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伏羲琴4
伏羲琴4
“怒濤先生!”許雲煙沒有料到他會拒絕,不解地高聲問道,“昆玉閣主不但是我秦家的執事,他還是您的師侄啊!”
秦宏聲眉峰緊蹙,嘆道:“并非是我不願救他,昆玉再怎麽說也是我的師侄,憑他那點修為……罷了,只是你們可知在嘉州作亂的是何種邪祟?”
許雲煙心裏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濃了,她竭力克制住了嗓音的顫抖。
“是什麽?”
“天魔。”秦宏聲面色嚴肅沉着,銳利的目光緩緩掃過面前的三個小輩,“我本以為天魔只是前人杜撰出來的妖物,沒想到還真的被我撞上了。”
“天、天魔?!”
三人皆是大吃一驚,明寓更是神情大變,頓時惶惶不安起來。
許雲煙勉強扯了扯嘴角:“先生莫開玩笑了,這種傳說中的東西,怎麽可能……”
可秦宏聲磐石般巋然不動的表情,以及愈發凝重的眼神,都昭示着他并沒有在開玩笑,而是真的确認禍亂嘉州的邪祟是天魔。
“怎麽會這樣……”明寓明顯慌了,他自小在與世無争的萬象洞長大,好不容易有機會出門一趟,卻碰上了這樣的事,“那我們該怎麽辦啊……”
“慌什麽!”秦宏聲拍了拍小道人單薄的肩,“老夫我還在這兒呢,哪能讓你們這群毛頭小子沖鋒陷陣。”
孟休額上沁出了冷汗,焦急道:“這都是些什麽破事啊!秦世叔被白衣人抓走,下落不明,邵唐道長他們在常羊山抵禦發狂的刑天,也不知道現在戰況如何了,這裏又有天魔為禍……”
三人越急越慌,越慌越亂,秦宏聲瞅着他們這沒出息的樣子,狠狠地一巴掌捆在許雲煙的腦袋上。
別家的晚輩不能随便打,自家的孩子還是可以教訓一下的。
“瞧你們這幅慫樣!我早就跟老家主說過,不要把孩子們保護得太好,否則長大了不能抗事兒,看,被我說對了吧?”秦宏聲一下子沒收住力,覺得下手有點重了,便又幫許雲煙輕輕揉了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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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雲煙倒吸一口冷氣,沒敢吱聲。
秦宏聲道:“我在你們這個年紀,都在戰場上滾過不知多少輪了,你們呢?還沒有正兒八經地殺過敵、見過血吧?”
明寓是個老實的小道士,此時也老實地搖了搖頭,心中暗想,可他們尋仙修道并不是為了暴力與殺戮啊。
許雲煙下意識地想要反駁,然而仔細一回憶,平生打過最艱難的一仗,就是十八歲那年,先後習完靜水心法、栖風步、終南劍訣、逐浪三劍、無衣陣法圖、昭華樂譜等一系列秦家子弟必修課後,結業考核中與秦家長老的比試。
剩下就是解決一些小邪祟小妖物,沒什麽難度,自然也沒什麽可稱道的。
孟休卻小聲說道:“其實……我十六歲時就上過戰場的……”
青州城出了一只食人的蠱雕,作為距離最近的修仙門派,齊聖山莊當仁不讓,年輕氣盛的孟休就是此時跟着家中長輩上陣了。
不過孟休不但是少莊主,更是齊聖山莊崛起的希望,因此他全程都被保護得很好。
“行了,你們沒有害怕的吧?沒有,很好!”秦宏聲滿意地拍了拍手,随後從袖子中掏出了一副面具。
這面具恍若玉石制成,表面光滑無暇,呈現一個完整的弧面,除卻兩只眼睛之外,沒有留下其他的孔洞。
許雲煙好奇道:“莫非這副面具是一件靈器?”
“不錯。”秦宏聲贊許地看了她一眼,總體來說,他對許雲煙還是很滿意的,“這面具名叫‘忘形骸’,能夠改變使用者的外表甚至氣息,當然,也包括天魔。”
孟休略作思忖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先生是要利用這副面具混入天魔中?”
