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應龍佩2
應龍佩2
七殺軍的人!
秦琢仔細觀察着這位名叫葉司的年輕人,見他五官柔和,甚至帶了幾分女氣,同時身形健碩,下盤極穩,眸中蘊含精光,一看便知此人不凡。
七殺軍是一支直屬大乾皇帝的軍隊,軍中将士貴精不貴多,大部分都是從小培養起來的,情報、潛伏、奔襲、護駕等都是七殺軍的必修課,這批将士不僅僅戰鬥力強悍,而且他們絕對忠于皇帝。
注意,他們效忠的對象是皇帝,是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至于那個人到底是誰,七殺軍從來不在乎。
有官員朗笑道:“看這位校尉的年紀,應該是剛從訓練營裏出來吧?真可謂是英雄出少年啊!”
你也是個人精啊。秦琢不動不言,只聽只看。
既能得到東方介的親口稱贊,那葉司就不可能只是個尋常士卒,校尉這一官職最低九品,最高六品,雖然葉司未着官服,但看他二十出頭的年紀,品階差不多就是在這個範圍內的。
果然見葉司抱拳行禮,說了一句“不敢當”。
東方介阻止了他們繼續奉承:“葉校尉,你來講講你的想法吧。”
“是,殿下。”
葉司從容不迫地取出一張巨大的布帛,展開到一半,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停下了動作。
他裝模作樣地掃視一圈,最後讓目光停留在了秦琢的身上,随後咧開嘴,笑出一口锃亮的白牙。
“此地未設桌案,煩請玄鳥閣主幫忙拿一下陣圖吧。”
秦家主沒有當場發作,面上也是波瀾不驚,心裏頭卻氣得夠嗆。
這葉校尉,不就是看昆玉好欺負嗎!惹不起其他人,就使喚上了昆玉是吧?
Advertisement
他眼睛一瞟,見師弟一言不發,椅子還沒坐熱就順從地重新站了起來,更是氣苦。
既是氣秦琢,也是氣自己。
秦麟書愁得頭發都掉了幾根。
王黍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不知道這個輕浮無聊的家夥又在發什麽瘋。
秦琢幫葉司展開了布帛,這張陣圖真的很大,秦琢要把雙臂展開,拎到鼻梁的位置才不會拖到地面上。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無需葉司開口,衆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布帛一側寫着五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龍城瀚海陣!
昔者,西漢将軍衛青龍城大捷,冠軍侯霍去病飲馬瀚海,開疆拓土,打出了大漢的赫赫威名,此陣的名稱想來就是來源于此。
這是個環環相扣、步步殺招的陣群,需要動用大量的靈力、修士和鎮物。
衆仙門的話事人哪一個不是學識淵博的?匆匆一掃就能從陣圖上看出十幾個陣法節點,包含了強化、加固、攻擊、控制以及其他各方面的功能。
然而大陣的核心卻是一組陌生至極的陣紋,別說看出它的功效了,他們甚至懷疑這組陣紋到底能不能用。
不過先不論威力如何,光是能大幅度增強修士的修為這一點,就值得一試。就算不能對刑天造成足夠的殺傷力,也能大量減少修士的傷亡。
秦琢被衆人既驚且嘆的表情弄得心癢癢,可惜他必須舉着陣圖向大家展示,不能立即一睹為快。
“我從來沒見過這個陣法,但縱使管中窺豹,也可知其奧妙無窮,只是這陣紋也太過繁複了,三天的時間恐怕未必來得及。”王黍率先開口。
葉司淡定道:“我在,就來得及。”
聲音中充滿了自信,神情真摯坦蕩,讓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秦琢也忍不住為之側目。
“各位可知,在下為何有鎮殺刑天的把握?”葉司微笑着對衆人問道。
下首無人發話,偷偷打量着身邊的人,誰都不想第一個承認自己并沒看懂龍城瀚海陣的核心。
所以接茬一事便由年紀輕資歷淺地位低的秦琢代勞了:“葉校尉,你別賣關子啦,快些同我們仔細講一講吧。”
官員贊葉司“英雄出少年”時,葉司不為所動,如今秦琢這句抱怨一般的催促,反倒使他頗為受用地眯起了眼睛。
于是他不再拖拉,用最簡單直白的話向衆人解釋道:“此陣群的基礎陣法,名為人道玄陣,能夠凝聚人族的氣運以鎮壓刑天。”
“人族氣運!?”
