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應龍佩4
應龍佩4
秦瑞比秦琢更早見到葉司。
于是,他眼睜睜地看着系統面板自己跳出來,先是來了一大串奇形怪狀的圖案,在面板上來回跳動,然後彙聚成幾個猩紅的大字。
——危險,請盡快遠離!
不但占據了他的視線,還在頻繁閃爍,閃得他眼睛疼。
危險?什麽危險?
秦瑞一開始還懵了一下,險些直接從長定公主的帥帳裏竄出去。
鎮定下來後,他仔細地比對了在場衆人,總算找出了讓系統瘋狂警報的罪魁禍首。
竟是侍立在東方介身後的那名年輕人。
耳邊回蕩着系統尖銳的警報聲,秦瑞頭疼地揉了揉耳朵,擡眼打量那人。
眼神沉靜,面色平和,氣息穩定,姿勢規整,至少從外表上看,并沒有染上半分兇戾之氣。
但骨子裏是個什麽樣的人,就不是僅憑這幾眼能看出來的了。
系統近期出的差錯越來越多,秦家主不敢再像往日一樣相信這個古怪的東西,自然也不會因為警報而敵視葉司。
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必要的防範還是需要的。
因此,在葉司留了秦琢說話後,他就趕緊提醒小師弟務必提防此人。
秦琢應下了,秦瑞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告訴他,玄鳥閣派出了三個子弟,譚奇也在其中,就讓他先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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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奇年紀太小,記憶也不全,本來是不該來的。
但秦家主還是不放心他,非要把他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另一邊,葉司也離開了帥帳,但沒有立即投入陣法的布置,而是尋了個僻靜之處,自顧自地盤坐了下來。
他警惕地環顧周圍,确認沒有人後,還布下了一層隔絕法術才安心。
葉司擡起頭,看上去只是單純地在考察環境,目光不移,只有嘴唇微微翕動。
“武帝陛下,看出玄鳥閣主有什麽問題了嗎?”
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只要那位能聽得清就足夠了。
“哦?葉卿此語,是在懷疑朕嗎?”
一個蒼老威嚴的嗓音從葉司身上傳出,雖然只有輕飄飄的一句話,卻仿佛讓人看到了一頭昂首闊步的斑斓猛虎。
葉司連忙低頭,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後,才緩緩答道。
“臣不敢。”
姿态比在長定公主面前更加恭順,也更加拘謹。
“哼。”
冷笑聲在葉司耳畔響起,一滴汗順着他的鬓角滑下,他卻連伸手擦一擦都不敢。
“玄鳥閣主……倒是适合他啊……”那位武帝陛下轉換了語氣,感慨道。
葉司大着膽子問道:“武帝陛下與玄鳥閣主是舊識?”
“舊識?也可以這麽說。”武帝陛下含糊回應,“很久沒見了,這還是朕初次看到他長大成人的樣子呢,和幼時倒也沒什麽差別嘛。”
葉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所以武帝陛下讓臣留下他,就是要确認他是否就是陛下的那位故人?需要臣幫助您二位相認嗎?”
“暫時不用,還沒那個時候呢。”武帝陛下輕描淡寫地指揮葉司道,“葉卿,朕命你,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他,但不要讓他知道朕的存在。”
“是。”葉司連忙應道。
“還有,龍城瀚海陣運轉時,抓住機會,多汲取一些人族氣運,對你有好處。”
“是。”葉司除了這個字,幾乎說不出其他話來。
武帝陛下對他的反應很不滿意:“怎麽?有難處嗎?”
“不,不,沒有,沒有。”葉司心中暗暗叫苦,不管那位武帝看不看得到,只是拼命搖頭。
武帝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呵呵,葉卿這又是何必呢?如今的朕與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難道朕還會害自己不成?”