秦宏聲道:“不久前我已擊殺了一個天魔,通過搜魂術得知,天魔們在海棠渡有個集會,似乎要與什麽人做交易,我可以僞裝成那個死去的天魔混入其中,伺機将他們一網打盡。”
“就先生一人……”明寓擔憂道。
“別擔心,現在我們已經知曉了他們集會的地點,那就可以提前做好一切布置,而且不是還有你們嗎?我讓摩星島派人來,可不是光來旁觀的。”秦宏聲很是輕松。
他摸過天魔的底了,實力也不算很強,将其殺死不難,難得是在人群中将天魔一一分辨出來。
“走吧,別在這裏浪費時間了。”秦宏聲潇灑轉過身,衣袂飄飄,“潤風,無衣陣法圖都背熟了嗎?”
“此圖共一百三十七種陣法,我皆了若指掌。”許雲煙胸有成竹地回答道。
秦宏聲颔首道:“好!就由你帶着那兩位在海棠渡周圍布置陣法,至于具體用哪一個……自己看着辦吧。”
許雲煙頓時面色一肅,沉聲應了聲“是”,她心知這位太上長老有意鍛煉自己,便落落大方地接受了,并不因膽怯而推辭。
秦宏聲又轉過半個身子,淩空點了點孟休和明寓:“還有這兩位同道,有什麽本事盡管使出來吧,這可是要命的大事!嘉州百姓的安危全部托付在我們手上了!”
孟休與明寓對視一眼,他們在秦宏聲面前不止是別家的晚輩,更多了一層共抗天魔的“同道”的身份,感覺肩頭都被無形的巨石沉沉地壓住了。
他們齊齊拱手道:“義不容辭!”
………………
與此同時,常羊山的飛沙走石已然平靜下來,完全不像剛剛被強橫的偉力踐踏過的樣子。
陰郁的烏雲沉甸甸的,整座山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陰影之中,宛如一灘沒有生命氣息的死水,但今日,死水竟泛起了粼粼的波光。
在山頂的一塊空地中央,萬象洞擺下了一個繁複大陣,陣紋明明滅滅,其上有無數流光的閃爍,最後都如百川入海一般,湧向大陣中心。
陣中盤坐着一個老妪,雙目正緊緊閉合,華發蒼顏,形容枯槁,臉上滿是凹凸不平的溝壑,身軀瘦巴巴的,似乎只剩下了一張皮包裹着一把骨頭。
即便如此,她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像是一把直指蒼穹的劍。
而老妪的對面,是一具單膝着地的無頭巨人,巨人雙手持着與他身形相匹配的盾,用力拄在地面上,印下了一道深深的犁痕。
無頭巨人還活着,但卻動彈不得,這一切都拜那老妪所賜。
實際上仔細觀察老妪的眉眼,再結合她身上的七彩羽衣,不難猜出她其實就是萬象洞的大師姐邵唐。
前幾日還是個黑發如雲的年輕人,如今竟已垂垂老矣。
即使有同門修士源源不斷地給邵唐輸送靈力,也阻止不了她的生命逐漸流失。
邵唐沒有使用太高深的法術,而是選擇了道門最基礎的七十二地煞術之一——定身,強行固定住了無頭刑天,将他困在原地。
黑石子來回狂奔了上千裏,此時累癱在地,舌頭耷拉在嘴邊外邊,連尾巴尖都不願意動一下,陷入了極深極沉的睡眠。
接到了黑石子的第二次求救,就算他不會說人話,萬象洞也知道壞事了,匆匆喚上人手,跟着黑石子趕去常羊山。
“明弦,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唐兒她……她怎麽會變成這樣!”一看到白發蒼蒼的邵唐,萬象洞掌門玄霞子頓時淚流滿面,幾欲暈厥。
那可是最令他驕傲的首席大弟子啊!怎麽會變成這副耄耋老人的模樣!