在大乾公主的面前大談氣運之道,衆人又驚又怕,惶惶地去看上首東方介的表情,卻見她神色自若,像是早就知道了這龍城瀚海陣真正的用處。
“不錯。”葉司點點頭,指着陣中最複雜的一處,“這個地方是大陣陣眼,核心中的核心,需要一件能夠承載氣運的物品作為鎮物,否則整個龍城瀚海陣都是空談。”
東方介道:“依葉校尉所見,哪件物品最為合适呢?”
葉司沉吟了片刻,才緩聲說道:“眼下的情況容不得挑三揀四了,沒有合不合适,只有能不能夠。”
秦麟書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将手慢慢放在了腰間,輕輕摩挲了一下應龍佩。
幾乎與此同時,葉司、秦琢、東方介甚至王黍的目光都轉向了這位家主,準确地說是望向了他腰間懸挂着的應龍佩。
葉司和東方介是因為提早研究過,秦琢和王黍則是因為的确了解。
在秦家內部,通常稱這件古老的家主信物為“祖龍佩”,但它更正式的名字應該是“應龍佩”。
關于應龍佩的由來,還有這麽一個傳說。
秦始皇三十六年的秋天,一位走夜路的使者經過了華陰,突然有個人手持着玉璧将其攔住。他請替他把這塊玉璧送給高池君,還對使者說:“今年祖龍死。”
使者大惑不解,急忙問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但這個奇怪的人留下玉璧,沒做任何解釋就消失了。使者又驚奇又害怕,立馬将此事彙報給了秦始皇帝。
始皇将這塊玉璧交給禦府進行勘驗,發現這玉璧竟是八年前他在祭祀水神時,投入江水中的那一塊。
正統的史書并未記載這塊玉璧的下落,但在秦家先祖嬴琛之妻——蔚姝所著的回憶錄《憶秦》中,寫到始皇三十六年冬,始皇賜給公子高一塊玉璧,經公子高長子提議,在上雕刻了一條振翅高飛的應龍。
《憶秦》很清楚的記載道,這是一塊玉璧,而不是璞玉,至于為何要重新雕琢,就不得而知了。
于是秦家後人由此推測,作為家主信物的應龍佩,原身就是使者獻的那塊璧。
應龍佩祭祀過水神,經由了始皇帝之手,從公子高到嬴琛再到秦家的每一代家主,流傳了數千年,也被蘊養了數千年,如果連它都承載不了氣運的話,就更不用指望其他器物了。
但是承載氣運,還是如此龐大的人族氣運,這種事誰都說不清會不會對應龍佩造成影響。
這不僅是秦家的家主信物,更是一件意義重大的文物,要是一不小心給弄壞了……
長定公主東方介都不敢說自己賠得起。
秦麟書沉默地解下玉佩,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撫摸的動作也輕柔無比,眼神缱绻得像是在凝望他的妻子。
他看了看東方介,又看了看葉司,“不小心”流露出一絲苦笑。
“秦家主……”
秦麟書的眼神讓葉司愧疚極了。
年輕的校尉不知人心險惡,險些脫口而出要給秦家補償,及時接到了東方介的眼色才讷讷住嘴。
王黍盯着秦麟書,覺得這貨的臉皮比當年更勝一籌,大家都看出他在演,他照樣能若無其事地把這出苦情戲演完。
秦麟書把應龍佩捧起,捂在胸口,莊重嚴肅中暗含幾分痛苦,雙眸中隐隐閃爍着淚花。
他沉痛道:“事關天下萬民,我又何必計較秦家一門一戶的得失?公主殿下、葉校尉乃至在座的各位使君、同道,皆為此事殚精竭慮,秦家不過是失了一塊玉璧,又有何可惜之處呢?”