葉司苦笑,暗想到,話雖如此,但自己的生死都在這位武帝陛下的一念之間,誰來都得害怕啊。
眼下,這位陛下竟然要他行盜取人族氣運之事……
一旦被人發現,那可是打死無論的。
葉司抽了抽鼻子,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不過是得罪武帝陛下當場暴斃,和觸怒長定公主秋後問斬的區別罷了。
不要啊,他好不容易才從七殺軍的訓練營脫穎而出,年紀輕輕做到了從其品翊麾校尉,雖然這官兒也是為了此役剛升的,但也可以說一聲前途無量……
哈哈,完啦。
葉司苦澀一笑。
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貪小便宜,把武帝托身的那塊瓦低價買下,現在好了吧,身家性命都攥在別人手裏,不得不委曲求全,聽令行事。
這武帝的腦子就沒正常過!想一出是一出,葉司真的受夠了!
“有人過來了。”武帝忽然提醒,随後歸于緘默。
葉司連忙爬起來,拍去衣上的細灰煙塵,匆匆離開了現場,險而又險地避開了營地中巡邏的隊伍。
罷了,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苦惱地抓着頭發,若不是還要見人,他已經把自己的頭發揉成雞窩了。
唔,真是令人頭禿啊。
葉司想深深地嘆一口氣,但是不敢。
他怕武帝還在看着他,然後跳出來質問他是不是對自己有意見。
收拾好幾近崩潰的情緒,葉司讓自己冷靜下來,整理起紛亂的思緒。
毫無疑問,不管是長定公主還是武帝陛下,都是樂意看到自己與秦琢交好的,所以和秦琢走近一些絕不會錯。
應龍佩由秦琢看守,只要他能買通……哦不,是說服,只要他說服這位玄鳥閣主,說不定能瞞天過海,兩邊都不得罪。
破局的關鍵,兜兜轉轉,竟又回到了秦琢身上。
…………………………
在秦家營地中,身邊萦繞的氣息都是平穩而熟悉的,秦琢睡足長長的一覺。
秦琢到來的消息早已傳開,大家不約而同地避開了他的帳篷,連偶爾路過都放輕了所有動作,生怕打擾到這位大功臣休息。
秦琢雖然修為遜色了些,但帶回的消息都是至關重要的,可以說為接下來要應對的局面指明了道路。
秦琢起時,已經進入後半夜了。
換上幹爽的衣物,佩戴好統一的護身靈器,他提着曳影劍撩開簾子,緩步走出了帳篷。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感覺涼飕飕的,仿佛是在喝西北風,遂止。
不多時,就有人請秦琢前去家主帳中議事。
秦琢踩着夜露進門,發現秦家高層皆已聚集,只差他一個了,致歉後連忙找了個位置坐下。
衆人并不在意他的遲到,本來今晚就想讓他好好休息,沒想着要叫他。
不過來都來了,也不好把人往回趕。
秦琢對面是百工苑長公輸類,旁邊則是懸鏡堂主秦比鴻,秦比鴻溫和地朝他笑了一下,公輸類只是微微向他點了點頭。
親疏立判。
秦琢在交往上很少花心思,公輸類一心鑽研機關術,兩人的關系也就是見面能認出對方的程度。
而秦比鴻作為許家姐弟倆的養父,以及上一任的玄鳥閣主,從秦琢剛回到秦家那會兒開始,兩人就已經頗為熟悉了。
更确切地說,秦琢上任前,先給秦比鴻當了一陣子副手,秦比鴻對這個名義上是同輩、歲數上卻小了太多的師弟也很是照顧。
當下,秦比鴻微微側身,向秦琢解釋起來。
“百工苑研究出了一種新型靈器,公輸苑長希望能借此次機會進行實驗,家主深夜将我等召來,就是為了讨論此事是否可行。”
他的聲音不算大,但主帳中哪個人不是一方高手,都聽得清清楚楚。
秦琢好奇道:“是側重于哪個方面的新型靈器?”
