐有所察覺後,一頭鑽進藏書樓中研究了好幾日,直到翻出了觀月法的初本才得以确認的。

根據孟休所知,秦琢與齊聖山莊幾乎沒有往來,他又是從何得知?

冷風吹在身上又濕又重,孟少莊主彎了彎柳葉似的眼睛,眸中閃爍着危險的神采。

秦琢感覺到後頸有如針紮,以為是寒風之故,拉了拉衣領,并未在意,聽完孟休的疑問,便回答道。

“我的師尊也修習了觀月法,雖然不曾傳授與我,但也同我說起過此法的奧妙。”

秦閣主的師尊?那不就是……

“秦老家主!”孟休的吼聲把秦琢吓了一跳,他幾步上前,滿臉興奮地攔住秦琢,“秦老家主修習過我齊聖山莊的觀月法?他是怎麽評價的?”

秦老家主單名一個移字,是當今公認的第一人,傳聞他年輕時,一人一劍,一天之內從東南往西北連挑了二十七個門派,第二十八個門派是敦煌的凝雲窟,他打到哪裏時正好是晚上,凝雲窟的掌門請他吃了一餐宵夜,才讓秦老家主收了手。

對此,秦琢表示,并不是傳聞,師尊是真的饞凝雲窟的羊肉,吃完後就不好意思再掀桌子揍人了。

接下來的二十年裏,修真界幾乎“談秦移而色變”,更有甚者,在廬山門舉辦的劍術大會上,一聽到秦家到場,幾個平日裏仙風道骨的宗主掌門被吓得險些滾下了椅子。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秦老家主傳位于秦瑞才有所緩解,到孟休橫空出世才徹底消停了。

衆人都認為秦移仙游,不問世事,接下來就是孟休與齊聖山莊的時代了,結果孟休不知何故修為盡失,其他後浪暫時還推不動前浪,前浪不但沒死在沙灘上,還在繼續嚣張地四處浪。

各門各派對秦移惱得牙癢癢,卻又不得不屈從與他的武力,殊不知曾被衆人予以厚望的孟休,最崇拜的就是秦老家主。

因此聽到秦老家主修過他家的觀月法時,孟休根本沒有想過他是怎麽得到修行法門的,反而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對此法的評價上。

秦琢道:“師尊說,以明月映己心,如對鏡正衣冠,取法高深,奧妙萬千,然而若不參陰陽之變,不悟大道之根,再玄的法門也終将落于俗流。”

其實秦老家主的評價還要更加不客氣,但少莊主當面,秦琢斟酌着稍加修飾,說出的話委婉了許多。

秦家也有自己的心法,叫“靜水心法”,取自靜水流深之意,安神靜氣,固魂煉心。

此法脫胎于更為高深的瀚海訣,而瀚海訣因為修行難度實在太大,數百年前就被秦家棄置不用了。

但改後的靜水心法難免有所疏漏,每到這種時候,又要往瀚海訣裏尋求解決方法,因此靜水心法逐漸完善的同時,瀚海訣也沒有失傳。

“觀月法是我孟家先祖根據某部神通的殘片推演而出,若是有幸,我想請秦老家主來鄒城游玩,我齊聖山莊上下定掃榻相迎。”孟休沒有生氣,反而熱情邀請道。

秦琢并沒有應下:“我也不知師尊此時身在何方,不過如果他回了蓬萊,我可以代孟少莊主轉達。”

“多謝秦閣主!”孟休狂喜之下,竟對着秦琢躬身一拜。

秦琢大驚,急忙扶沒輕沒重的孟少莊主起身,道:“先不說這個了,前方霧氣逐漸消散,想來是已接近了刑天的封印之地,我們小心為上。”

孟休的神情也嚴肅起來,他向秦琢點點頭,全力催動了觀月法,霎那間,雙眸澄亮如明鏡。

“我走前面吧,你保護好自己。”秦琢道。

看着他堅定的神色,孟休便沒有推辭,默不作聲地退到了秦琢的身後。

目光所及,皆是一片沉郁的灰色,霧氣在空中流淌,仿佛是交織在一起的蜘蛛絲,等待着獵物自投羅網。

曳影劍出現在秦琢的手中,與此同時,腕子上的圖騰熱得要燒起來了一樣,秦琢本身、曳影劍、圖騰,三者已然牢牢聯結在了一起,靈力相互貫通,往來自如。

突然,他的腳步頓住了,随即猛地回頭看向孟休。

“你感覺到了嗎?”秦琢一動也不動,呼吸和心跳都被控制着降低了頻率。

孟休愣愣地動了動嘴:“什麽?”

秦琢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飛快向下一瞥,道:“地面……好像在抖?”