明弦是玄霞子的二弟子,邵唐眼下不能動不能言,萬象洞弟子便聽他指揮。
明弦一臉苦澀,将他們如何碰到孟休,如何撞見發狂的無頭刑天,如何與刑天纏鬥以及孟休、明寓的去向等事一一道來,末了才說起邵唐變成這副模樣的原因。
“有刑天盾護身,尋常法術和利器根本傷害不到刑天,更別說我萬象洞本就不善攻伐之術……”
“最後、最後大師姐發現用定身之術可以控制住刑天的動作,但是她法力不足,便施展了禁術,以燃燒生命為代價爆發出了海量的靈力……”
“我們沒辦法,只能布下陣法,将靈力輸送給大師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還可以撐多久……”
聽到最後,一個身披七彩羽衣的長老一把揮開明弦:“讓唐兒頂着算什麽!要上也是老夫第一個上!老夫早死幾年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唐兒還那麽年輕啊!”
說罷就要往陣中沖,被周圍的弟子們一邊喊着“五長老!別沖動啊五長老”,一邊七手八腳地強行攔住了。
掌門玄霞子閉了閉雙目,再睜眼時,面上仍有淚痕,眼神卻變得異常堅毅。
他環顧四周,除卻壓陣的弟子,所有人都圍在他身邊,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等着他指示衆人下一步該做些什麽。
玄霞子将冷風吞進肚子裏,輕輕擦去未幹的熱淚,面色沉靜如昔。
“先将陣中弟子撤下,換一批煉氣化神期以上的修士上去。”
“五長老,你立即将負傷以及靈力透支的人送回萬象洞,要提前通知洞府備好療傷丹藥。”
“還有,所有練氣化神期以下以及未滿三十歲的弟子,和五長老一同返程,沒有例外!”
“三長老,四長老,你們現在就帶上一些人手,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修仙界各仙門刑天出世的消息,蓬萊秦家和齊聖山莊優先。”
“諸位各司其職,不得有誤!”
玄霞子有條不紊地安排了各項事務,最後随着一聲令喝,衆人紛紛露出肅容,斂衣而拜道。
“謹遵掌門法旨!”
這其中,只有一個道人的行為與衆不同。
明弦沖到玄霞子面前,神色激動:“我不走,我要和師尊一起留下!”
明弦比邵唐小幾歲,還有幾個月才及而立,按照玄霞子的命令,他得和其他師兄弟們一起撤離。
玄霞子厲聲呵斥:“明弦!現在不是你胡鬧的時候!”
“我馬上就滿三十歲了,而且我已踏入煉氣化神之境,為什麽不讓我留下!”
“住口!”
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震懾了全場,所有人都被驚得渾身一抖。
明弦的臉上浮現出一個清晰的掌印,漸漸紅腫,他依然倔強地直視着玄霞子,絲毫不肯退讓。
他今日是鐵了心要留在此地,與他的師尊師姐同生共死!
玄霞子深吸一口氣:“一旦你師姐倒下了,為師就要頂上去,我們倆走後,萬象洞的未來該當如何,你想過嗎?”
他的語氣平和,根本看不出來當衆甩了二弟子一個耳光的怒火。
明弦快言快語道:“交給長老們便是。”
“是嗎?”玄霞子慢慢伸出一只手,撫上了二弟子被打得高高腫起的側臉,動作輕柔至極。
明弦茫然地看着他:“師尊?”
“明弦啊……”玄霞子長嘆一聲,聲音低沉下來,“為師年輕時心氣高,自認天資聰穎,到了可以收徒的年紀,也不肯收随便一些平庸的孩子……”
“為師等啊等,等到你那幾個師叔的徒弟都能收徒弟了,為師才等到了你師姐,然後是你。”
溫情只有一時半刻,他随即話鋒一轉,口氣嚴厲。
“你師姐可以死,為師可以死,但是萬象洞的傳承不能絕。”
“長老們年事已高,年輕一輩還沒成長起來。萬象洞的未來,就在你身上了。”
“明弦,要承擔起責任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