立即有子弟送上一沓裝訂成冊的紙,秦琢注意到所有執事面前都有這麽一份,并非是自己獨有,這才放心地低頭翻開。
這是一本圖紙,首頁标明了秦家百工苑著,由墨昔矣校對,保密級別不低,執事及以上才可閱讀。
但在最底下,還有一行小字鄭重地寫道:“玄鳥閣護衛譚奇除外。”
譚奇?
秦琢疑惑地瞅了瞅公輸類。
和百工苑扯上關系的不可能是真正的“譚奇”,那就只能是占據譚奇身體的那個季英了。
秦琢擡了擡手,腦子靈活的小弟子立即給他捧上一盞茶,秦琢朝他微笑着道謝,喝了一口茶,定了定神,接着翻開下一頁。
下一頁……
看不懂。
圖紙從各個角度,詳細地畫出了靈器上的每一條紋路、每一個細節,尺寸精确到了厘,還展示了靈器的拆分和組裝過程,附帶一系列著者的思考與推測。
秦琢掃了一眼,就覺得頭暈腦脹了。
陣法可以死記硬背,但這種東西他真的理解不了。
于是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秦比鴻,發現這位懸鏡堂主正專心致志地翻着圖紙,再看其他人,或雙眉緊蹙或滿目驚嘆,無一例外都像是看明白了。
六長老陳聆兒居然越過了中間隔着的同袍樓主秦瑤,認真地問公輸類“這個數字是做了幾次測試得出來的”甚至“這個地方的陣紋是不是畫得有點歪了”?
秦琢只好一邊嘆氣,一邊端起了茶杯,将圖冊翻到最後。
過程看不懂,他可以直接看結果嘛。
圖冊最後,是一根管子似的器物,底下有個短把手,想來是給人握的,管子上方還嵌有一片薄薄的利刃。
秦琢試着想象了一下,覺得這東西應該可以直接當刀劍揮舞。
他又把圖冊翻到最前面,嘗試着研讀了一會兒,最終得出的結論是:有時候知難而退并不是一件壞事。
良久,等大家都看得差不多了,秦家主拍了拍手,将衆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看完了?那就請諸位各自說說想法吧,嗯,六長老?”
陳聆兒長舒一口氣,合上圖冊道:“我認為這靈器不該出現在這個戰場上。”
公輸類沉默地望着她,并不開口反駁。
陳聆兒繼續道:“首先,這種……炮?百工苑是叫它‘靈力炮’吧?威力尚且不明确,冒然使用,恐怕會誤傷到自己人。”
同袍樓主秦瑤主管兵事,此時也面露贊同。
“其次,若是這種靈力炮真的能和圖紙上說的那樣,射程有三百多步,那麽幾乎可以頂替弓弩的作用,現今只能用靈力啓動,但以後呢,是不是也能用靈石啓動?”
“一旦靈力炮流入民間,後果将不堪設想。”
聽到這裏,懸鏡堂主秦比鴻皺起了眉頭:“抱歉,六長老,我不敢茍同。”
秦瑞将目光移向他:“哦?那正舉不妨談談你的看法?”
秦比鴻向家主一拱手:“啓禀家主,我并非不贊同六長老的觀點,我只是不贊同她方才說的那句話。”
“自前朝晟世宗開始,無論是天家還是仙家,都在嘗試讓沒有靈力的凡民也能使用靈器,此乃大勢,我等亦不可違也。”
“若是靈力炮能在民間流傳開來,則百姓不懼尋常的妖物邪祟,仙門修士也可以安心求道,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秦比鴻的一番話說到了不少人的心坎上,他們是修士,所以天然擔負起了斬妖除魔的任務,若是能将這份責任分一部分出去……
公輸類正想說什麽,卻被身側的同袍樓主秦瑤按住。
秦家主不置可否:“九奏,你呢?”
九奏,就是陳聆兒的字,還是當年秦老家主秦移親賜的。
一聲“正舉”,再一聲“九奏”,便是把秦比鴻這位執事放在和六長老等同的位置上辯論了。