他戀戀不舍地看了應龍佩一眼,緊接着連忙扭過頭,似是不忍再看。
捧起應龍佩,秦麟書快步走到長定公主面前,肅然一拜。
“計利當計天下利,我秦家願将應龍佩用作鎮物,唯望此役凱旋,江山重得太平。”
秦家主說得冠冕堂皇,底下的修士們卻不知在心裏罵了他多少遍了。
秦家的确出了一塊玉璧,但秦麟書此言還順道擡了他們一手,逼他們不得不為刑天之事盡心盡力。
若有人打定主意不出力呢?
什麽,你們太過分了!人家秦家都把家主信物拿出來了,你們多出點力又能怎樣!
倒是另一邊的朝廷官員有好些個暗暗點頭,覺得外界傳言有誤,秦家這位家主其實是明事理知大義的。
最終結果對東方介有利,她也樂意陪此人演下去。
“快快請起!秦家主豈不聞春祈秋報?今日君能為天下百姓舍了應龍佩,明日天下百姓定不負君,孤與大乾亦不負君!”
東方介也不知那應龍佩最後會變成什麽樣子,便不願輕易許下報償,只能先給蓬萊秦家畫了個虛幻的大餅,能不能兌現得等打完這仗再說。
不過她的話中透露出來的信息還是重要的。
長定公主什麽時候能代表大乾了?好些官員都呆滞了,捋胡須的手僵在半空。
是陛下的意思,還是長定公主有意皇位的宣言?
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他們擁有的時間是邵唐用命強行換來的,哪有心思在無關的事務上拖延。
于是話題又回到了龍城瀚海陣上。
葉司點出了陣圖中的幾個關鍵位置,直言表明這些位置光有鎮物遠遠不夠,需要人力把守,才能維持陣法正常運轉。
東方介身為主帥自無不可,當即點了幾個好手,這幾日随葉司熟悉陣法的運轉,免得上手慌張壞事。
秦琢依然舉着陣圖,只是看不到布帛正面,也聽不懂他們在讨論什麽,只能怔怔地放空了思緒,偶爾回神都是在擔憂怒濤先生那邊如何了。
東方介已經言明兩條路都要抓,接下來的三天裏,他們既要等待朝廷軍隊和仙門主力的到來,又要勘探戰場,布置龍城瀚海陣,還要派人馳援秦宏聲,找回刑天的頭顱。
秦琢的精神緊繃了太久,這主帳中溫暖如春,不受寒風侵襲,耳邊的人聲不斷嗡嗡作響,他也懶得一一分辨清楚。
久而久之,竟泛起了些許困意。
突然聽到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的時候,才一個激靈驚醒。
秦琢略顯茫然地看向了書劍派的掌門古鈞,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叫自己。
好在古鈞有顆七竅玲珑的心肝,看出他沒怎麽在聽,便半是解釋半是詢問道:“應龍佩作為鎮物離不了人,在下拙見,保護陣眼的差事,不妨就叫秦家自己人來吧,玄鳥閣主意下如何?”
“是啊是啊。”秦家主笑眯眯道,“這事我不放心讓普通弟子去做,到場的秦家長老執事都是要上戰場的,想來想去,還是奇兵天降的昆玉最合适。”
秦家共設九位長老,下轄一軒二樓三苑四閣五堂一共十個實權機構,以及一些書院校場八珍館等場所的負責人,這些加起來有二三十位執事。
但其中水分那麽大的,只有秦琢一個。
秦琢倒是希望自己能派上點用場,便當即應下。
讨論接近尾聲,衆人先後領命而去,秦琢卻被葉司叫住了。
“玄鳥閣主,可否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