“有嗎?”孟休下意識地跺了跺腳,滿臉茫然。

秦琢沉下心神,專注地感知着腳下的動靜,隐隐的震顫持續不斷地從腳底傳來,明明一點都不劇烈,卻還能震得他頭皮發麻、心裏發怵。

“好像不是地面在震動……”他猶猶豫豫地說道,“這是靈力,是常羊山內部的靈力在震蕩!”

話音剛落,就見孟休微微張開了嘴,一臉懷疑地盯着他:“你能感知到這麽大範圍的靈力?”

不能,秦琢在心裏回答道,可是他對天發誓,此時他真的能感覺到,山體中蘊含的大量靈力在接連爆發,千真萬确,絕無虛言!

靈力如海浪拍打礁石般湧流着,時間一久,秦琢體內的靈力竟也被牽引過去,同頻抖動了起來,震得經脈鈍痛,髒腑移位,不過很快就被圖騰與曳影劍聯手壓下。

“你沒事吧,秦世叔?”孟休看着秦琢忽然蒼白的臉色,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所言非虛。

秦琢咬着牙:“地底下!有東西要出來了!”

不知怎的,孟休腦子一抽,脫口而出道:“要跑嗎?”

“跑什麽跑!你跑得掉嗎?”秦琢險些被他氣笑了,“後退!”

此時,遠處的白霧頓時濃郁了起來,像是故意在遮掩着什麽,霧氣深處,一個龐大的黑影從下往上慢慢隆起,宛如一座小山。

場面很是壯觀,動靜卻幾乎沒有,安靜得過分。

黑影慢慢向他們靠近,走到十幾丈開外,兩人才看清黑影的樣子。

那是個泥土構築起來的巨人,下半身裹着腐朽的樹葉和不知什麽動物的皮毛,泥刻的五官呆板無神,他僵硬地擡着厚重的大腳掌,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別看泥人身體巨大,腳掌落在地上,就好似踩進了沼澤裏,無聲無息。

而泥人的手中,正捧着一顆頭顱。

目光觸及頭顱的瞬間,秦琢的呼吸都不禁停滞了,頭顱上挂着兩個深陷的眼眶,眼皮緊緊蓋住眼珠,顴骨高高突起,嘴唇毫無血色,面色也蠟黃得可怕,仿佛已經死去多時了。

但秦琢心裏知道,這顆頭一定是活着的。

——因為這是刑天的頭顱。

泥人在不遠處停下了,那顆死氣沉沉的腦袋緩緩睜開了眼睛,渾濁的雙目第一時間鎖定了秦琢的所在。

泥人将頭顱捧到胸口的位置,好讓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兩人。

“昆玉……”

許久不曾使用過的嗓子沙啞而含糊,帶着帛裂般的聲響。

“昆玉,是你嗎……”

秦琢嘴角一抽,行,又是一個認識自己的上古大神。

不顧一旁孟休驚疑不定的眼神,秦琢上前兩步,将曳影劍收回鞘中:“是我。”

頓了一下,才輕聲喚他道:“形夭閣下。”

刑天的頭顱輕笑了一聲:“形夭啊,形體夭殘……這不是我的本名,而是我死後對我的稱呼……嗯,你還是叫我刑天好了。”

“那您的本名是……”

刑天疲倦地閉了閉眼,道:“記不得了……無妨,就叫刑天吧。”

聽着這兩人若無旁人的交流,孟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腦子亂成了一團漿糊。

刑天!你居然沒死?怪不得刑天斧不願認他為主,感情是因為舊主人還活着啊!您說您既然沒死,行動也勉強算是自如,怎麽這麽多年一點風聲都沒有?

秦閣主!你是什麽時候和戰神刑天認識的!既然你和刑天關系那麽好,在常羊山上不就可以橫着走了嗎?之前那副謹小慎微的樣子裝給誰看啊!

孟休的表情很精彩,他覺得自己就像是戲臺上的醜角,專程給人當笑話來了。

刑天慢吞吞道:“你來了,那不周君呢?”

秦琢盡量小幅度地動作,向他展示了一下手腕上的圖騰:“他也來了。”

“哦,好……”刑天的思考也很緩慢,半晌才繼續道,“姬軒轅的封印很可靠,我本應沉眠,但不久前山海玉書出現異動,便把我驚醒了。”

又是一片山海玉書?過去的他究竟送了多少玉書出去?秦琢愕然。

還有姬軒轅這個稱呼,明顯可以感覺到,刑天對黃帝有怨氣,卻沒有多少恨意,這可不像是對殺了自己的仇敵的态度啊。

秦琢問:“玉書怎麽了?”

刑天道:“我不擅長這個,但那片玉書上含有西王母的一絲真靈,我怕她出事,想麻煩你往玉山走一趟。”

刑天的眼珠艱難地轉了轉,盯上了後方的孟休。

他繼續說:“昆玉,你帶來的這個人身上有我的斧頭,等你們從玉山回來,我就把盾也給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